穷死鬼毛长生听到剪刀鬼梅异香的声音后,先是半信半疑,稍后惊喜交加,就要不顾一切冲进石屋去。
但是,不等毛长生飘近石屋门,鸦啄鬼海伟阳已缓缓跨了出来。
奇哉怪事,面色从容,无比温顺地挽着海伟阳手臂的,竟然是剪刀鬼梅异香。
看到那副亲昵状,穷死鬼毛长生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觉得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
女人善变,女鬼也如此善变?
曾几何时,梅异香不也这样如胶似漆地挽着穷死鬼的手臂,显得母猫那样温柔乖顺?
曾几何时,梅异香就移情别恋了,挽上了另一个男鬼的手臂?
“没有美女挽你的手臂,怕什么,还有更美的我呢?”膨胀鬼康秀媚愤愤不平,原本要放弃穷死鬼的,现在见穷死鬼一脸的失落凄惨,忍不住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像老母猫样,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剪刀鬼梅异香见了膨胀鬼康秀媚那副怪模样,脸上瞬间多了一丝愤怒,但瞬间又消失了。
穷死鬼毛长生痴痴呆呆,只顾目不转睛盯着梅异香,心潮起伏,脑子里混乱了起来,惨然想着:“香儿变心了!香儿变心了!
“女鬼就是女鬼,只喜欢有权有势的男鬼,只喜欢钱袋鼓鼓的男鬼,即便那些男鬼,是一些秃顶官痞,是一些无耻的流氓,是一些对她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
“我算什么?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孤魂野鬼,没权没势,没亲没友,没车没房没家……”
穷死鬼毛长生悲哀到了极点,也自卑到了极点,如果有勇气死,他会毅然选择灰飞烟灭。
但是,穷死鬼突地连选择死的勇气也没有了,又一下子变成了前世的那个窝囊废,低头耷脑了。
吊死鬼沙吉姗、拔舌鬼马梦瑶和蒸笼鬼曹金竹,都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穷死鬼毛长生,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关切,尽在不言之中。
鸦啄鬼海伟阳看看穷死鬼毛长生,脸上居然有些难以琢磨的笑意,目光缓缓地转向死而不僵的那只鬼鸦,慢慢变得愤怒和痛苦了起来。
旧的鬼鸦死了,意味着新的鬼鸦即将到来,地狱之刑,那是在劫难逃的。
“哦,老朋友,你一路走好啊!”鸦啄鬼海伟阳一向显得高傲冷漠,这时竟感伤得泪水直流起来,哆哆嗦嗦摸了摸无头鬼鸦那低垂的尾巴。
刹那间,无头鬼鸦从巨石上轰然栽倒下来,落到地面时,已变得一只中鸡样大,僵硬没一丝活气了。
“去吧,把它埋了!”鸦啄鬼海伟阳对着站在他肩上,不断啄食他脑髓和一只眼珠的鬼鸦说,那凄楚的口气,不明真相的人听到,还以为他娘老子吃多了营养品,早早得肥肠病死了呢——当教育局长那些年,大滋大补的补品,家里堆积如山,也不知过期变质了多少。
孤独的鬼鸦言听计从,像一个想要调动工作的小人,恶狠狠看了一眼穷死鬼和那几个女鬼,飞离鸦啄鬼的肩膀,轻轻巧巧抓起呜呼哀哉同类,轻轻抛进先前埋葬烟民的土坑。
孤独的鬼鸦物伤其类地悲鸣一声,摇身一变,变成一只身壮如牛的巨鸦,扒土坷垃样扒开椭圆巨石,抓起那块千钧重的石板,盖在了墓坑之上。
然后,鬼鸦稍稍迟疑,又把椭圆巨石抓起,轻轻放在了石板之上,蹲坐上方,目望远天,发出了一声声愤怒而刺耳至极的鸹鸣。
白色鬼鸦所望之处,由远而近,由隐约到明晰,飞来了一只红色鬼鸦。
一转眼,红色鬼鸦已到了眼前,竟也巨大无朋,直扑鸦啄鬼海伟阳。
白色鬼鸦挺不服气,一声嘶鸣,拍翅迎了上去,恶狠狠扑向了红色鬼鸦。
两只鬼鸦,犹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顿时各不相让,在空中竭尽全力扑打了起来。
穷死鬼毛长生满腹怆恻,一心挂念着剪刀鬼梅异香的改变,这时也忍不住向天空细看起来。
膨胀鬼康秀媚见有热闹可看,早放开了穷死鬼的胳膊,拍掌喝彩起来。
拔舌鬼、吊死鬼、蒸笼鬼和剪刀鬼,也都睁大眼睛,竭力向天上看着。
这种鬼鸦之战,可不是经常能见识到的,又不付一文钱的门票,为什么不看?谁不看谁事傻逼!
