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混沌,
荒芜。
胸中汹涌着无尽的苍凉,悲愤,以及仇恨。
黑暗中有一丝血色溅起,耳边似乎有什么在呼唤自己。
她被吵醒,睁眼。
滴答,
滴答,
滴答……
血滴在地板上,鲜活的生命正在流失。
趴在地上的红衣少女眉目如画,早已沾染血痕,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
身上沾染脏污的血液,身子下绘着妖异的符文,她朝她望来,惨笑起来:吾主,吾王!请你为我报仇,请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她似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那女子的头,似个慈爱的母亲一般,露出久违的笑:“睡吧。”
然后那红衣少女晕晕沉沉倒了下去,唇边带着欣慰的笑意,不一会儿,那少女的魂魄便从肉体里出来,一阵风吹过,便飘走了。
那是,原主祝萋萋的魂魄。
龙千言倒在红衣少女的身体里,睁开眼睛,眉宇之中已染上凌厉与妖异。
……
……
“萋萋,你好点没有?”露华浓放下姜汤,给她擦了擦脸,颇为担忧道:“师傅说你走火入魔,习了些鬼蜮伎俩,尽是是害人!你啊,还是少背写藏书阁中的典籍!”
这已经是祝萋萋醒来的第五天了,她依旧默默无言。
接过姜汤,喝了。
一滴不剩。
若是喝不完,这位师姐又得絮叨。
喝得完……
“萋萋,师姐知道你报仇心切,可你也要体谅一番师傅从死人堆里将人就出来的苦心啊!”露华浓端着空了的药碗苦口婆心。
门口有人走进来,一身白衣,手中那些一根白玉萧,长身玉立。
模样却似云山雾绕,半分也记不清楚了。
他说:“萋萋,好生将养。”
……
……
夜黑风高,院子里灯火通明,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传遍整个天际。
院子里不时有丫鬟和小厮路过,似是在忙碌什么,祝萋萋靠在柱子旁望着院子里正在玩捉迷藏的弟弟。
“萋萋,听说你昨晚上熬夜绣了一夜锦囊,是给谁的?”身后传来磁性的声音,那人含笑。
她转头,明眸皓齿,眉宇之间一股英气,却比之同龄人多了几分锐气与坚毅。
二哥,祝子铭。
大燕赫赫有名的镇远将军,股肱之臣。
她脸颊含羞,嗔怪道:“二哥又取笑我!”
忽然眼睛被人蒙住,背后有人凑过来在耳边低沉着声音道:“你猜猜我是谁?”
若非是她,这番作为不羞死人才怪!
祝萋萋翻了个白眼,似乎早已对这些个伎俩熟之又熟,无聊道:“三哥,你身上有脂粉味!肯定是跟哪家的小姐好上了!看我不告诉爹娘!”
手松开了。
可不就是三哥祝子敬耸了耸肩,一脸挫败道:“我哪儿有啊!咱们家就大哥大嫂成了亲,长幼有序,得二哥先啊!我可不敢僭越!”
可不就是想多荡漾几年,用二哥当了挡箭牌。祝子敬的口头禅可不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自诩谁家陌上少年郎,翩翩公子在祝家。
门口里传来声音慈爱的声音,是站在灯火下的母亲。
皱纹爬满了脸颊,头发花白。
三十五岁的年龄,却生生像是五十多岁。
是在寻失踪的女儿祝萋萋十四年,日夜担忧所致。祝萋萋十四岁下山采办,阴差阳错救了二哥祝子铭,几番试探之下,方才确认。
一时之间,祝萋萋便从山上苦修的小丫头成了大燕望族祝家的大小姐。
一荣俱荣,风光无两。
远处的妇人慈爱,眉眼慈爱含笑道:“子敬,子铭,萋萋,吃饭了……”
这……不是龙千言的记忆。
这是原主祝萋萋的记忆。
“吃……饭了?”龙千言摸了摸脸上的忽然流淌出咸咸的泪水,有些莫名其妙。
好像,记忆力父母的感情荒凉得很。
……
……
黑夜,
星光几点。
亭台楼阁里有刀兵相撞的声音,然后是惨叫,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血腥味冲天而来,血液染满了整个家。
家?
祝萋萋被母亲藏在床底下,母亲拔出长剑,望着冲进来的黑衣人微微一笑:“我祝家,总有一日会报仇的!”
说完,自刎而死。
五更。
整个宅院只剩下死寂,与尸体。
她从床底下爬出来,身子无力的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龙千言吃了一口粥,蹙了蹙眉,原来祝萋萋是想让她报仇啊。
仇家,是谁?
“诺!”露华浓将一块令牌扔给祝萋萋,道:“这不就是你捡到的么?”
