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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步出行宫后,想起一事,前去找王熺,告知明日赵瑗瑗召见之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王熺道:“兄弟真好运气,入宫半载即蒙公主召见。”李信道:“上回牛皋夺了大哥的鱼,今日就去向他要了与兄长一道去拜见公主。”王熺亦知机会难得,十分欢喜,即与李信前往皇城司来寻牛皋。
皇城司驻地位于城北,须路经秀红楼。李信二人走至距秀红楼约一百步,远远看见有一大群人在秀红楼围得水泄不通。李信心想:“这群女子,日间也不消停,难道大白天也要唱戏?”走近前去,看见围观人群内,又各有两队人马,俨然两军对垒,两队中间,一个宽脸军汉与一名女子在拳来脚往,打得不亦乐乎。二人仔细一看,那宽脸军汉正是要找的牛皋,女子却是秀红楼的夏花。
夏花身后冬雪领了数十个女伶立于秀红楼门前掠阵,牛皋身后亦有数十名高矮胖瘦不等的汉子,还有两个厮被打得鼻青脸肿,委委屈屈躲在牛皋一边,似乎秀红楼这边已胜了一仗。李信、王熺相视一笑,不知又是哪个霉头要在秀红楼寻欢作乐,得罪了这两个碳头,连同厮也被打出来,纠集牛皋和一帮人上前叫阵,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二人打了半天,被打出来的那个霉头却不见出来。李信、王熺不好贸然劝架,只待牛皋打完架。正打得热闹,忽然街上另一头哭声大作,数十名披麻戴孝的人抬着一具棺木走来,走到秀红楼门,嗵的一声将棺木顿在地上。那数十名披麻戴孝的人指着秀红楼又哭又骂,中间一名六十余岁老叟,恸哭尤其凄惨,那两名厮援兵一到,胆气稍壮,也叫骂起来。围观人群七嘴八舌,有人道:“这群女子,胆子忒大,情海翻波,竟敢把人打死了。”李信吃了一惊:原来霉头被打死了,这回秀红楼麻烦可真惹大了。
夏花、冬雪虽然眼前大兵压境,哭声震天,却丝毫不惧,夏花与牛皋打了十来个回合,她虽然高大,毕竟是女流,已渐渐不支。冬雪看夏花不敌,拔剑骂道:“死山货,以为诈死就怕你吗?”要去削开棺木,牛皋拔出腰刀,挡住冬雪。夏花也拔出剑,三人剑削刀斫,又斗在一起。突然秀红楼内走出春晓,喝道:“回来。”夏花、冬雪不敢恋战,双双撤了剑,退入门内。大门随即紧闭。牛皋与那数十人叫骂了好一会,秀红楼始终不开门,围观有人说道:“军爷请歇歇,你这老汉这样哭闹也不是办法,去报官才是正理。”那老叟听了,哭哭啼啼的领了几人去了,余下的人仍在又哭又骂。李信一把扯过牛皋。牛皋一看二人,乐道:“你俩来得正好,俺不用打架了。”二人一问,才知原来牛皋是那个老叟花钱请来为死去的儿子出头的。李信问那人因何事被打死,牛皋也道不清楚。李信责怪他道:“你身有官职,也不问个明白,就强自出头。”
牛皋正穷得身无分文,看见二人过来,如遇救星,哪里听得进李信的话,在李信衣襟上摸出几十文钱,仍意犹不足。李信道:“牛大哥,你把上次那两条鱼还给王大哥吧。”王熺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道;“牛大哥,弟那两尾鱼有大用处,你还了弟,这五两银子赠予你,不要你还了。”
