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韩大爷,您可终于醒了。”
等韩斌睁开眼的时候,周边围满了甲士。
心想:坏了,妈的又喝大了!这狗日的又对我干了什么?
每次韩斌喝高了,总会出点什么事,自己的身上是百分百要伤着点地方,但是又忍不住想去喝个一两口小酒。所幸刚刚看了看自己身子,这次没把自己咋滴。
“行了行了,醒了就赶紧起来上班。再不起来,扣你考勤,我算你旷工的啊……”说着,萧役背手叉腰,跨着独家八爷步,上关楼巡视去了。
周围的甲士赶忙把韩斌扶起来,韩斌拍拍身上的灰,跟上萧役走去。不过呢,看见韩斌站起来,走起步来,甲士们纷纷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看见盖在韩斌屁股后面的盔甲被拆了下来,外裤也被剪了一个大洞,露出韩斌米白色的大内裤叉子。
见城内驰来一骑人马,马上之人手上高举一支赤红令旗。
见此人骑着快马,沿着城墙高声喊道:“传:兵部尚书征西左元帅令,凡从四品上文武官员申时三刻速至刺史府参会!传:兵部尚书征西左元帅令,凡从四品上文武官员申时三刻速至刺史府参会!传:兵部尚书征西左元帅令,凡从四品上文武官……”
三声传令过后,那人便骑着快马消失在人群中。
“诶呀,taniang的,谁给惯的什么毛病?咋都喜欢开会呢?欸,不对啊,王离啥时候进城了的?”
按着上一次李安然同志那个进城时候的架势,这个王离进城派头能小?王离的官还比李安然高上一阶呢。最近也没瞅着这代郡城里面有啥大动静呀。
数着申时三刻,萧役又在心里问候了一边王离的祖上,眼看着现在就已经申时一刻了。这不是要人,接着命令就赶着去开会么。当官的不论在什么时代什么世界,怎么都喜欢开会呢。
虽然一脸的不爽,可是还是要去啊,谁叫人家是自己的上级呢?
就见着,一个人影从十来丈高的东门关楼上一跃而下,跟蹦极一样,稳稳的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半尺宽五尺的小坑。
然后萧大爷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大步流星的往刺史府走去。
临走丢下一句话:“叫你们韩校尉把裤子补上,看好城门。我去开会了!”
跟着萧大爷的甲士,一部分都是当时跟着韩斌和萧役在炼兵厂的弟兄,也是前段时间参加了雁门守关战的弟兄。还有一部分,是从灵武军和城防衙门里跟他调出来甲士。
“你们之前跟着都尉大人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之前?”
“是的,就一直这样?跟个玩杂耍的一样?”
“有么?那里像玩杂耍的?你不觉得挺有魅力的?”
“是挺有魅力的,但是,堂堂四品大官,是不是这样有点不注意形象啊?”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虽然我只跟了都尉大人一个月。但是我觉得都尉大人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你们是没见到雁门那一战,我们当时见过,那叫一个威武。见过雁门那一战,你都会觉得,从四品的武官品秩都低了。按我说得节度使……”
“不是,兄弟,你这是对男的也犯花痴啊!”
