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余姚和卡尔来到靳家时已近黄昏。靳家家中早摆满一桌子的佳肴,只待他们两个到来。苏棠柠俨然一副靳家女主的架势,她把冬冬揽在怀中尽显母爱。看得出靳茂辰很满足这个状态,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奇怪的是蒋俊却没有在靳家出现,余姚特意环视一周,才追问道:“蒋俊他人呢?怎么没见到他的人影儿?”
棠柠和靳茂辰对视一笑,“我说什么来着?让我猜着了吧?”
靳茂辰连连点头,“是我把单小姐想狭隘了。我怕你瞧见他厌烦,特意打发他回乡下老家过阳历年去了。”
“嗳,你们俩可真是的!一码子归一码子,这里一直都是蒋俊的家,可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再把你们舅甥俩弄生疏了!我们棠柠还要与蒋俊长相处呢!”余姚向棠柠挤眉弄眼的说道。
众人纷纷落了座,靳茂辰举杯说几句祝酒词,大家便吃起饭来。靳茂辰担心卡尔用不惯筷子,特意为他准备了刀叉,卡尔却一脸“你们不要瞧不起我”的表情,他拿起筷子夹菜夹得游刃有余。
卡尔边吃着菜边夸赞道:“这些菜做的真地道,丝毫不亚于外面那些菜馆子!”
余姚忙替卡尔解释道:“靳先生,你可不要小瞧卡尔,他在中国可是待了一二十年呢!说他是个‘中国通’一点也不为过。”
众人说说笑笑,余姚一抬头,只见棠柠正为冬冬忙前忙后,又是擦嘴又是吹汤。
靳茂辰见冬冬缠着棠柠不肯放开,故作厉声道:“冬冬,不要对苏阿姨不礼貌,你若吃完了饭,让老阿妈带你去外头玩会儿!”
“你就让他待在我身边嘛,他又碍不着我们讲话。”棠柠娇嗔道。
冬冬抹了抹嘴,“那我先出去玩会儿,等过一会再回来找苏阿姨。”
冬冬一溜烟跑出屋子,老阿妈也匆忙的跟在后头跑出去。众人瞧见冬冬调皮的模样,齐齐笑出声来。
见小孩子不在侧,靳茂辰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知道卡尔也算不得是外人,才认真道:“单小姐,蒋俊他乡下的老婆怀孕了。”
余姚没有吃惊,反而镇定道:“那是好事情,希望日后他能与他太太好好生活。”
“那日回来桂芝母女和蒋俊全都被我教训了一通。蒋俊隐瞒自己有家室,又对你百般殷勤穷追不舍,实在是他的过错。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不该知情不讲,害你差点受了污蔑,幸好有卡尔先生挺身相助。”
棠柠抱着胳膊瞧着靳茂辰,有一种“看你表现”的审视感。她时而望向靳茂辰,时而望向余姚和卡尔。
余姚已不愿再听下去,“我就知道今日这顿饭,靳先生你定要讲这些!你大可不必这样,误会已经解开,我只求你和棠柠能好好过日子。蒋俊千错万错,可他还是你的外侄,你若为了棠柠而讨好我,那我和蒋俊的梁子可就真的结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靳茂辰见余姚这般大度,知道自己能给棠柠交差了。他知道棠柠最在意余姚,若这件事情他不讲出几句“公道话”来,实在是难平棠柠的愤怒。现在余姚愿意为棠柠给他台阶下,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蒋俊毕竟是他的疼爱的外侄,而且在他眼里他犯得也不算什么大错,要不是桂芝母女去书局大闹,他定是不会对众人说出真相来。这一次,为了给棠柠个交代,他不得不把蒋俊先打发回乡下,要他回乡下安抚好桂芝母女,日后不准再来上海闹事。
蒋俊刚刚把桂芝母女送回乡下,桂芝便被诊断出喜脉。本来蒋老太太一肚子火气,要与桂芝母女好好算算账,但听到桂芝怀孕的消息,怒气立刻飞到九霄云外,直把桂芝当成祖宗供养起来。
蒋俊也没法子再深斥桂芝,只教她们家务必与赵晓霞家断了联系。
要不是单余桥和赵晓霞,他精心算计的一盘棋也不会输得这样惨!自己费了这么多力气,却还是没有得到余姚。他对单余桥和赵晓霞充满了恨意。
靳茂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道:“那过了阳历年,我便叫他回公司做事了?”
靳茂辰看着棠柠,棠柠看着余姚,余姚无奈道:“快点让蒋俊回来吧!养小孩子可要费些钱呢!你不许人家当差,可是要断了人家钱路!那怎么能行呢!”