牛皋乍喜乍愁,呼哧了一会,道:“明儿我再还你鱼,你先给我银子。”说着,伸手来拿王熺的银子。王熺手一缩,道:“牛兄,先还鱼来。”牛皋道:“改日我保证还二条味道甚美的鱼予你。”王熺惊道:“你把那鱼咋了?”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牛皋道:“那晚老牛没吃饱,一锅将它炖了,淡出鸟来,这种味道,公主必不喜欢,改日,改日,老牛寻两……”话未说完,王熺气得一顿足,连道:“卤人,卤人。”也不理李信,掉头走了。牛皋迷惑对李信道:“兄弟,你这位老兄好不奇怪。老牛说要还他鱼,他却又不要了。”李信摇头叹道:“牛老哥,你得罪人了。”也扔下牛皋掉头走了。
李信踽踽往回走,想到这次又坏了义兄的好事,虽非自己所为,但终究因自己而起,之前在元宵灯会、梅山溪水上已二次无意中令王熺懊恼,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回头又看大门紧闭的秀红楼,纳闷今日秀红楼出了这么一大桩事,也不见梁红玉出来,秀红楼这些女子虽然横蛮刁钻,但为人处事还算磊落,不知与谁人有那么大仇恨,把人打死了,也不知为何梁红玉不露脸,还有那章柔荑,今日的事她是否有份?此番北行,不知何时方返,才能看到她俏丽狡黠的笑脸,她与王熺日后又会如何?想到这里,又是担忧,又是惆怅。这时,官府的数名捕快已随着报官老叟走了过来。李信要任在身,不愿多事,怏怏地走了。
秀红楼此番确是惹上了大麻烦,惹上大麻烦正是章柔荑。此事追溯由来已有数月。韩世忠返回淮东后,才能尽显,短短大半年,收降淮东多路匪贼,拥军达数万之众,一时声势大振,晋升为四品御营平寇左将军,与刘光世、张俊、王渊等大将并重于御前,然而朝廷在黄、汪二人把持下,韩世忠军虽众,却供应粮秣器械短缺。韩世忠需时常从梁红玉处借用钱财,才勉力维持军需。
梁红玉的秀红楼虽极尽吆喝招徕之能事,但近来烽烟可闻,人们哪里还有心看戏听戏,戏楼也是开一日关一日。梁红玉深悉时局,日前获知宗泽病重,猜想金兵一旦南下,以眼前形势,扬州即不保,此段时间半条心为韩世忠筹措军费,另半条心则放在思量秀红楼的第二次转型上,一月前奉承交好未来织造局主管郑喜韵即是转型之一大方略,对几姐妹管束不像以往严厉,几姐妹也乐得她疏落。秀红楼内除了春晓持重,秋叶禅心一片,章柔荑心机难测和腊梅年纪较外,其余四个女子眼看大姐觅得归宿,都似是被吹皱的春水,春心骚动。春晓为人宽厚温和,掌管秀红楼以来,只要姐妹们不过分,也眼开眼闭,这几姐妹便时常趁梁红玉不留心,扔下春晓、秋叶出外游荡,夏花、冬雪、兰剑、凌霜更是外出寻郎觅婿,各有各的欢喜。前段,凌霜遇上一个常到秀红楼看戏的生,这生叫钱程多,长得黑大粗犷,嘴甜舌滑,二人你来我往,情投意合,不出一月即缠得如胶似漆。
七日前,梁红玉又去了淮东韩世忠军中,章柔荑趁秀红楼这日没有排戏,在外游荡了一日,又跑到一家赌坊赌博,她于投骰猜枚一向赢多输少,但这晚手气极背,不到半夜已输得精光,便闷闷地回到秀红楼,此时秀红楼已灯火阒寂,章柔荑到湖畔要寻舟回凌波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舟舫是梁红玉与秀红八丽接渡凌波阁与外界之用,其他伶人非令不得僭越,但此时却一艘舟舫也无。章柔荑不禁骂道:“哪一个促狭鬼,不知道我要回来么?”便循湖畔寻舟。往南走了一里路,迷朦月色中,才看到岸边横了一艘画舫。章柔荑又骂道:“让我知道谁驾走了舟子,非打断她的腿不可。”迈步走近,忽见画舫摇晃起来,又传来男女呻吟声,章柔荑耳朵比猫耳还机敏,只听得那女子叫唤一声,即知是凌霜声音,心想:“这凌霜平时看来老实巴交,偷起汉子比夏花、冬雪还要狠,夏花、冬雪尚不敢带男子回秀红楼留宿,她竟敢置大姐严令不顾,在画舫上快活。”蹑手蹑脚走近画舫,只听凌霜低声叫道:“快点,待会妮子回来找不到船寻过来可就坏了。”