”胡说什么呢,这叫英雄崇拜!“
…………
代州刺史府,州牧宣事衙堂。
宣事衙堂分前堂与后堂,前堂有四丈宽纵五丈深,足一篮球场大小。堂间门阖宽二丈,常开不关。门正对前堂高壁,此间横二纵五的地方没有凳椅,作为过堂奏议使用。高壁足三丈高,于两丈处,高悬一匾额,匾额上台书”威撫畿疆“四字。匾下立一案二座。案下足二十余座,已经全数坐满。
代郡城以及雁门关防的从四品以上官员全部来齐,堂内越接近案壁的座位上坐着的官员品秩越高。比如说代州参政王嗣中就坐在案下左侧第一个位置,那么品秩越低的就坐的越靠着门口,比如说萧役就靠着门口右边的一个位置上。就这样文左武右的排列坐齐,案座上的二人还未到,堂内嘈杂的交头接耳声不断。
说话声音最大的地方还是王嗣中那个位置。倒不是王嗣中说话声音大,王嗣中此时是一点不想说话,王嗣中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哪有心情和他们说话,中午出了那个事之后,他的心就拔凉拔凉的。然后想找个机会和王离解释一下,可是压根就找不到王离的人。现在的王嗣中表示:你的好友代州参政王嗣中已下线,请别找他说话,他想静静。但是您官秩最高啊,这种场合肯定都巴着您说话啊。
全场二十余名从四品上官员,嘴巴上最安静的两个人,一个是萧大爷,因为萧大爷刚进从四品武官之列,这里人都没咋打过交道。打过交道的,就一个林森一个赵崇,但是俩人都在前两排,周边的这几个都尉,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
还有一个闷不做声的,已然是满头大汗,这人是谁?这人就是被王嗣中派去清场酒楼的那名都尉,此都尉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脖子,确定一下自己脑袋还在不在自己脖子上。
突然,案壁之侧通间后堂的相门旁传来一声高呼。
“兵部尚书承宣征撫西北左大元帅王大人、承宣征撫西北右大元帅李大人到~~~~~”
顿时,整个雅堂就安静了下来。
“部堂大人请……”
“少宰大人请……”
一套标准的官场客套。
(解释一下,这个称谓的意思:官场上的见面称呼一般见面抬半级,像王离、李安然这种在外边帅一般用在朝的官职做称呼。因为元帅之职属于统帅之类,不像是将军是有品秩。一般,同品秩朝官尊于地方官。所以王离的朝官是兵部尚书,尚书就是部院最高长官,如果抬半级就是中书侍郎、门下侍郎了,那就是宰相,但是王离没有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衔,所以就以部院长官的尊称作为称呼,所以称为部堂大人。同理,不加同中书门下同平章事的六部尚书都以部堂大人为称呼,加了同平章事的自然以宰相称呼。
而李安然的被称为少宰的原因是:李安然因为父亲的缘故,没有任职朝官的职位,只有边帅和地方官职,以避嫌。又因为李安然的父亲是首辅宰相,李安然又官居三品以上,故而捧其父职,恭其名以少宰。少宰是古时辅助宰相的官员,朝官二把手,后来三省制出现后被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副长官代替。在此说的是李安然是小宰相,其父在朝辅政,他自己在地方也能统政一方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在说,你爹在朝里当宰相,你在外面也跟个小宰相一样有权势。能被这样被称呼的宰相之子,一般他爹都是朝廷首辅大臣。)
按着惯礼,衙堂坐着的文武官员,给王离、李安然站起行礼。
站起行礼的这个时候,萧役可算看清楚了,这个坐在高案左侧上的兵部尚书大人,他两个多时辰以前他刚刚见过。
萧役心道:难怪,当时感受不到他的斗气实力啊,王离的实力肯定比自己灵识实力要高啊。合着,当时东城门关附近突然加大兵马甲士,并且清场那些酒家是为了迎接他啊。还真有这种高官喜欢去廉价酒家吃饭的啊。早就听说左帅王离亲近爱民,原来是真的啊。为了不麻烦官府和百姓,这大哥偷偷摸摸换了布衣潜进代郡,不跟任何人说,就和自己的朋友两人在一个小酒家吃饭,这是真的低调啊。
”各位臣僚,本部刚从昌平回来,就急寮的将各位召来参会,实在是有这北境边防重是要与各位臣僚参计。“王离正色的说道:”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和参商一件事。“
堂下众官,面面相觑。都在猜测,是什么事情比边防大事还要重要的,要在参商边防大事前先说这件事,那得多大个事啊。
”本朝自太宗皇帝定下规矩,地方正四品以下文武官员,可以由地方长官和将领任命。而地方正四品品秩以上官员,必须由吏部与兵部同时勘定报交中书省,再由人皇陛下亲批,从门下省出诏任命。对吧?“王离问道。
堂下的官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个啥问题啊?这王部堂是准备上纲上线么?上思想教育课?
