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子里穿来穿去,秋落真担心会迷路,极年指着竹子的底部:“那是笋的外壳。”
秋落说:“嫩笋和嫩蘑都很好吃。”
“你有没有听你的父母提起过他们在乡村的事。”
“听过,很少,我爸话少,人比较刻板,而且他有意隐瞒过去的事,只有我妈提了很少的部分,也提起过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经常欲言又止,她知情多少我不太清楚,可我妈妈同样很善良,她对你妈妈感到愧疚,所以在被小姨打的时候也仍旧为她说话。”
和睦的家因为极家的祸端而四分五裂,秋落是孝顺理智的男人,他不偏袒任何一方,就事论事,对错分辨的很清楚,这也是他能和极年在一起的很重要的原因,他不像其他人,被极年外表的冷漠而吓得噤若寒蝉,又或者是听到风言风语而唯恐避之不及。
不仅仅是他温柔充满善意,更明白不能听什么就是什么,能换位思考去了解这个人为什么这样做,能成为校草,得全校师生喜爱的助人为乐的好学生秋落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只有力所能及,他就能无私帮助。
不是他的执拗和融化冰雪的纯粹温暖阳光的笑,极年不会让人接近。
所以该感谢的,是秋落,极年的恼怒是他的做法和小说里产生惊人的契合。
绝对不能因为别人而害了自己,在当时的极年看来,秋落是不愿但仍旧答应和别的女人结婚,是报复他,更是在伤害他自己。
秋落的品质不容置疑,真的结了婚,他一定会对对方很好,切断所有杂念,那样的他真实内心是不快乐的,再者就是秋落的不信任,保证了数次,极年知晓是自己的问题,可真的鼓起勇气问出‘你信我吗’这四个字时,得到的意料之中又让他不可控制的难过的回答,他就已经坚持不住。
如果舒格不伤害秋落,真的喜欢而结婚,极年会接受这个结局吗。
他思考过这个问题,自己无法给秋落安稳的生活,何况他们同为男人,他不能忍受别人看向秋落的难看眼神。
会。
这是他理智的地方,也是残酷自私的地方。
所以在之后的时间,他做什么事都会询问秋落的感觉和意愿。
以前是为了他的安危,现在是为了他们的家。
......
“到了。”
秋落庆幸自己不恐高。
左边可以说是悬崖,这条小道是往高处的,而且下面都是黄土没有树遮挡,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也不能小觑这高度。
而且坡外就是公路,随时有车辆来回。
秋落自己没关系,就怕极年脚滑,自己拉不住,让他左臂伤上加伤。
秋落看着右边一排的土堆:“难怪你买了香纸钱也没有放着。”
帮着极年把纸钱拆散,插上香烛,问:“这两座分别是......”
“左边我妈,右边小姨。”
还有其他人的坟堆上有鞭炮的红纸,看起来还比较干净,可极年家人的坟头长满了草和干枝条,都快遮的看不见,秋落将脆的枯枝踩断撇断,将多余的草烧了。
极年拿出四个红橘,两个碗,分别放在坟头。
极年脚尖前倾,膝盖跪在地上。
秋落什么也没说,走到他身边跟着跪下。
极年点着一沓纸钱放在梁思棉坟头,秋落也拿了一沓,放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间,点燃后放在梁思吟坟前。
“妈,他是我的爱人,秋落,您会喜欢的,他很好,我也很好,您放心。”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秋落红了眼,这烟有点浓,风一吹刚好朝着他们的方向弥漫,极年把一包湿巾给秋落,他拿在手里却没有拆开,微笑的看着极年妈妈的坟:“伯母,我和极年很幸福,您不用担心他会孤单,我不会离开他。”
手按在极年的手背上,极年回头,哪怕浓烟滚滚,更加看不清秋落的样子,也猜得到,他一定是笑着的。
反手握住,很紧。
极年膝盖动了动,往小姨的坟头侧去。
“谢谢您小姨,您承担了许多不属于您的责任,我都记得。”
极年和秋落共同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的时候,极年不察让秋落亲了一下,秋落眼里笑意闪烁:“这样伯母和小姨就知道你也是有人宠的。”
“白痴。”勾着唇,轻的像春风,飘进秋落的心尖。
......
虽然同属于丹河村,可房屋大相径庭。
家境相差的确很大,秋落的父母还能和梁思棉来往,说明秋落的爷爷奶奶也很开明。
家庭环境不好,很难养出秋落这样优秀温和的人。
极年问了一个很明智的问题:“你没钥匙打算怎么进。”
这已经不是问题而是陈述句,秋落睁圆了眼睛望着他,像一只要疼的小猫,极年捏了捏他的脖子,秋落也习惯性的舒服的眯着眼睛,是真的很舒服,不只是简单的捏一捏,而是有指法的按摩,浑身都麻麻的还有股暖流从背脊窜过。
要是极年自个儿家,可能就直接来一石头砸开,然后冷冷的说一句,本来也没人住。
但秋落家境富裕,里面值钱的不少,砸坏了锁反倒是可惜。
而且这是秋落的家。
“应该放着有钥匙。”极年扫了一圈,突然平淡的得出这结论。
院子里有一棵几十年或许有上百年寿命的兰花树,黄桷兰幽香阵阵,不喜欢的会觉得很浓,浓到头疼。
秋落闻着还行,有轻风坐镇,飘香四溢。
极年弯腰不知道在看什么,等他转过身来秋落眼睛锃亮,惊讶的快步走过去:“这是钥匙?”