钱程多一边摇晃画舫一边喘息道:“妮子一赌就到天亮,我亲眼看到她进了赌坊才敢来。”凌霜道:“妮子鬼得很……”未说完,一阵唔唔声,已被钱程多用嘴吻住。章柔荑候得一会,待呻吟声渐歇,一下跳上船头,舫内凌霜、钱程多二人正从峰尖浪谷回来,冷不防画舫剧烈震动,章柔荑已站上船头。凌霜一见章柔荑,臊得几乎要跳下水去,钱程多忙拿了衣衫,将二人身体盖住。章柔荑嘻一声,两手抱胸,看着二人。凌霜道:“好妹妹,饶了我们吧。”章柔荑道:“你现在会叫好妹妹了。”钱程多以衣衫捆住下身,跪下道:“请好妹妹看在我俩情比金坚的份上,放过我俩吧。”章柔荑瞥一眼他一身黝黑虬结的肌肉,冷冷道:“你可要记得今夜说的话。”钱程多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我发誓一辈子对凌霜妹妹永不相负。”章柔荑道:“大姐说,男人只要说出发誓的话,没有一个不是负心的。”凌霜爬过来,连忙道:“钱郎是真心待我的,断不会负我。”章柔荑将二人捉弄够了,才令钱程多穿好衣衫,翻墙走了。
章柔荑万事不萦怀,此事一过,即风流云散。过了二日,梁红玉传回消息,还需数日才能归来,众女又是欢喜,章柔荑仍旧出外游荡,这日,应邀赴一歌楼喝酒,正与一群歌妓猜枚划令得兴高采烈,廊间一个粗大身影领了二个厮在门外闪过,进了隔壁。章柔荑一眼瞧见是二日前那个钱程多。心内大疑,停了行令,凝神倾听,只听得随即响起一阵浪荡笑声,钱程多与三四名歌妓也在猜枚饮酒。其余歌妓看章柔荑留神隔壁,道:“妮子,不认识银枪霸王么?”章柔荑故意道:“可怜,我甚少到此处游玩,谁是银枪霸王?”一名歌妓笑道:“连银枪霸王也不认识,怪不得人人都道你们楼主管束得你们甚严,再这样,秀红八丽一个都嫁不出去了。”这歌妓是此间歌楼头牌,这日身子不适,遂给自己放了假,邀章柔荑过来聚饮。章柔荑没心与她打趣,道:“少贫嘴,快道来这霸王咋样的?”那名歌妓道:“这糙汉叫钱程多,仗着身体粗壮,时常勾搭一些阔妇,最近改头换面,出手可是豪绰,养了二个厮跟着,昨晚,我陪了他一夜,他撒手就是一百两银子,听他吹嘘最近有一俊俏妞迷上他了,大把大把的金银花在他身上,问他是谁死活不肯说,说道要传出去,让妞那班姐妹知道他原来的名声可要鸡飞蛋打,要不是你们楼主管得紧,我还怀疑是你们秀红楼的妞。”章柔荑听了,心中已暗暗有数。
章柔荑饮完酒,早早回了秀红楼,找来夏花、冬雪,道:“有一桩丑事,你们可得出头。”二人奇道:“妮子还有要我俩出头的地方?”章柔荑道:“不是我的事。”遂将凌霜与钱程多相好,又被钱程多骗去银子的事说了。夏花、冬雪二人一听都柳眉倒竖,立马要去寻钱程多。章柔荑道:“你们寻到那厮打他一顿有甚用?人财两空,凌霜还会为此责怪你们呢。”二人忙问该如何是好?章柔荑道:“那厮对我有戒心,须得先由冬雪出头,如此这般。”三人计量妥当。
