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北近日来都少人烟。
那场大火来的太迅速又太放肆,成为最近的新闻焦点,又不知为何忽然在某一时间段消失了半部分的报道而变得无人问津起来。但是路过这里的人都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惨烈的灾难,而因此远远避开。
娇娘也不太爱过来。
她和那些无意识中懂得趋利避害的凡人不同,一踏足此地就能感触到一股阴暗灼热的风夹杂着不肯散去的人类最后一刹那痛苦嘶吼的片段出现在她的眼前。
钟嗣薇亦步亦趋在她身边,仿佛跟前这个和她一样高的女子能够给她强大的庇护一般。她并看不见这些东西,却能感觉到在娇娘踏入此地一瞬间绷直的脊背:“怎么了?”
娇娘道:“没事,跟紧我。”
那日之中的灵魂大多已经前往幽冥,尚且有两三只懵懵懂懂的鬼魂徘徊在原地以为自己尚在人间。娇娘略挥了挥衣袖将他们驱赶往北方去,这些鬼魂们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吸引力似的纷纷走了。
而有其中一人却指着娇娘和钟嗣薇道:“诶,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工业区,不准许随便进的。你们的工作证呢?”
娇娘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钟嗣薇干净的瞳仁,与这人笑道:“你是谁,问我们这些做什么?”
这人手里拎着一截警棍,相当有威慑力,只是他本人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形单薄像是一只挥舞着大镰刀的螳螂,强作蛮横道:“我是这的保安,我不问你我问谁?没事赶紧走。”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手还做驱赶的动作。
钟嗣薇茫然道:“怎么不走了?”
娇娘笑道:“遇见了该遇见的,也不知道是你的运气好,还是我的运气好。”
她转而对那个保安道:“我们来这里,自然是有事情的。”
保安的语气好了些,仍很不耐烦道:“那你们要找谁?现在都休假去了,等到过两天再来吧。”
钟嗣薇见娇娘对这一团空气自说自话,好像那里真有一个人似的。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逃离这个荒诞的梦境,却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是贩卖过灵魂的人了,于是那些恐惧反倒像是强心剂似的令她稳稳地站在了原地。
娇娘却继续道:“小哥,我是来跟你打听个事的。”
保安摆手又要撵她道:“别瞎打听。知道什么是商业机密不,这可是工业园,全都是科技发达的大企业,你来这打听什么。你再这样小心我不客气了啊!”
娇娘赔笑道:“咱们也是正经老百姓,打听那些做什么。就是我们向来租库房,寻思问问有没有联系方式。”
保安咧了咧嘴:“那我哪有?这的库房都是人家公司用的。”
娇娘道:“小哥你就忽悠我,是怕我拿不出钱来?我们领导说了,之前他朋友就在这里租了库房搁东西,地方宽敞,还安全。就是他不肯说是谁租给他的,我们领导才让我来打听。这要是问不出来,我回去就会挨骂的。”
娇娘边说边从兜里掏出来一盒好烟就要往保安兜里塞,保安原本听见说有人在这租库房,脸色就有些不对,这东西更不敢收,连忙往后躲:“妹子,你可别这样,我们这不让的。”
他倒是称呼上亲切多了,也不好意思再撵她,就是半哄半劝道:“妹子,你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吧。这哪是有租库房的地方,更不是你这个小姑娘该来的地方。”
娇娘再三道:“小哥,我回去真会挨骂的。”
钟嗣薇听她这几句话,大约也猜到了面前这个女子打的注意,也不知道那团空气能不能看到自己,索性委委屈屈道:“姐,要不咱回去吧,就算是辞职,我也说是我拖累了你。”
保安原本看她俩穿的光鲜亮丽的,以为是哪里吃穿不愁的小女生,没想到生活都不容易,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对娇娘道:“我看你可怜,再跟你俩多说一句,要是你领导都问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还能问出什么来,赶紧回去吧,不该你知道的还是少知道为妙。”
娇娘恍然道:“这么说来,真有人在这里存了东西的。”
保安也不是傻子,这么一听就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当下就要翻脸,手中的警棍滋啦啦的闪烁着黑色的闪电,他整个人如同被空间扭曲。
娇娘大喝一声道:“你都被这些东西害死,还在掩饰什么!”
保安怔在原地,警棍上的闪电也渐渐减弱。
他退去身上那种在社会上长时间讨生活所学会的老道,这才显示出一个二十来岁年轻人在面对死亡之时自然而然的恐惧和慌乱。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忽然身上正常的衣裳慢慢变化为细碎的灰尘黏贴在了躯干上。死前的痛苦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令他下意识尖叫出声,整个人成为干枯的狰狞的枝干似的物体。
他慌张后退,却被娇娘的法力禁锢在了原地:“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是谁?我才不要死,我活的好好的,我爸妈还等我过年拿钱回去,你放开我!”
娇娘控制住他,转过头对钟嗣薇道:“你胆子大吗,敢和烧死的人说话吗?”
钟嗣薇脑袋里浮现出一副假象的画面,整个人就觉得毛骨悚然,问道:“我可以不看,直接说嘛?”
雇主的意愿当然要尽力完成,娇娘点头:“那也行。”
她点了点钟嗣薇的耳朵,钟嗣薇就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痛苦的斯哈声,还有试图逃出眼前困境的挣扎声。
而娇娘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声音如常道:“别傻了,看看你的样子。那些和你一起死去的人早已经去往轮回,结束今生的痛苦,开始崭新的另外一场人生。而你,却因为执念逗留在此地,停留在火灾之前的那一天,永远不能得到解脱。你以为你真的能够等到除夕之夜,你真的有机会活着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