“垫子底下。”
秋落佩服的竖起大拇指:“真亏你能猜到。”
光打进兰花树洒在秋落脸上,眼里光点斑驳,忍不住赞叹:“没有你我都怎么过来的。”
“梦游。”极年打开门,秋落看着每一处可以称之为古董的家具,惊疑问:“我以为我妈是把这些有价值的带走了,怎么看起来没有动过。”而且没有打破窗户翻进去的小偷。
乡村果然还是要安全的多。
极年也觉得这房子不错,房间是在二楼,五间,四间呈一排,九十度的拐弯那排有一间,再往前就能看到左侧是打通的,里面放着谷物,而穿过去之后是没有房顶的大天台,可以打羽毛球,但打的重了歪了掉下去总得捡,而且很容易卡在那黄桷兰的树上。
秋落站在台边看着不远的兰花树,有种淡泊宁静的感觉,没有浮躁,没有人潮喧嚣,没有电脑游戏。
但是五个房间里,就有两个电视,足以证明秋落祖辈的富裕。
极年看着墙上贴了很多财神爷,门神。
秋落说:“我们看会儿电视?”
秋落家密闭性要好,所以灰尘不多,尤其是二楼,都关着门窗。
极年没说话,坐蓝色的塑料高凳子上。
秋落说:“我外公的木工活很好,从来没有让我妈妈吃过苦,我爸家虽然没有外公家富裕,但门前有很大的果地,我爸妈去城市安定之后,找人用不锈钢网将地围了起来,在那之前,果子长的非常好,产量多,基本就是靠卖水果生活,但也比其他户好很多,我爸自尊心强,脾气倔,不轻易低头,想给外婆证明他能照顾好妈妈,才会做了那些事,外公的身体本来很好,但世事无常,他们的感情很好,所以外婆郁郁寡欢也跟着去了。”
乡村湿气重,最容易钻进旧伤,所以秋落采取怀柔政策让极年躺床上给他盖被子。
豪华床,一整套都很名贵,虽然是缤纷大花图。
秋落看着极年躺在花的海洋里,珍珠般的皮肤,墨眉,高挺的鼻梁,雕琢过的下颌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圆了,两侧下颌骨的棱角都不明显了。
极年拍了拍身侧的床,让他也躺上来。
无论是被子还是床垫都很厚实,昨晚睡得虽然挤但暖和,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躺着脚伸不直,睡得不是那么得舒服,这儿就不同了,空间很大。
极年手抬了起来,但没抬多少又放了回去,靠在枕头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换台。
秋落问:“我去里面吧。”
“没事。”
秋落笑了笑:“我抱你也一样。”
极年无动于衷的推开秋落的脸:“腻。”
左臂伤的有多严重呢,即使就这么放在床上,筋还是会麻,拉扯,针扎的疼,但要换右手枕在脑后,秋落就只能主动靠他怀里去,但秋落想要多疼极年,于是左臂放在极年背后,环着他的左肩,温润如玉,信赖可靠的说:“比床头板要舒服。”
极年没什么针对的看了他一眼,居然很顺从的身体后靠,压在秋落手臂上,但自己撑了大半的力,真压下去这傻小子的手臂还不失去知觉。
“你这是怀疑我的健壮。”
秋落凉凉的说了一句,极年咳笑一声:“别逞能。”
秋落眯眼,他怎么就逞能了,自己躺他手臂上就行,他就不能满足一下自己的保护欲?
温和的脸怅然若失,装作心情不好,不说话不反应的样子。
极年看他别扭不悦的样子,说:“你确信自己手臂不会酸?”
“酸是一定的,但不是这个问题。”
极年不舍得他受伤一样,他也不想极年难受。
虽然极年并没觉得难受。
这或许就是你不饿但我觉得你饿,你不累但我觉得你累,你不难受但我觉得你难受吧。
皱着脸像真闹脾气了,极年无奈的暗叹,放松身体靠在他手臂上。
半个小时后......
“嘶——”秋落拧着眉吸气。
极年给他按摩酸疼的手臂,时不时的恶意重按,冷笑一声:“健壮?”