过了两日,这晚算到钱程多又要来看戏,章柔荑要春晓让凌霜领了几位伶人出戏楼到一大户家中唱戏。当晚冬雪正旦登台,极尽风骚,将台下钱程多迷得如痴如醉。散场后,钱程多寻凌霜不到,正要悻悻地领着二个厮回去,忽然眼前鬓影衣香,一个丽人站在面前,却是刚才登场的冬雪,妆犹未卸,含春带笑,温温软软地道:“公子要哪里去?”冬雪姿色在秀红八丽仅次于章柔荑,风流之态犹过之,钱程多一见之下,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生今晚思慕凌霜姑娘,惜缘悋一面。”冬雪嗔道:“难道我就不及凌霜吗?”钱程多不明就里,心道:“冬雪姑娘貌若天仙,生今晚得瞻,已是三生有幸。”冬雪幽幽道:“为何男人总是远远看着我,却不敢亲近。”说罢,掩袖欲泫。钱程多在妇人堆里呆久了,看到冬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寻思:“人人都道秀红楼的女子清高,原来都是春心难耐,这美女一张长嘴,一看就是要偷情勾汉的骚货,莫非今晚落在我手上?”他色胆一来,即神魂颠倒,移近两步,道:“生今晚亦是寂寞,或可为姑娘解忧?”趁着秀红楼灯火已暗,就来拉冬雪的手,冬雪轻轻靠在他胸口,摩挲他胸口的黑毛,低声道:“这里还有人,咱们且到外去。”钱程多骨头都酥了,喜道:“甚好。”叫那两个厮在秀红楼门口等他回来。
二人偷偷摸摸,出了秀红楼。冬雪一路前行,来到一个幽僻的荷塘,停下道:“你过来。”钱程多只见前面漆黑一团,惟有一片湖光水色,一边循着冬雪声音摸索过去一边道:“原来冬雪姑娘也喜欢打野战。”黑暗中冬雪腻声道:“你褪了衣衫。”钱程多听得冬雪声音只有数步之遥,大喜过望,三下五除二,将衣衫扒得精光,叫道:“冬雪姑娘,我来了。”赤着身子又向前走了几步,却摸不着冬雪,正自疑惑,忽地眼前大亮,两盏明晃晃的灯笼照着。灯笼后站着满面嘲笑的夏花、冬雪。夏花叱道:“好一条淫棍,竟敢骗到秀红楼来了。”钱程多长年纵横于脂粉群中,此刻虽浑身赤裸,但全然不惧,仗着身粗体壮,竟恼羞成怒,骂道:“那个婊子甘心被老子骗,与你们何干?好两个娼妇,竟耍到老子头上。”也不及穿衣,即上前挥拳就打。夏花也骂道:“老娘上月在大伙面前脱光光的这口气还没出,你这混毬比老娘还嚣。”也扔了灯笼上前斗打。未打上两手,黑暗中早飞出一脚,踹在钱程多腰际,钱程多弹出一丈外,落入水中。钱程多在水底钻出,满头满脑污泥,往岸上看去,章柔荑与凌霜已站在岸上,面似寒霜看着他,钱程多要爬上岸,已被冬雪在岸边以剑逼住,夏花在岸边操起一支竹竿,往水中的钱程多劈头劈脑地打了几十竿,打得他满头泥血交流,钱程多头顶竿似雨下,水里寒冻沏骨,又痛又冷又惊,就是丈二金刚也软了,向凌霜求饶道:“好凌霜,叫姐姐们饶我一命吧。”章柔荑鄙夷道:“大姐说得没错,发誓的男人比烂泥还贱。”
凌霜看着他蹲在水里抱着胳膊哆嗦发抖的狼狈样,禁不住的眼泪长流,泣道:“你为何要骗我?”不待钱程多回答,掩面而走。冬雪道:“你要去哪?”连忙追了过去。夏花问章柔荑:“如何处置这混毬?”章柔荑道:“不忙。”将钱程多按在水里,自袖中拿出笔墨纸砚,与钱程多一问一答,一一记下钱程多如何骗去凌霜金银几何,又要钱程多限期本息归还,稍迟一日即送官法办,云云。最后让钱程多签字画押,如此折腾了半夜,才放钱程多上岸穿衣抱头鼠窜回去。
