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凉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的时候,电话恰巧响了。
她是个忙人,电话是常常不分时机地响起来的,但此刻她却把这当成了一个提示,好似是有谁在劝她不要开口似的。
许沉凉赶紧走去一边接听,拿起手机,先皱了皱眉。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先让那边说了一会儿,才静静地打断道:“珊塔,我很理解你,毕竟我和你的公司已经解约,你不是我的下属,当然没有理由来违抗上司的命令,跑到我家来照顾孩子。”
“可是,沉凉小姐,毕竟是我和你有约在先……”
珊塔在那边说得很痛苦,声音中充满了难受,仿佛非常的愧疚。
许沉凉沉默了一下。
要是珊塔能够早些想起来这份契约精神,也就不会出现宝宝生病而无人照看的情况。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也不容拒绝地说:“无论如何,是我没有做好,该愧疚的人是我,你也不用再纠结了,这段日子辛苦你当我的助手了,也承蒙你们照顾了许多。时候不早,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许沉凉就挂断了电话,不再给人回旋的余地。
许沉凉闭上了眼,在那儿叹了口气。
珊塔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对这样的人严词拒绝,不是许沉凉擅长的,但是她无法接受珊塔的道歉,因为珊塔其实并没有对不起她。
她得打起精神,更好地照顾好许东祁才是。
在一边旁听了整个电话过程的傅薄凡走过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竟然找出一只咖啡杯,捧在手里,热气袅袅的。他眉眼清淡,仿佛是冷嘲又好像是敲打一般地说:“你的助手?这个时间才想起来找你道歉,也不太像是她本人的意思。”
他的话说得点到即止,许沉凉捏着眉心,无声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开窍。
陈主编今天还给她打了电话,在她这里碰壁,说不定会走迂回战术,让行动上更为亲近的珊塔来“劝架”。
许沉凉想通了这点,颇为好笑,她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别人眼里的大人物了?至于这么炙手可热,上杆子地来讨好她吗。
明明昨天还对她一直翻白眼的。
许沉凉转过身,刚好瞅见傅薄凡在一边,低眉吹着水面上的热气,许沉凉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
是因为傅薄凡发的那条微博。
傅薄凡摆在了众人面前,显示他和她是熟识的关系,这才让陈主编对她刮目相看。
虽然这样有一点“特权主义”,但是……好吧,许沉凉承认,她心里有点暗爽!
她也是有人罩的人了!
许沉凉眉眼又飞扬起来,喜滋滋的像开了一朵小花,明明什么好处都还没有捞到手,光想明白这一点,就已经让她眉飞色舞了。
果然她只是看上去精干,其实离老练,还隔得远呢。
傅薄凡看出了她的变化,虽有些莫名其妙,但只以为她是因为被那个助手关心才开心,就皱了眉,继续地敲打道:“你对于你那个报社公司,还没有这么重要,别以为你是他们重金聘来的国外记者就了不起,你那点才华,比起他们地利益来,根本就不够看的!”
傅薄凡越说越严肃,几乎要把她贬得一文不值,好叫她看清,外面的社会没有这么轻易,永远不要对捉摸不透的人动真感情。
许沉凉却也不恼,她紧紧地盯着傅薄凡看,好像赏着一朵怎么也不会腻味的花。
傅薄凡被她看得,终于有了些不自在,一皱眉,问:“做什么?”
许沉凉回过神,伸手夺走他的杯子,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不知道积灰多久的杯子,怎么不洗洗就用?”
