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遭,他们的父子之情,也算断了。父亲再做些什么,他不会感动,也不会原谅。皇
帝被父亲囚禁起来,所发的政令都要经过父亲,原本忠君爱民的父亲发动政变成功后,专制朝政,加重苛刑,伊歌想,这已经不是他熟悉的父亲了。
他看已经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再加上这里没有阿离和子元,也无他值得留恋的地方,他就打算往外走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顺道找阿离和子元。说不定他们二人也像他一样,变成一个游魂,在世间游荡呢。
运气好了,他们三人遇上,可以作伴到阴曹地府去。
他变成了鬼,仍是觉得饿。只是阴阳分界,他成鬼之后,别人看不见,所以不能讨了饭吃,又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紧着太阳落山之后和日出之前四处游荡。
阴间秩序非常严明,阳间之人送的东西,如非祭与自己,是不能直接取得的。除非是此物的主人相送,或者从物主人手中抢过来。
伊歌死了之后,守在自己尸体旁边有几天,但是这几天也没人祭他,是以他也未享受到食物的香气。待他被带回家里,父亲大概为他设置了祭祀,但他既不稀罕,又不想要,他心中还恼着父亲呢。
于是,死亡之后,他一点饭食的香味也没享受到,所以只能饿着。
他游荡不知日月,只记得他死时已入初秋,此时已经快过深冬,偶尔听到夜行之人,说,再过四十来天就要过年。
他掐指算一算,他死了也有四个月了,可却一直未碰到阿离和子元的魂魄。他知道自己找到他们的希望渺茫了,此时方觉得迷茫起来。
天下这么大,他一个孤魂野鬼要到哪里去呢?
这日,他来到一处不算偏僻的山村,傍晚从一户山民家中经过,山民家里养的一条大黑狗像是察觉到什么,一直不停地向他走的方向吠叫。一双滴溜溜地黑眼睛凶狠地看向他,伊歌心中慌慌,这黑狗怕是能看到他。所以伊歌赶忙快速飘过,进到山上。
他拍了拍胸口压压惊,看那黑狗凶狠的模样,仿佛他再多停一刻就会扑上来将他撕碎。
伊歌平静下来后,听到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凝耳细听,听出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他越草穿树慢慢飘过去,反正他变成鬼之后,有穿物而过的能力,不会刮到和踩到什么东西,也没有脚步声,不会让别人发现。
离得近了他听到清晰地听到“不相合……会沉睡……找不到……”之类的话。
待他再穿过一棵大树看到了几个月前挡在他马前的两个人。穿黑袍的人似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靠在对面的一棵大树前,那个脸上有红色枝纹的怪异男子在冬天里仍穿着无袖的衣衫,跪在黑袍之人面前。
“主人,那帝女子离的尸体和魂魄像是被一棵成精的老柏树收去了,这老柏树有四位结拜兄弟,修为均不低,将她看守得很严,属下难以将她的尸体偷来。”
黑袍之人咳了两声:“此时不怪你,那老柏树我也打过交道,很是难缠。”
“只怪大师长,路已经为他铺好,方法也提点于他,只需要他抓住子离,主人就可以换血成功,获得神族遗力,没想到他如此无用,生生让一个大活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跑了。”
“如今说什么也晚了,我还道借她同胞兄弟的血有用处,没想到这小子也是废物,血液如此不济,用上几个月又不行了,枉我耗费修为替他保鲜,还让我吃如此大亏,这个仇,我迟早要报回来。”黑袍男子阴阴地说道。
黑袍男子说完,靠着树的身子痛苦地扭了扭,伊歌仔细看去,惊的差点尖叫出来。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会被眼前的两个人发现。此时他忘记了希冀是个鬼魂,人是听不到他说话的。
他目光睁得大大的,眼珠快要跳出眼眶。黑袍男子扭了几扭之后,竟然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他身子抖动,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从他身上掉出来摔倒在树边地上。
伊歌看到了那男子的脸庞,赫然是他找了几个月的子元的尸体。
“他的尸体要如何处理?”怪异男子问。
“先留着,我算到往后他有大用。”黑袍男子将子元剥离之后,像是舒服多了,他长舒一口气道:“此次本帝受此大亏,少不得会睡上一段时间。巫祝的占卜不会错,我有预感,本帝那叫阿离的子孙还会有好造化。你且将我的身体放在冰山之中,保持不腐,待时机成熟,将本帝的好子孙引如冰山,她自会乖乖将她的神之血奉上。”
“是,极北之地有一片雪原,雪原深处有高万丈的冰山,主人可去那里休眠。”怪异男子回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仍要低调培养势力,为我们争夺天地蓄养实力。”
他像扒货物一般扒拉了一下饶歌的尸体,道:“这小子就先和我放在一起,待用到他的时候,再将他取出。”
怪异男子又道了一声“是”。
正事说完,黑袍男子有闲情逸致处理他事了。他向伊歌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既然来了,就不必鬼鬼祟祟,有什么事情,正面说吧。”
伊歌正对着子元的尸体吃惊,在想办法怎么将子元的尸体夺回来。子元身上的血液像是被吸干一般,脸色苍白地可怕。
待听到黑袍男子让他出来的话,赶紧将头和身子缩到他在的大树后面,心想自己变成个鬼,难道他们也能看到自己?