见没人回答,王离加紧点名一问:“王参政,是么?”
王嗣中一听到被点名,脑子一嗡,都没去想问的是个什么问题。啪嗒一声,猛地一下,跪在地上,顺着额头就流下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只是低着头,连连说是。
众官看见王嗣中的举动,竟是疑惑这是怎么了?今天王大人怎么这么反常?这是犯了什么事啊?给吓成这样。
“王参政这是干什么?”王离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并赶忙挥手命人上去将王嗣中扶起来。“还愣着干嘛!赶紧把王大人扶起来啊!”
王嗣中给扶起来,整个人还在椅子上不停的发抖。
“算了,算了。本堂帮你们回忆回忆吧。”说着,王离泯上一口清茶,边作老师状继续说道:“自太宗朝后,门下省出诏任命后,官员需要回京到吏部接受任命诏书并取走印绶。三品以上还需要进宫拜谢陛下册封之恩。”
说这个干嘛?难道要给我普及当官常识么?欸?王部堂这是要推介我们入京升官了?怎么有点不现实呢。
“那这么说,坐在靠前的臣僚,就应该都登入过吏部的衙堂。可曾记得吏部衙堂授官经壁的匾额上书写的是什么?”说着,王离指了指背后壁梁上挂着的匾额。
这个问题,可真的是把一众官吏给问到了,就连李安然也是一头雾水。要说吏部衙堂的正壁上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的是什么,他们或许还记得,毕竟进了吏部衙门,稍微抬抬头就能看的到。但是,侧壁上面的匾额会有几个官吏会去关注。一般都是在衙堂领了印绶和诏书,谢过授诏的堂倌转身就走了,谁有那功夫去看侧边的授官经壁上的东西。
“部…部…部堂大人,是《公正持衡》么?”
地务司卿钱宿结结巴巴,试探性的小声回答道。
“那是正壁上的……”
一旁的按察使陈驰,小声提醒道。
听到陈驰的话,钱宿也低下头红着脸不说话了。
“看来,是没人记得了。那我帮你们回忆下。”王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吏部授官的衙堂,正壁上匾额书写《公正持衡》四字,你们可能还有点印象。而侧边的两壁你们可能还没留意过。这两壁刻满授官经言,记载着自古夏以来的贤官廉吏的德行事迹,壁上挂的两匾写的是《敬民安业》《修政律行》。”
王离说完,那些正四品以上的官员,一个个恍然大悟一样,纷纷点头。就跟听懂了什么一样。
萧役坐在后面,感觉跟看一群白痴一样。王离说啥了?他说啥了?你们听到啥了?跟我听到的是一样的么?不就是描述了两面墙壁和两面匾额么,他也没说这些东西的意义是什么啊。你们听懂啥了?难道只是因为,王离告诉你们了一个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其实,王离说的啥,这些官员也只是听一下。这些当官的,平日里听的思想政治课不少。每次碰到这种时候,他们就会点头,点头,点头,还是点头。领导说的永远都是对的嘛。
“看样子,你们记起来了?那行,跟我说说,这个匾额是个什么意思?”王离淡淡的说道:“就你了,跟臣僚们说说。”
被王离点中的,是转运使张行。点他的原因,一来是因为他离得比较近,二来是因为刚刚他领悟的样子最为夸张。
张行突然的脑子一懵:我干什么了?