她擦得干干净净,就着热水泡了杯暖茶,才塞进傅薄凡手里。
他有胃病,她还记得。
傅薄凡有些微的发愣。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茶杯。
这是他从橱柜里拿的,还以为是许沉凉常用的……原来不是。他心里有些失望。
那杯茶喝了一半,他搁在一边,许沉凉的粥好了,她连忙端去喂许东祁。
许东祁睡得乖乖的,但看上去不是很舒服的样子,许沉凉把手伸进被子里摸摸他的小肚子,小可怜,都饿扁了。
她柔声地把许东祁喊起来,要他睁开眼睛,坐在床头喝粥,枕头也拎起来让他抱在怀里。
整个过程许沉凉没有看傅薄凡一眼,虽然这是很正常的,而且也就那么短短几分钟,但傅薄凡莫名还是有些不爽。
这母子两个在一起的画面,似乎就与他无关了,让他有一种被排斥的感觉。
如今身居高位的傅薄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很久没有这样被冷落过,自然是不爽地皱着眉。
更添了一把火的是,许沉凉似乎也与他心有灵犀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扭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短促地说了句:“你还没走啊?”接着继续转回头给许东祁认认真真地喂粥。
傅薄凡险些给气炸了。
他干脆大步走了进去,坐在许东祁床边的小马扎上,那是他玩玩具的时候用的,傅薄凡那么大的个子,坐在上面有些不稳地摇晃。
他一走进来,许沉凉和许东祁都不能再无视他了,两人一起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看,在他的黑脸之下,两人才又动作一致地转开目光。
傅薄凡在进卧室之前,就已经把面具给戴上了,他知道小孩子要被叫起来喝粥,免得他看到自己的脸被吓得尖叫。
许沉凉也注意到了他的掩饰,变得沉默了些。
她喂完了粥,温柔地给许东祁宝宝擦干净嘴,哄他说今晚就偷懒不刷牙了,拍抚着他让他安心睡觉。许沉凉的教育从来是低声的,许东祁在这熟悉的温柔的环境中很快又睡着了,梦里嘴角都是甜甜的。
许沉凉笑容贞静,一缕散落的头发垂到脸侧,更加柔和了她的脸部线条,她清新的眉眼和柔嫩的唇瓣,无一不在吸引人的目光,傅薄凡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喉咙。
孩子睡着了,两个大人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这下两相对顾,许沉凉手头也没有事了,是真的有些尴尬。
许沉凉又开始逃避地想,还不如之前就让傅薄凡回去了。
可他这会儿却不提要走,反而坐下来,敲着桌面点菜:“这个天气,喝羊肚丝汤应该不错。”
许沉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提出的那个“晚餐想吃什么”的问题,险些没咬掉舌头。
都怪她夸大话,说什么自己厨艺精进,若是傅薄凡吃了觉得不好,下次岂不没有期待了。
她内心惴惴,却也强撑着没说自己不会,好似生怕自己说了这句话,傅薄凡就会失望地立刻转身离开似的。
许沉凉转身去了厨房,查看食材,傅薄凡是一尊大佛,坐在客厅里等着。
过了一会儿,许沉凉尴尬地出来,说:“家里没有羊肚了。”
傅薄凡也无辜地看着她,没有客套客套说那就不用了,我吃个简单些的吧的意思。
许沉凉叹了口气,拎起大衣:“我去楼下买。”
看着她关上门,傅薄凡眉峰渐渐沉冷了下来,拿出手机拨号,对电话那边说:“青葵报社和哪些人、有什么利益群?手下没几个能用的人,唯一一个能力优秀的外援,还被这样轻易地摈弃,这家报社看来是不想开了,既然时日无多,趁着现在牌子还响,还有些利用价值,筹划筹划,把它的根挖了,买下牌子来,自己栽种。”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这样定了别人的生死。
许沉凉买了新鲜的羊肚丝回来,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喜滋滋的,跟出门的时候那略有些丧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买菜的时候,那个卖菜的婆婆看她烦恼,就告诉了她做羊肚汤的秘诀,她现在非常有信心。
她把羊肚内的黑皮洗得干干净净,接了温水,倒盐,腌着羊肚,反复搓揉,差不多了之后切片,另外拿一个小碟子切了葱花和姜,因为傅薄凡不吃香菜,她把姜多放了几块,怕杀不去羊肉的膻气。打开高火煮汤,她在水里放了蘑菇和绍酒,这就是婆婆告诉她的秘方,听说吃了这个,浑身发暖,绍酒的调料更是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口味。
这又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菜,许沉凉收拾完这边,一个汤当然是不够了,她又洗时蔬,切肉片,打算再加几个爆炒。
傅薄凡在一边看着她忙忙碌碌,她的视线一直能找到他,知道他没有走,就能安心一阵子。
不过,很快又会时不时地用眼神来碰碰他,整个人仿佛浑身都写着,我会尽快的,再等我一下子,马上就好。
傅薄凡被她那紧张兮兮的眼神碰得浑身舒坦。
有他在旁边,许沉凉切着菜都会分心,不由得想到,他用面具遮脸,可见是在意自己的伤疤的,至少不想让它被公众看见。可是在她面前,他并不掩饰,虽然最开始不允许她碰,但是后来他自己主动地揭了下来。
这……到底是对她不设防?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