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个月,萧府一片素缟,就连下人,行事走路都是轻手轻脚,尽量不弄出声音。
此时夜深人静。
萧陵云仍一身灰白麻衣,枯坐书房中,原本俊朗的脸上枯槁无颜。
他目无聚焦地盯着案上的书卷,久久没有动过。偶尔有风从东至,哗啦啦地翻着书页,他脸上神色不动,亦没有伸手去按压住,任由着清风胡乱翻动着。
有一白衣女子手持茶盘,小心翼翼地扶着门框,摸索着走进书房。萧陵云脸上的神色方有了变化,他眨了眨眼,长身而起,赶紧走到女子身边扶着,并接过茶盘,哑着声音道:“朱儿,你眼睛不好,这些事情就交给下人去做吧。”
白衣女子摸索着在案前坐下,浅浅地笑,“不妨事的。”
然后倒了一杯热茶,连同一碟茶点,就着眼前模糊的光影送至萧陵云面前,轻声道:“我听管家说,你呆在书房一天了,也没怎么用膳,将就着吃点吧。”
“嗯。”萧陵云亦轻声回应,但并没有拈起眼前的茶点。
两人相顾无言,只听蜡烛火苗轻微的爆出烛花的声音,许久,白衣女子道,“抱歉,陵云,我救不了你母亲。”
萧陵云闻言,试图勉强一笑,做出来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朱儿,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况且,为了救我母亲,你的眼睛差点看不见。”
两人复又陷入静默之中,只听着风挟着菊香从那未关紧的窗棂中呼啸来去。彼时已是初秋,满院菊花开得热热闹闹,连带着空气中也弥漫着那微苦悠远的清香。
“朱儿,你可知魔族来自何处?”萧陵云忽然开口道,不知当时已经胜券在握的玄音为何突然退走,许是天空跟那朵九瓣银莲的焰火有关。
事后他唤来李婶,细细盘问李婶是如何联系上魔族的玄音。李婶说,起初并不是李婶寻来,而是那道人自己上门。七年前的某日,有小厮来报,门外有一道人求见,说是途经此处,看到萧府上空有异于寻常的气息盘绕,便欲上府一探究竟。
彼时夫人正为那个朱儿的事烦乱,便留下了道人做法。后来道人走的时候,留下一支焰火,说明若要寻他,便可于每月十五点燃那支焰火,下个月的十五他便会上门。
“可是那晚的九瓣银莲?”萧陵云急急追问。
“不是。”李婶否认,“上月十五,我曾点燃玄音道人留下的那支焰火,也是一朵莲花,不过莲开四瓣,色泽是普通的烟火。”听完,萧陵云颓然,不得要领。
“我曾听人提起过,魔族跟神族交战,败后退居玄孜阴山,可是我也不知道玄孜阴山在哪。”朱儿轻蹙眉尖,回忆道。
“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玄音的老巢寻出来,以报杀母之仇。”萧陵云蓦地收紧握住茶杯的手,指尖煞白青筋暴露,杯中原本已经冷却的茶汤却无端端的沸腾起来。
朱儿将手覆在他紧握茶杯的手上,轻轻叹了一口气,“陵云,对不起。”
在朱儿触到萧陵云手时,他满身沸腾的杀气跟杯中茶汤一般,缓缓冷却下来,“朱儿,我说过了,你没有错。”
“不,若不是为了对付我,萧夫人就不会找玄音,她就不会死,我是罪魁祸首。”朱儿渐渐低下头,无尽忧伤。
萧陵云反手握住朱儿的素手,原本俊朗的眉宇间尽是无奈的苦笑,“要说罪魁祸首,应该是我父母,若父亲不去东海强行掳走你,我母亲也不会将你困在竹苑七年,玄音也不会上门,是我们萧府对不住你。”
提起东海,朱儿的神色黯下来,默然无语。萧陵云知道,她又想起了东海的家,还有那个叫幽篁的亲人。
“朱儿,你放心,我一定会送你回东海蓬莱。只是,只是......”萧陵云望着在月光下沉静柔美的朱儿,压抑住内心的欲望,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届时我会跟你的家人提亲,将你明媒正娶进萧府。
朱儿温婉地笑,眉间那簇火焰状的印记随着她的笑,细微地颤动。
萧陵云凝视她眉间的那簇焰火,温柔的目中满含忧虑:“这个印记愈来愈清晰了,这第二瓣火焰也亮了。”
自朱儿中了玄音的鸩毒,她眉间开始隐隐出现一朵火焰状的印记,焰分五瓣,三长两短,开始整朵火焰并不清晰,只是朦朦胧胧似覆着一层水雾般,随着时日渐长,那朵火焰便清晰地出现于眉目之间。
逐渐地,第一瓣焰似被点燃,格外鲜艳,如今亦是第二瓣了。虽然不清楚五瓣焰火都燃起来后,朱儿会怎么样,但大抵不会很好。
现在看来,寻找魔族的老巢,不单单是为了替母亲报仇,也为了给朱儿寻解药。
只是,那传说中的玄孜阴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