鸦啄鬼,可是个例外,木然而立,如痴如醉,目望远天,不言不语,不动丝毫,似乎早已看透一切,在静待新的惩罚或嘉奖到来。
两只鬼鸦在天空大开大合,殊死搏斗,不断地发出惨叫,不断地用铁嘴猛啄对方,不断地用铁爪猛抓猛撕对方,也不断地用大如机翼的翅膀拍击对方,都恨不得瞬间致对方于死地。
刹那间,翎羽纷纷飘落,血雨纷纷坠落,地面女鬼纷纷躲避,唯恐粘上,带来腥气和晦气。
两只鬼鸦从高空打到地面,从地面打到石山,只打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仍然不分胜负,最后从近处打到远方,又从远方打回石屋上空。
约摸打斗了半个小时,两只鬼鸦渐渐变得动作缓慢,迟钝痴呆起来,竟不再躲闪,也不再抵挡,而是机械地一报还一报起来——
你啄我一口,我啄你一口,你抓我一把,我抓你一把,谁也不多,谁也不少,你不欠我一分情,我不欠你一分谊。
这样持续了片刻,两只巨鸦慢慢变小,变得只有中鸡那么大,耳鬓厮磨几下,竟像变成了心有灵犀的夫妻,双双飞落再鸦啄鬼的两个肩膀上,不紧不慢、配合得十分默契地啄了起来——
你啄左眼,我啄右眼,你啄左脑,我啄右脑,此起彼落,连绵不断,处于激烈的竞争状态。
剪刀鬼梅异香先是看着,突地满脸怒蓉,张开两指,就准备用“意念剪”去对付那两只鬼鸦。
“香儿,快罢手,我这是罪有应得,在劫难逃,你救不了我的,只会又添苦楚。”鸦啄鬼抬手喝止,满面流血,却有种旷古的平静。
“爸爸!”剪刀鬼梅异香不忍再看那副惨状,大叫一声,一下子扑进鸦啄鬼怀里,嘤嘤呜呜痛哭了起来。
剪刀鬼叫鸦啄鬼“爸爸”?这可不是幻听。
穷死鬼毛长生一下摔脱了不知不觉又挽住了他胳膊的膨胀鬼,跨到鸦啄鬼海伟阳面前,支支吾吾问:“香儿是你的女儿?”
膨胀鬼、吊死鬼、拔舌鬼和蒸笼鬼,又一次目瞪口呆了——怪事真多。
鸦啄鬼惨切地笑笑,不置可否。
剪刀鬼梅异香一下子离开鸦啄鬼的怀抱,转过身,高举玉手,“啪啪啪”,一连赏了穷死鬼毛长生三个耳光。
“你干嘛打我?”穷死鬼毛长生捂着脸颊,恍若做梦地问,“我做错了什么吗?咋要这样对待我?”
“不打你这糊涂鬼,还打谁?”梅异香无所顾忌地扑进了穷死鬼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嗔怪着,“不是我老爸,我会同他呆在石屋里?不是我老爸,我会挽住他的手臂?你当我梅异香是水性杨花的女鬼是不是?我一不在身边,你就同那些老货卿卿我我是不是?”
原来是这么回事?
“打得好!打得好!再打我三个耳光,我也不怨恨你了?”
穷死鬼高兴得大吼大叫起来,把剪刀鬼抱起来,一连转了三个圈。
蒸笼鬼拍拍拔舌鬼和吊死鬼的肩,低声说:“我们再不避开,又要被骂做‘老货’了!我们很老了是吗?”
“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哪儿老了?”拔舌鬼拔腿就要走开,“老娘喜欢自由恋爱,可不喜欢横刀夺爱!”
“我觉得我才十八岁呢,还想找帅哥谈十次八次恋爱,哪里老了?”吊死鬼也赶紧避开了。
鸦啄鬼海伟阳笑笑,对愣头愣脑的膨胀鬼说:“美女,请您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对我的女儿和女婿说。”
“叫我美女?叫我‘美女’的,十之八九也是帅哥,也是英雄——只有真正的帅哥和英雄,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女。”膨胀鬼满心欢喜,喃喃自语着,抖动着满身肥膘,向那三个提前避嫌的“老货”追了过去,脚步咚咚有声,仿佛大象奔跑。
鸦啄鬼海伟阳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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