岂料这钱程多是个银样烂镴枪头,在水中浸了半夜,兼之前日夜纵欲,身子早已淘空,回到家中,一下染了风寒,不到三日,夏花即迫不及待上门催债。他是一游荡之人,骗得的这笔钱早已挥霍得七七八八,哪里有钱还,又惊又吓之下,病势沉重,数日下来,只有出气没有入气,其老父眼见他性命不保,便请来牛皋与一帮钱程多交好的泼皮,随跟班的那二个厮到秀红楼讨说法,牛皋看那老父可怜,又有钱拿,便过来叫阵。其时梁红玉刚从淮东回来,她在淮东耽误数日,是因韩世忠所在淮东战区是南宋在宗泽之后阻截金兵的第二道防线。宗泽一死,唇亡齿寒,韩世忠一面修书朝廷,举荐宗颖继任宗泽之位,一面与宗颖互通讯息,勤修兵事,以防金兵南侵,他知道梁红玉颇有韬略,挽留她数日,商研对策,故梁红玉延至今日才回来,但这几日秀红楼诸女已如脱缰野马,几乎闹翻了天。钱程多老父派人搦战,春晓怕章柔荑出手狠辣,闹出人命,只派了夏花和冬雪两个急先锋出来应战,当梁红玉回到秀红楼前,还未看到棺木,正好看到夏花与一军汉打得不可开交,便自后门进了戏楼,找来诸女问个究竟,只留下腊梅在门后探听动静。
凌霜抽噎着将如何与钱程多结交,如何被骗说完。章柔荑又将自己如何识破钱程多,如何纠合夏花、冬雪将钱程多引至荷塘,将其打下水中逼其签字画押还钱的事一一道来,只单单隐下了发现二人在画舫苟且之事。梁红玉愈听神色愈是严峻,待二人说完,冷冷道:“章柔荑跪下。”众女看梁红玉言色均不同以往之时,都随章柔荑一道跪了下来。梁红玉道:“你们都别忙跪,好受的活在后头。”众女哪里肯起来,跪在地上七嘴八舌。春晓道:“我身为掌管,管束不严,令秀红楼声誉受损,理先受责,请大姐责罚春晓。”夏花道:“那钱程多是被我打伤的,不干妮子的事。”冬雪道:“那钱程多诱骗女子钱财,妮子设计揍他一顿,那是活该,许多被骗女子还要感谢妮子呢。”凌霜道:“此事由我而起,大姐要打就打我吧。”
梁红玉对春晓道:“我近来事忙,因你忠厚稳重,才将秀红楼事务都交给你,你看看,这段日子,这几个除了秋叶,个个昼伏夜出,你是如何管束她们的?才多久,秀红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我以后如何相信你?”春晓低头不敢说话。梁红玉目光转过春晓,看着夏花,夏花一咧嘴,正要说话,春骁将她衣角狠狠拉了一把,夏花一个趔趄,几乎坐倒。梁红玉却不说话,目光转到冬雪身上,冬雪嘴角一蹶,道:“那钱程多自恃粗豪犷大,是一件野山货,这遭不教训他,日后不知又有哪一个姐妹遭殃?”梁红玉气道:“终有一天要把你的鸭嘴给缝了。”冬雪的两片蹶嘴顿时短了回去,卷缩在一起。梁红玉直盯着凌霜道:“我总以为秀红楼最乖巧老实的人就是你,最放心的也是你,偏偏是你的口味最刁,野味好吃吗?”凌霜哪里敢回答,只是不停地哭泣。众女想笑又不敢笑,都默默地低头挨训。梁红玉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早给你们说过,天下男子多薄倖,尤其是有一副好皮囊的,你们的归宿我早已在给你们物色,你们不要急,一人一生总有一个男人,你们这样莽打乱撞出去找,吃亐的必是你们自己,为何总不信我的话?”说着,眼泪竟流了下来。众女看见梁红玉哭了,除章柔荑外,也都哭了。此时,门前一阵大哗,哀乐骤停,腊梅奔了过来,立住门边弱弱地说道;“野、野味真的死了,官府来人了……”