怪异男子在黑袍男子话音刚落时就纵身一跃,刚好落到伊歌面前,将伊歌逮个正着。
伊歌这下确定了,他们确实能看到变成鬼的自己。
伊歌转身想跑,怪异男子拿出一把青铜器,快速压住伊歌的脖子,伊歌感觉脖子上有千斤重,难受地厉害,脚也无法挪动一分。
他心下暗惊。怪异男子压着他走到黑袍男子面前,又压着他跪下,向黑袍男子道:“主人,是大师长家的幺子,开城门的那个。”
“原来是这个小娃娃,”怪异男子桀笑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是个不堪用的家伙。”
“主人,我这便将他打死。”怪异男子冷冷地道。
“慢着,”黑袍男子问:“他是那日马上和元一起的小娃娃?”
“正是。”怪异男子回道。
黑袍男子沉思一会儿,道:“他既已死,又何来打死之说,于他施个束缚术,让他说不出今日之事便罢,至于他的鬼魂再活多久,就看他的造化吧。”
怪异男子就施了一个法术到他喉咙中,他不知如何去了地府之后,只要想讲出这件事,喉咙就像被缝在一起的布片一样,疼得厉害,还说不出口。
至于提笔写出来,更是不可能。每次他写这件事,冥府里准备的笔他就提不动,折腾了两次,他就不再想着说了。那人施的束缚术实在厉害,凭他一介小小的鬼魂,自然抗衡不过。
他因被父亲利用,做了父亲的帮凶,害得朋友及其亲人惨死,自觉罪孽深重,待阎王判他到人间投胎时,他自愿入地狱受罚,一方面赎罪,另一方面他听到了他们的阴谋,听他们的意思说,阿离和元都有可能会活过来,他还要在地狱中等他们,待见到他们时让他们小心那个黑袍之人和怪异之人。
地狱中刑罚很重,受到重刑时可以提醒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犯的错和要赎的罪。
及至他被欺负,在无边地狱中利用地狱之火无师自通学会了修习法术,他很是高兴。每天都勤奋的练习,将火焰炙烤的痛苦化为练功的动力。心中想着,他只要多进步一点点,阿离和元再遇到俺哥黑袍之人时,他就可以多帮一点点。
他的功力越来越高,可是阿离和子元一直没有来。他想是否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地狱,而阿离和元是不会下地狱的,所以他们才遇不到。
只是他也不能去投胎,他已经喝了孟婆汤,投胎了就把此生的事情忘记了,就没有人知道还有两个人一直躲在暗处对阿离和元不利呢。
他左思右想,最终想到他分一半魂魄出去,留下一半守着这个秘密。
不知为何,他有预感,分出去的一半魂魄会遇到阿离和元的,他们之间的缘分,未尽……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只是我不知晓你投胎之后的事情,更不知你和阿离是如何遇上的,你是否遇到元了呢?”伊歌问道。
饶歌则复杂地看着他,怪道阿离说他们是她的仇人呢,原来如果不是他们,她的一生不会如此惨烈。
而伊歌口中的子元,若离找了几千年的王兄,当着他们的面,尸体被化骨水化成一滩水,连个渣滓都不留。
子元将沾染了他血的玉佩送给伊歌,玉佩上又沾了伊歌的血,所以若离用子元玉佩上的血做了聚魂铃聚出来的魂,她还以为聚的是她王兄的魂,没料到是伊歌分离出来的半魂。而子元的魂魄,早在几千年前,就被那黑袍男子打得魂飞魄散,是以无论如何也聚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