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来的路上,就梦见阿久了,他很想我,想抓住我的手,想听我哼儿时的歌……”
“琉璃……”
长宁望着仿若游魂的琉璃,心痛落泪,悲伤难止。
这世上最悲痛的分别,就是拼尽力气也握不住亲人的手,更无法再相见。
不管她们想多么努力,多么用力,但是在命运的无情拉扯面前,都显得那样微弱而无力。
“阿久他怕冷,又怕一个人走夜路,我们一路逃难到这里的时候,每次晚上赶路,阿久他都会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他现在一定很害怕!”
“琉璃……”
长宁站在空荡荡的土地上,望着琉璃,又望望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她的泪止不住地落下。
对于琉璃而言,可能她的生活,现在只剩黑暗了吧。
她相依为命的亲人,阿久,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她!
天地之大,又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好残忍,好残酷!
她现在只觉得,这里的风,冷得彻骨,冷得寒心!
邓景望着那个在风雪中哭泣的女子,犹豫地伸出了手臂,慢慢地将那个颤抖不已的女子,拥在了自己怀里。
长宁没有拒绝,在他的怀里泪如雨下。
她的泪湿了他的衣领,也一滴滴落在他的心上,让他感觉有些凉又心痛。
“你说,生命为什么那么脆弱?”
她在他的怀中,喃喃自语,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苍天。
他听着,不禁收紧了臂膀,“今天你看见了生命的脆弱,有一天,你也会看见它的顽强。”
“生命的顽强?”
他轻轻拍去了她发上的落雪,“是,战场上的每一个将士,都会为了国家将生命撑到最后一口气。不止是他们,很多再平凡的人也都会如此。”
“我相信,阿久他,也撑了很久。”
“但是阿久他,还是没有等到琉璃回来。”
“长宁,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有人逝去,有人新生,循环往复,这个轮回,谁都不能改变,你我也是一样。”
“如果是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上,我会很害怕,阿久也一定是吧。”
长宁将声音压得很低,虽然他们离琉璃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但她还是不希望琉璃听到这些更添伤感。
邓景心中一紧,他不禁低下头,望着怀中的女子,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他心中发酵。
“你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邓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说出了这般坚定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一阵狂风刮过,飞雪迷眼,那呼啸的声音一下盖过了邓景的话语。
长宁没有听见他说的这句话,她还陷在对这个古代深深的恐惧当中。
“我去看看琉璃怎么样了。”
她想琉璃现在,也一定很需要一个拥抱吧。
雪簌簌地下着,很快就在阿久的墓上积了一层白色,琉璃一看,赶紧站了起来,轻轻地抹去了那一层积雪。
“阿久他很怕冷的,他不喜欢下雪,因为每次一下雪,我们都知道,难熬的寒冷又来了。”
琉璃眼神呆滞,除了泪,长宁已经看不见她眼中的任何光,她在风中断断续续地说着,明明已经体力不支,站立不稳,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弟弟的墓碑。
“琉璃!”
她见状,心如刀割,一下上前紧紧搂住了琉璃,心疼地哭着说道,“我懂你所有的悲伤,但是求求你,振作点好吗!”
“阿久他,也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
长宁的这一哭喊,似是让琉璃有些回过神来。
她望着长宁,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长宁,谢谢你,我一个人可以的,你赶紧回家去吧。”
“我不走,我要陪你。”长宁定定说道。
“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已经很感激很感激了。”
“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会受凉的。”
琉璃说着,脱下了邓景的那一身外袍,披在了长宁的身上。
“我不冷。”
长宁拒绝着,又将外袍重新罩在了琉璃的身上。
“长宁,我真的很感谢你。”
“但是现在天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
她已经没有了家人,她不希望长宁的家人,也跟她一样承受担惊受怕的感觉。
邓景听罢,一想到窦府,也走了过来。
“悉罗姑娘说得对,你该回去了,明天我再陪你来看悉罗姑娘。”
已嫁妇人,夜不归宿,这是何等罪责!
他不希望,长宁给自己惹上麻烦。
“严景,我不想回去,我要留下,陪在琉璃身边。”
长宁望着他,语气中带着祈求。
她不想回去,琉璃需要她,她不能一走了之。
“你怎么能不回去,你知不知道……”邓景一下收了话。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夜不归宿这一条,就算窦冲不动手,妹妹邓仪也不会放过你的,更别说窦氏族人。
没有人会在意你今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因为在他们的固定观念里,你屈突长宁夜不归宿,就是相当于做了有辱门风之事。
这样的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窦府的事!
他不确定窦冲会对她怎么样,但是他现在可以知道的是,小妹邓仪怕是已经在窦冲那里煽风点火了。就算她现在回去,也少不了一顿难堪,但是至少现在,天还没亮,一切还有说辞回旋的余地。
“知道什么?”长宁不禁问道,严景怎么话说了一半。
他只好改口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我送你回去吧。”
他相信,只要现在回去,以他邓景的说辞,窦冲会相信她的清白的。
“他不会担心我的。”她眸光一沉。
想想那处处是冷漠的窦府,再想想那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邓夫人,如果能永远地不回去,对她而言,也算是一条生路。
“长宁,听我的,回去吧。”
“你知不知道在长安,一个女子一晚上不回家,是会招人闲话的,你这样会很难在家里立足的!”
邓景显然已经有些急了,他不禁抓住了长宁的胳膊,就要将她拽走。
“是啊,长宁,严大哥说得对,你赶快回去吧。”
“我也想一个人静静地陪着阿久,陪他说说话。”琉璃也善解人意地劝她道。
但是长宁仍然想留下,“我不要回……”
她还没说话,邓景便一掌将她打晕了过去。
“悉罗姑娘,我先送长宁回去,明天一早,我再来看你。”
“你知道她家住哪里吗?”琉璃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
邓景当即答道,“我知道,她在路上跟我说了。”
琉璃也没有生疑,是本能的对他的信任。
“严大哥,那你快送长宁回去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不要担心我。”
“好,那我走了。”
望着严景和长宁在风雪中离开了,悉罗琉璃一下瘫在了地上,她望着弟弟的方向,在锥心刺骨的伤痛和眼泪中,去意已下。
阿久,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是姐姐没有供你吃饱穿暖,才让你这么年轻地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阿久,你等等姐姐,等姐姐赎完罪,就来陪你照顾你,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