……
……
火。
一片汪洋,似乎要将整个山林给吞噬。
三只身上着了烈火的凤凰在空中发出低鸣,朝神机门撞击而去,火焰似乎更加旺盛了。
神机门门口,十几个红衣女子站成三列,面上蒙了面巾,腰间别着一块奇特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凤鸣声响彻整个山巅,火焰很快向下蔓延。
龙千言和露华浓躲在旁边的树林里,大气都不敢出。
住了两年的神机门,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只剩下山巅的烟灰,带着焦味儿。
心底,微凉,发寒。
……
……
“萋萋吾徒,汝乃吾最为得意之弟子,聪明睿智,根骨奇佳,吾即日启程云游四方。汝当执掌神机门,待吾归来。”
露华浓打开密室的暗格,掏出里面的羊皮卷,瞪着上面的字念得飞快。
“……”
“你是门主?”
“……”
“师傅竟然选你当门主?再不济,也选我啊!”
“……”
“咱神机门的门主怎么会长你这样?”
“你当吧。”龙千言顿了顿,眨了眨眼睛:“反正当神机门门主还得筹钱修神机门,找徒弟什么……”
“……这……不太好吧……”
“对了,还得去报仇。”
露华浓想起天上飞的凤凰,心里寒了寒。顿时没了什么心思道:“师傅的命令,咱不好违抗,不好违抗!”
“你不当了?”
“我想都没想过!”
……
……
一只手伸了出来,拽住自己的脖子。
像是要窒息了一般,头被甩到了硬邦邦的地方。
生疼。
头晕眼花。
眼冒金星。
是谁?
祝萋萋想爬起来,可脖子再次被扣住,身后的风冷冷一吹,竟精神了几分。
那人推了推自己,身子便朝后摔了下去。
像是无尽的深渊,当接触到冰冷的水。
刺骨,
好冷。
啊……
祝萋萋从床上惊醒过来,冷汗早已侵湿了衣衫,她恨恨的吸了几口空气。
方才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几根稻草。
“怎么了?怎么了?”露华浓已经冲过来,担忧道。
“师姐?”祝萋萋踟蹰了半晌方才道:“我在我家捡到的那块令牌呢?”
露华浓神色却变了,眸中泫然欲泣,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直骄纵的凤凰,眸中带着戾气。
祝萋萋接过,神色越来越沉重,缓缓道:“这块令牌,跟凤凰会……怎么都是凤凰?”
露华浓一把将祝萋萋抱住,道:“萋萋,你终于想起来了!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竟然失忆!得亏我一路上给你喝了不少药!”
“你……知道我失忆了?”祝萋萋为了不让露华浓注意自己,避开与露华浓接触,想不出如何露出破绽的。
“你和燕蘅掉下悬崖,你不知道陆震师兄我就开始怀疑了,等后来……我绑架了墨觞,我明明给你留下了神机门的记号,可你却跑到了离王府。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失忆了……”
“……”
“从我们开始回大燕开始,我便在水中加了治疗失忆的药……”
“……”祝萋萋咬了咬唇,心中无为交杂。
说到底,两年前,她游魂四处游荡却被原主召唤,因为原主的身体走火入魔导致无法下山,被强行摁在神机门养了两年,等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能出去蹦跶了。
结果凤凰会一群人上山几招便灭了神机门,害得她这次更是有家归不得。
她怎会忘了,神机门一应师兄姐妹都对她极好,却眼睁睁望着他们葬身火海。
而师傅抱月道人,迄今云游不知所踪。
可那时,掐住自己脖子的人。
是谁?
她若是调查,怎么会不记得?
想不起来……
马车颠簸,将祝萋萋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蹙了蹙眉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马车里。
顿时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
露华浓脸颊微微一红,笑道:“你这一晕便晕了三日。我那日将你带上了马车,恰逢那秦非凡秦大人与我们同时路过九堀山,见我是个弱质女流,便邀我们同行……”
“哦……”祝萋萋这个字拖得有些长,眸子里闪过一丝调侃,幽幽道:“也不知是不是某些人自愿的……”
何止是被卖了,还帮别人数了钱。
露华浓虽武功高强,却总爱扮演个弱质女流,露出一副娇滴滴惹人疼爱的模样。
当初在万花坊,也不知多少人着了道。
如此这般,想那秦非凡公堂之上正义凌然,倒不似严肃长那般畏首畏尾城府深沉,想了想此行入燕京女装到底招摇,转身便换了男装。
与露华浓串了串口供,索性改名换姓,编些故事背景来,免得日后麻烦,二人半日商讨完毕,待天色昏昏,马车停了,有人来唤,二人方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