余姚有些憋不住,靳茂辰和棠柠一直都在讲蒋俊的事情,却只字不提他们的婚礼,遂直问道:“你们俩不要再讲蒋俊,我问你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靳先生,你要什么时候娶棠柠过门?”
靳茂辰不语,含情脉脉地看着棠柠。棠柠熟练地点起一支烟,须臾,在空气里吐出一个个漂亮的烟圈。
“我和茂辰已讲好,我们都不再年轻,婚礼就不办了。我只要一纸婚书,我们俩就算合法的在一起了。”
卡尔忽插嘴道:“那你们的婚书呢?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棠柠笑着起身走进房间里,俄顷,已取出一张婚书出来。她小心翼翼慢慢地打开,余姚急忙上前仔细查看,她看着上面的字已激动不已,“棠柠……棠柠……”
余姚高兴地掉出眼泪,棠柠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真好!我真替你高兴!你终于有家了!”余姚跑到靳茂辰身边,“姐夫,姐夫!你不可以欺负我们棠柠,她真的非常好……”
靳茂辰见余姚这样激动,才理解棠柠为何对她的事同样上心。
“你监督我,我若对棠柠有半点不好,你随便打我!”靳茂辰拍拍自己的胸膛。
余姚傻傻地问道:“那……棠柠,你已经搬到靳家来了吗?以后我们要叫你靳太太了呀!”
“这几日陆续搬了些行李过来,但是茂辰他也不让我再折腾,要我缺什么直接去买就好了。省得日后回福开森路那边又没得用!”棠柠笑吟吟道。
余姚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你先好好歇一歇,与冬冬培养下感情。我瞧这孩子与你有缘,跟你多亲近。”
“余姚,你可不要再婆婆妈妈的,像个老太太似的!我倒是要问问你,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余姚装起傻来,“我答应你什么啦?”
“我搬到这边来,福开森路的房子你就搬进去住!书局那边你不要再住下去,哪天那单余桥再半夜三更去捣乱,你岂不是要我担心死!”
余姚还未言语,卡尔已抽冷子站立起来,“余姚……余姚她不需要搬家,我就在间壁,我可以照顾她的安慰!苏小姐,请你放心,我以为我的性命担保!”
棠柠被这个大块头吓了一大跳,在这之前,她只以为余姚和卡尔之间是老友相见颇为亲切。卡尔又舍身救她,她对他很是感激而已。就算这一次余姚带着卡尔来靳家,她也以为是瞧他一人过阳历年比较孤单。
但卡尔这突如其来的说辞,已表露出他的心声。非但棠柠被他吓了一大跳,连余姚和靳茂辰都被惊到。靳茂辰皱着眉头,不停的揉着前额,这个单余姚到底有什么好?论美艳不及棠柠,论家世不及冬冬的母亲,论学识不及钱家千金崔嫣儿,就连桂芝都要比她年轻上十几岁!他实在是不解!
卡尔看着余姚,“你放心,你放心好了!”他还在重复着,仿佛怕余姚听不到他在表决心。
余姚忙唤他坐下来,“卡尔,你轻松一点,单余桥他固然讨厌,但他也不是那样厉害的!棠柠只是担心我罢了。”她不知道卡尔怎会这样激动,但她的心里第一次觉得有点心花怒放。
棠柠被卡尔噎的半晌没说出话来,她眨眨眼睛挠挠头发,“卡尔,你今年贵庚?”
卡尔摆着手指算了算,“按照在东北计算年龄的方式,我应该是三十八岁,但若按照上海这边计算我应该是三十七岁。”
“哦?那也大不了余姚几岁。我之前就听说,你们俩在十几年前就认识了?”棠柠已迫不及待的盘问起卡尔。
卡尔一提起从前,忙向棠柠和靳茂辰叙述起他和余姚是什么时候怎样相识的,好像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他也故意隐瞒掉那些回忆里的叶裔勋。
余姚在一旁跟着解释,生怕棠柠和靳茂辰产生什么误会。棠柠不听卡尔叙述完就打断了他,“哎呀,也就是说卡尔先生现如今还是单身呢?这么多年还未曾结过婚?难道在本国也没有妻子孩子吗?”
卡尔开始不厌其烦地向棠柠细细道来,棠柠问的仔细,卡尔回的也不含糊。丢下余姚和靳茂辰在一旁坐冷板凳。余姚实在看不下去,横拦竖拦才阻止了棠柠。棠柠已露出和善的表情,似乎这卡尔已通过她最初级的检验。
见时间已经不早,余姚忙拉着卡尔与他们俩道别离开靳家。靳茂辰本还想再挽留一下,却被棠柠给阻止下来。直推着他们俩早些回去休息。
棠柠在门口看着余姚和卡尔一路走远,那一高一低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夜幕里。棠柠转身笑着问靳茂辰:“你觉得他们俩有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