梁红玉蓦地站了起来,众女这时才知道事态严重,都惊得目瞪口呆。章柔荑站起道:“至多也不过一命还一命。我出去见官就是了。”梁红玉喝道:“这还轮不到你逞能,跪下。”章柔荑复又跪下。梁红玉厉声道:“春晓,家法侍候。”梁红玉在秀红楼定下严刑峻法,违反家法者,轻则面壁,重者鞭挞、尺打,去年腊梅一次在外贪玩,忘了时辰,回来时大门已关闭,在翻墙时被梁红玉逮到,按在凳上用藤条挞了二十鞭,腊梅在炕上趴了七八天才能起来,秀红楼的人只要听到梁红玉执法,无人不怕。春晓进后堂拿了一把一尺来长的木尺出来。章柔荑慢慢摊开双手,举至头顶。梁红玉咬牙狠力往章柔荑手心打下,边打边道:“你十一岁那一年,看到春晓被一恩客欺负,便在门外挖了一个坑,摔断了他两条腿,落得终身残废,那次念你父母离世不久,不打你;十四岁那年,人家赖下银子,你竟趁黑摸到人家家里,将那人几巴割去,说要肉债肉偿,那次念从此以后不再卖笑,姐妹们要死要活为你求情,只关了你一个月黑屋子;半年前,你竟敢混到演武场去比武,几乎被怪人刺死,昏迷在外一夜未归,要不是遇上好人,你还有命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梁红玉愈说愈打,愈打愈悲,打了数十下,又哭道:“我是念在灵邈大师情面上,还是不舍得打你。都怪我心慈手软,纵容你至今日,胆子越来越大,把人弄死了才罢休,这世上哪有你这样狠心的女娃子?”其余女子跪在地上,看着章柔荑的手心在狠力击打下变红变肿,又慢慢皮破血流,一起放声大哭求饶。章柔荑忍痛高举双手,任由掌上鲜血渐渐由点成线,点点滴滴溅在地板上,满屋里连秋叶都泣不成声,惟有她兀自咬紧牙关,眼内不见一滴泪水。梁红玉堪堪打够一百下,才停下来,软倒在地,道:“我的泪流干了,心也碎了。”众女纷纷上前,有人七手八脚扶起梁红玉,有人搀起章柔荑,只见章柔荑双手掌肌肤尽皆破碎,已隐约看见骨头,又忙找来金创药敷药包扎。梁红玉喝道:“送回凌波阁去。”章柔荑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需别人为我担当。”夏花、秋叶等将她抬起,按到舫上,渡水回去了。
梁红玉让春晓备了数百两银子出后门往府尹处去,又过了半晌,平复心情,才出来开门。接报赶来的捕快因梁红玉的夫君韩世忠此时军威在外,不敢造次,耐心在门口等候,见梁红玉出来,一齐躬身行礼。梁红玉只领了凌霜与钱程多老父及亲属随捕快一道到府尹官衙,此时府尹早已得了春晓的打点,凌霜将事由讲述一遍,又出示钱程多的欠条,府尹当场开棺验尸,钱程多也并无致命伤痕,又向街坊查问钱程多为人。钱程多老父如何斗得过梁红玉,官府全依了梁红玉的意思,以双方因钱财债务产生纠纷,钱程多误落水后感染风寒致死结案,钱程多所欠债务一笔勾销,由秀红楼另补偿一百两银子了事。
官司折腾到半夜,才告完毕。梁红玉回到凌波阁已精疲力竭,径回主楼歇息。春晓、凌霜又去看望章柔荑,大家看到她气鼓鼓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知她不服气,也不好相劝,留下凌霜、腊梅二人侍候,其余人都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冬雪心绪难平,去找住章柔荑隔壁的兰剑。兰剑在八姐妹中眼光最毒也最准,冬雪有想不明时候都会找她。只见兰剑也在灯下呆坐,冬雪悄悄踅进去。
兰剑道:“你这搅事棍还不想消停呀。”
冬雪道:“睡不着,纳闷得很,以往再大再难的事,也不像大姐今日这般动怒伤心,这下可是把妮子打惨了。”
兰剑想了一会,道:“大姐打妮子的根子不是动怒伤心,是另有缘由。”
冬雪道:“啥缘由?”
