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魍魉不敢言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娇娘的故事
    孟先生露出甜甜的一对酒窝,饮了一口茶道:“姑娘既然满意,那现在我们来谈谈价钱。”

    婳夫人一皱眉头横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却见孟先生冲自己摆手道:“夫人的朋友,自然不能漫天要价。我给你讲了一个故事,那么你就还给我一个故事,可好?”

    娇娘颔首道:“自然,只是我不是会讲故事的人,恐怕没有孟先生讲的这样绘声绘色。”

    孟先生摇了摇头:“我在这世间活了很多年啦,倒不在乎讲故事的人。只要这故事足够打动人心,我就愿意听。”

    他语气沧桑,和他的长相格外不同,有种少年强扮老气的滑稽感,然而细细看来才能见他眼角落暮沉沉,年轻的皮囊下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娇娘轻轻抬起头,冲孟先生露出一个微笑:“如今正是春日,我就为孟先生讲一个,也是发生在春天里面,凡间一女子复仇的故事。”

    孟先生道:“复仇之事多如浩海,我很好奇姑娘所讲的,是什么故事。”

    娇娘道:“孟先生可知,戊申年云州城中的那一场大火?”

    戊申年初,万家团圆喜迎新春,当烟花盛放在天空之中,云州城北的工业区中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储存了什么工业燃料,总之在那一晚,云州城北的天空被滔天的业火烧的如同白昼,纵使娇娘远在城市另一个方向也能够听到声音。

    那是人类烈火焚身的凄惨嘶叫,是新鬼漂浮在半空之上愤怒的哭嚎,是英勇的人涌向那里试图挽救一场更严重的灾难,汽车一直在按动喇叭,也是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的节点。

    那女孩子自远方风尘仆仆而来,年纪不大,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却生的眉清目秀口齿清晰。她一身书卷香气,却是从泥土里倔强生长的树苗,坚韧勇敢,竟然还有几分未曾被磨难摧毁的天真。

    她大约是在云州市停留了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日抱着骨灰盒来到了娇娘的门口。

    娇娘引她入门道:“但凡来我这里的人,都是心怀执念有求于我。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女孩子连四周都不敢多看一眼,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的,紧紧抱着怀里的骨灰盒,盒子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容貌与她相仿,唇角带笑。她就这么道:“我想要报仇。”

    娇娘多日不开张,微微眯着眼睛端详她的样子,轻声道:“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道:“钟嗣薇。”

    这名字听起来文绉绉的又不落俗套,和面前的女孩子十分相配。

    娇娘眉眼之间晕开浅淡的笑意,一时满室生辉:“好吧,钟姑娘,你是为了怀中这人报仇吗?为什么想要报仇?”

    钟嗣薇却并不看娇娘,摩挲着骨灰盒光滑的边缘,良久才道:“对,就是为了他。他是我哥哥,叫钟嗣青,他死于年初城北的那场大火。”

    “哦,”娇娘似乎明白:“他是那里的工作人员,本不该遭此一劫?还是有人故意将他引入其中不得脱身,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都不是,”钟嗣薇摇摇头。

    她伸手擦了擦面前的茶几,把骨灰盒端端正正正摆在了上面。

    那上面的青年男子音容笑貌仍在眼前,仿佛还是那个时候他拿着手机和自己视频,安慰自己:“跨年没有假期,我回不去了,不过过年的时候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哥就带你上大超市去,想吃什么买什么回来。”

    忽然旁边有人叫他:“快,旁边工业园区那着火了。”

    他匆匆挂断了电话,而她不久之后接到了讣告电话。

    她说:“他是这次火灾的救火员。”

    娇娘还挺关注这件事的,怪道:“上面的安置款和补贴你不满意,还是有什么问题?”

    钟嗣薇摇头道:“我没有问题。”

    她甚至有些笑意:“再没有这样周全的了,安排交通接我过来,给我安排住宿,给我哥哥举行葬礼,相关的负责人也都受了处分,后续的一系列安置也都没有问题。我哥哥从前就想做个军人,却为了我在这里读大学,而选择留在了这里,他愿意保护国家的安全。我知道他没有后悔过,所以我也不会随意打扰他的安宁。”

    娇娘越来越听不懂了,只好问道:“那,那你想做什么呢?”

    钟嗣薇道:“我听坊间传言,这次火灾并非是对外公布的那样,是由操作人员失误引爆易燃气体所导致的,而是据说那里被放置了不该放的东西,却并没有任何标识。这才有工作人员不慎点燃了这些东西,导致了这场大火……”

    她声音幽怨仿佛从地狱爬上的厉鬼。

    娇娘浑若不觉,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乎那杯子上面简单的一朵蔷薇花如何精雕细琢叫人品味,口中却道:“坊间之言不足信,看你也是正经读书的路子,可别被流言蜚语冲昏了头脑,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她借着旋转杯盏的空隙中看了一眼钟嗣薇,继续道:“那是你哥哥吧。我看你父母情缘单薄,想必幼年丧失父母,唯有这么一位兄长相依长大。若是你为这么一件流言蜚语而庸人自扰,甚至自投罗网于绝境之中,可是你兄长的心愿?”

    钟嗣薇犹豫了一瞬,正如面前这个美艳惊人的女子所说出来的话是自己最深的恐惧,而如今这个赤裸裸的念头摊开在面前的女子眼中,让自己无所遁形。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可是自己阴差阳错走到了这里,这个女子把自己带了进来。这个女子像是一个黑黝黝的旋涡,让站在她面前的人忍不住想要抛弃自己所坚持的一切踏入其中。

    她明明感知到了一切的危险,却心甘情愿坐在这里,说出自己心底那些最深的恨、最绝望的渴望。

    钟嗣薇道:“你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