“呃,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匾额写的是《敬民安业》和《修政…修……修政那个,修……政……律……行,对!修政律行》。意思是,意思是……这个意思是……欸,对。意思是,要尊敬百姓,安定……安定,那个安定事业。然后,那个,修……修……修整政事,按着律法做事。对……对!就是这样。”
张行吭吭巴巴,总算是把这俩匾额给解释了一边。自认为说的很对。
没有想到,张行这样的说法,居然没还迎来了大部分人理解性的点头,真的是标准的官场互捧。不过,他解释的不一定是完全错误。
“张大人说的,你们可否认同?”王离问道。
有的官员是直接点头了。但是还是有官员比较理性,或者说是他们很成熟的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
这种理性的官员,深刻的知道一个道理:”同样的话,由同僚口里说出来和由上级口里说出来。话一样,但是上级领导说的才是唯一正确的。“
深谙此间道理的人,比如说有官居代州地务司司卿的沈畅。
沈畅甚是恭敬的站起身来,鞠上一躬,正言说到:”属下认为,张大人说的对,也不全对。部堂大人博才,还请部堂大人指点……“
说完沈畅就安静的坐了下来。
听完沈畅的话,张行瞬间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在上思想政治课的时候,一切的正确言论都应该是领导来说啊,自己怎么能抢了领导的话呢。自己还说的那么好,领导面子往哪儿搁?
沈畅说完了以后,所有官员才回过神来。又纷纷表示赞同。
看的王离是暗叹了好几声,代州的官场怎么竟是这种不争气的玩意儿。还好代州是边域,只要军队不乱,还不会出大问题。好在代州的驻军和边防军的将领没有像这几个文官一样没脑子。还是武人比文人简单。
代州的赵崇和雁门的林森,王离就比较满意。当然也有不满意的将领,比如说兼任定襄军节度副使的王嗣中。
”行了,还是我说算了。“王离是特别无奈的说道。
看着王离的样子,沈畅居然觉得自己马屁拍对了!
”这两块匾额上的八个字,是高宗皇帝于显庆二年巡视六部时,为吏部衙堂亲手所题,并命人抄刻历朝历代贤官的德行是为授官经。为的是提醒在吏部接受任命的官员能够看到,并向先贤们学习。此八字:敬民安业,修政律行。前四字意思是:为官者,当以民为亲,尊当父母,敬爱与民,并安守本分,切莫破格出规。后四字意思是:为官时,当整治吏事,善政于民,恪谨言行。“
王离说完,代州的高官们还愣了几秒。说完了?说完了?
直到地务卿沈畅意识到,领导说完话了,赶忙拍手说道:”善!部堂大人高屋建瓴啊!“
接着整个衙堂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王离感觉那叫一个头疼,迎合的这么假的奉承,真的是恨不得全给这群庸官罢免了。要是代州是个位处中原的位置,是个搞经济建设的州府的话,这群庸官不得百分百做贪官。
”行了!”王离一直沉着的表情,转为愤怒,拍案喝道:“这是代州刺史府的衙堂,不是让你们抬捧的地方!能进入这个衙堂的,都是身居要位,所思所想,都关系着这一州五郡八城数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代州数百万百姓的生计,交给你们这些只知阿谀的逢迎的庸官,本部真是恨不得将你们全部罢免!“
堂案惊雷吓得刚刚逢迎的官员连手上的朝板都吓掉了,八九个官员吓的是齐刷刷直接给跪了下来。
特别是那个沈畅,那是磕头跟捣蒜一样,嘴里不停的说:”部堂大人恕罪,部堂大人赎罪,部堂大人恕罪……“
王离见着这一幕,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连拍三下面前的桌案。
”行了,行了……“
那哭嚎的请恕声才停止,跪下的官员才被待命的甲士扶起来。
”看在你们暂时没有做出伤害百姓,违背律例之事,本部暂是不问你等之罪。如若本部发现你等有做伤及百姓,无视律典之事,本部定参一本罢去尔等顶上乌纱。“
听见王离这么说,那些个官员才疏了口气。
几人心里莫不道:是说嘛。上思想政治课而已,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代州不一直都是这样嘛,怎么可能今天就突然罢免这么多一州的决策长官。
”但是!“王离又高声且严肃的说道:”今天让我亲眼所见,竟有从四品的武官奉着自己长官的命令,无视百姓食居,并且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拔刀相向!口出威胁百姓身家性命的话语!这种恶吏,本部必定见一个参奏一个!“
说完,不止那些文官心慌不已,就连武官都开始慌了。
在场的所有文官武吏,都在自我询问,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类似的事情。如果有,那估摸着自己的仕途算是断了,左帅大人这个意思是百分百要罢免做这事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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