兰剑犹疑了一下,却不肯说。
冬雪急道:“快说,休要学妮子卖关子。”
兰剑道:“外人都道你聪明,还要我说。”
冬雪道:“嘿,那是外人不懂我,你们谁不知我是有嘴无心,夏花是有力无心。快说。”
兰剑道:“那钱程多事因凌霜而起,是你引他出来的,是夏花将他打成满头花猫的,妮子只不过踹了一脚,为何凌霜、你和夏花没事?大姐对夏花连哼一声都没。”
“那是,但毕竟死了人。”冬雪道。
“大姐是什么人,死个淫贼这点毛事还难得了她?她是怕妮子胆子太大,下次出去惹大祸。”
“妮子还有什么大祸?”
“半年前她在演武场闯的祸还不大?那怪人连当时场上数一数二的高手都戳死了,她还敢上场挑战,结果被怪人戳了一竿,要不是那个李信救了她,早就没命了,大姐得知后连发了几晚恶梦。”
“怪不得,我老是纳闷这妮子在梅山溪水放着风流倜傥的‘玉面郎君’王熺不顾,却对那木讷的武呆子特地不同,妮子也真是胆大,你怎么知道的?”
“大姐那次说给春晓听了,我在门外听到,妮子病恹恹躺了一个月,大姐觉察异常,到她房内查看,闻到她身上药味,知是摘星寺灵邈主持的药,悄悄去了一趟摘星寺找到灵邈主持,方才得知,听说灵邈主持还为她求了情,要不然,上次就打了。”
冬雪笑道:“我当时还以为妮子有喜了呢。”
兰剑哼一声,道:“妮儿清高得很,连王熺都不放在眼里,我敢说她连猫味都没尝过,哪像你,就今年,换的情郎十个手指头也扳不过来吧,你们还去揍那钱程多,这里的钱程多怎没人来揍?”
冬雪打了她一把,低声道:“声点,要让大姐知道了,非拆我的骨不可。”
兰剑接着又道:“那次以后大姐要春晓盯紧妮子,谁知春晓却是左耳出右耳出,根本不去管妮子。”
“那春晓与妮子是一个鼻孔出气,妮子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岂止是春晓,秋叶、尾巴都与她同一条心,夏花也听她的,那王熺都要为她发疯了。”
“大姐又何尝不是?别看大姐今日打得狠,心里比我们要痛一百倍。”
冬雪道:“那是,夏花要打要杀,大姐从来不管,我们都以为大姐是最疼夏花。”
“那是你以为。夏花是纸老虎,只能张牙舞爪,蹦不高,真正的老虎在那里,大姐才是真正操心的。”兰剑指了指隔壁,隔壁章柔荑的呻吟声忽然大声响起,兰剑急忙噗一下吹熄灯火,窗户外缓缓走过梁红玉婀娜的身姿,冬雪吓得一下蹲在兰剑的身子下,大气也不敢喘。梁红玉立在章柔荑门外,黑暗中兰剑、冬雪听到章柔荑的呻吟声时急时缓,甚是苦楚,伴随着凌霜、腊梅的柔声抚慰。梁红玉在门外徘徊踯躅良久,回身又举袖拭了几次泪,才默默离去。
冬雪爬起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原来真正的心肝宝贝在这里,这妮子果然是狐狸精转世,就她耳灵,听到大姐脚步,做出这模样。”
兰剑道:“别说她们了,要让她们知道了,可要撕我们的嘴了,睡吧,明日我俩还要服侍妮子呢。”冬雪也不回自己的房了,在兰剑房内同榻睡了一晚。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