深受打击的秋落沉默不语。
“长脾气了?”嘴上说的不好听,但按摩的力度恰到好处。
“唔——”
也不知道极年按到哪根筋,酥酥麻麻的让他颤栗了两下。
秋落看着自己的手臂肌肉,再戳戳极年的手臂,又叹了口气,怎么相差就这么大。
“谁让你十几年不运动,运动对身体好。”
这些秋落最知道了,学生时期也没少运动,但和极年相比就成了软柿子。
极年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按着他的后脑勺,淡淡道:“你没有拖累我,如果不是你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撑到现在。”
秋落来不及高兴,就觉得这话怪怪的,在嘴里回味了一圈,无奈笑道:“我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他把身体压在极年身上,心想算了,谁依靠谁不都是他们吗。
极年眼神渐柔,低头在睡着的秋落头上轻吻。
......
昏黄的暮光打进窗户。
秋落打着哈欠:“我最近怎么老犯困。”
极年拍了拍他的脸颊让他起床。
“身体没恢复完全,是会这样。”
从被子里出去,冷的寒气在身体里窜了一圈,问:“可我没见你你睡过。”
秋落柔和的眉微微一动:“你晚上还是浅眠吗。”对极年来说浅眠就和没睡没多大区别,但从他的眼皮子底下看不到黑眼圈,真的是老天赏赐的脸。
“嗯,你要是几十年浅眠,也习惯了,没什么影响,倒是你,身体太虚才会犯困。”
这样说也有道理,一切根据环境因素来,日以继夜的颠倒,身体也习惯了这种作息,和偶尔熬夜感到难受的人自然不同。
“以后我看着你睡了我再睡。”秋落说。
极年:“你怎么知道看着我睡了的你睡了之后我不会醒?”
秋落:“你为什么要装睡?”
极年耸了下肩:“或许我只是想看你的睡脸。”
秋落环着胳膊靠在门上似笑非笑:“那就都不睡了?”
“我可以不睡,你忘了以前怎么盯我一夜的事?”
怎么可能会忘,恍如昨日。
这里的厨房也很大,碗柜里各种瓷碗都有,还挺好看,桌椅完好无损,然而他们买的东西都放在了那边。
有一丁点的留恋,倒不至于依依不舍,只要两人在一起,去哪儿都一样。
......
回到丹河村南边,顺着地图去看土地,秋落拿着种子和地图,还有一瓶大的水,极年提着铁锹渔网,背着背篼,里面还放了手套甚至是靴子,就差没戴编织帽。
看着别人的土全是新鲜的大白菜,羡慕但知道是付出辛勤的汗水才能得到这种结果。
看着极年有条不紊的开土,放种子,秋落一手戴着手套埋土然后倒水。
秋落说:“这土很大,我们的种子没这么多。”
极年看了眼,每一列种的可以不一样,白菜的空间要大,一共是六列,全埋下去花了不少时间。
秋落满头大汗,但笑容明耀:“还是吃无机蔬菜好,年纪越大越知道养生,年轻时候讲的是如何挣钱,老了就是以身体为主,吃的要健康,繁华的都市也不适合待。”
极年的侧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神坻:“旅游一个月,在蔬菜水果丰收时再回来。”
秋落笑了笑:“就是水果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吃到,好在也有橘子血橙香蕉这些。”
极年淡淡道:“到时候让人嫁接樱桃树,种比较成熟的草莓,还喜欢什么都让人弄。”
“还有桃子,差点忘了还有李子,酸酸甜甜的,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诶?极年你说桑葚怎么样?”
“不怎么样,虫子果。”
秋落被他嫌弃的语气逗笑:“好,那就不要这个。”
走到属于他们的河时,果然很深了,旁边立了个牌子,两米深,注意安全。
“这里面还有蝌蚪。”秋落稀奇的眼睛睁大,觉着有趣:“虽然学过,但看着这么小的蝌蚪进化成完全不同形状的青蛙,真的很神奇,极年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还有变异成人形的生物?”
“信则有,不信则无。”极年把背篼放在地上,秋落跃跃欲试。
“注意安全。”极年看着秋落拿着网站在阶梯上,下面还有一张脚踩的洗衣板,已经在河面下了,虽然不深,可一脚踩下去,鞋子会湿。
但不是他不踩下去鞋子就不会湿,渔网缓缓伸在水下,等着鱼儿游弋过来,秋落耐心等待,看着鱼儿游到了网的上方,赶忙往上提,可鱼儿就像成精了似的忽然一个跳跃,秋落都被惊着了,鱼重新掉进河里,溅的秋落裤子鞋子湿了。
“极年,是不是该放一些饵?”
极年走到他身后蹲下:“这是渔网又不是鱼竿,鱼竿钓鱼要有耐心,但渔网讲究的是快准狠,你渔网一直放在水下,提上来会有重力,动静越大,不如看到鱼再迅速去捞,这边波纹太大了,去那边吧。”
可是过了十几分钟都没抓到鱼,秋落有些灰心,清朗的脸低落着怪不忍。
极年说:“我来吧。”
“......”
秋落缓缓回头,黝黑的眼睛看着他,觉得更心塞了。
极年淡笑:“明天你再来,晚上我们吃鱼要花不少的时间。”
秋落点头,让开位置,蹲在极年身后瞧着,这关系着他们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