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冷日寒歌 > 第43章 暗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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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信送上国书被完颜晟逐出,早在意料之内,便与赵瑗瑗在会宁隐匿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李信一身宋服已换成头裹皂角巾、身穿盘领衣裳、腰系吐骼带、脚蹬马皮靴,还留起了胡髭,赵瑗瑗也辫发盘髻,改穿团衫襜裙,二人一身金人服饰,赵瑗瑗脸庞轮廓酷似金国女子,只要不开口说话,金人也难辨认。李信不敢投宿客栈,只好到一当地金人租赁了一处院子,李信出手给了十两金子,订下一月租期,那家金人只是一对老夫妇,男主人名唤阿骨机,几名儿子战死,余下老两口孤苦度日,看见这对年轻男女金人打扮,却是满口半生不熟的女真话语,虽然疑虑,但拿着十两金子,也不再说话。

    二人安顿下来,李信每日天未拂晓,即携剑出门,出去寻觅二帝下落。赵瑗瑗远涉千里,深入险境,知道父母近在咫尺,心里矛盾至极,恨不得天色早亮,好让李信早些出门,冀望哪一天父母出现在面前,但独留孤室,又希望李信每日早早回来,不要撇下自己一人。尽管会宁人口不比中原城廓,但李信如此寻了十余日,却一无所获。一日,李信在城里城外来回走了半天,寻思:“这十余日,除了皇宫外,会宁城内外几乎每一户室去处我都寻遍,遇见同被掳来贩作为奴的宋人也不少,甚至不乏宫人,再三询问,二圣确是到了此地,但无人得知二圣隐匿何处,这般大海捞针终究不是办法。”

    这晚,李信思量确定,对赵瑗瑗道:“卑职明日扮作宋奴,至人肉市场卖身,伺机卖予一个王侯,潜入王府后,刺探太上皇消息。”

    赵瑗瑗在宋朝堂堂一个公主,到了此地却如一个普通妇仆也不如,只能万事依赖李信。她见李信陪她千里跋涉,到此地后又早出晚归,没一刻安息,人变得又黑又瘦,心里颇是感激,只是她高傲惯了,极少对臣下假以颜色,只淡淡说道:“那好,你早点歇息。”

    次日,李信叫房东用金文写了一个“善驭马”的牌子,找了个草签,插在领上,由赵瑗瑗押着往东南的人肉市场去。

    金国灭辽攻宋,十年来几乎年年征战,每次战后不论胜败,均携回大量人奴,东南角的人肉市场即专为买卖掳回的宋人而设。李信、赵瑗瑗进了男奴区,在壮男区域坐下,挂上牌子,赵瑗瑗站在李信身后。

    人肉市场人奴实在太多,场内拥挤不堪。李信看到售价最高的是壮年男奴,其次是年轻女奴,从五两到一两不等,男奴普遍售价五两银子,有技艺的工匠贵一两银子,售价六两,需十名壮年男奴才能抵上一匹骏马的价钱,但李信看到身旁宋奴一脸的漠然,似乎早已熟习这一买卖,身为货品毫无涩色。

    李信想了想,用炭笔在自已胸前牌子依样用金文写上十两银子的售价。周围的人奴主和人奴看见李信自售价格贵上一倍,均十分诧异,不住探头来看,看到李信又黑又瘦,其貌不扬,又现鄙夷之色,李信只是不闻不语。赵瑗瑗站在身后反而惴惴不安。

    李信自早坐到下午,身旁的人奴陆续被售卖带走,李信却无人来问。赵瑗瑗忽然低头道:“我们回去吧。”李信回头,只见赵瑗瑗眼里珠泪欲滴,眼神十分凄楚。除了在芜山上下来她抱着李信热情以火的一刹那外,李信从未见她这般动情,心中感动,正要说话,突然前面人潮涌动,一个衣饰华贵的管家模样的金人前呼后拥地走进来,身后跟了十余名随从。

    那管家一路看着脚下的人奴,偶尔停下问了几句,买了二个厨子和一个花匠。赵瑗瑗拉起李信,就要离开。那个管家已走到李信面前,他显然被李信颈下牌子的标价吸引,停下打量了几眼李信,旁边一个懂宋语的随从问道:“你驭马之术如何?”赵瑗瑗扯下李信的标牌,道:“不卖。”李信抓过她的手,微微摇头。昂首对那管家道:“可驭天下烈马。”那管家听他出言口气甚大,颇为惊奇,他常年至此购买人奴,所见宋奴均是委琐胆怯,极少有气宇昂扬之士,思忖一会,命随从拿了十两银子交给赵瑗瑗,那随从拔去李信头上草签,用麻绳将李信与刚才三个人奴串起,牲口般拉出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李信走出几步,回首往赵瑗瑗望云,看见她站在原地泪如雨下。那管家又在市场内买了七八个人奴,一群人才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李信在众人裹拥下进入一座金光灿灿的府邸。金人房屋粗糙简陋,近年剽掠中原无数财物,金国贵族在屋漆裱大片金粉,然而金玉其外,仍脱不了暴发户的本色。李信等人奴进入府邸,这座府邸占地甚大,人口众多,仅是奴隶就二三百人。奴隶又分二等,本族金奴属一等,专事府内起居,宋奴专事搬运、饲畜、花木等粗重杂活,且另居住所,距主人居所约一百步之遥,中以铁栏相隔,显见府中主人既戒惧宋人,又用宋人。只是未知其人是何官职,李信又牵挂赵瑗瑗,在心事重重中被吆喝着与众宋奴睡了一个囫囵觉。

    次日,有人来唤李信来到一个马厩,昨日那个管家站在厩外,指着厩内一匹不停跳腾的黑马道:“此乃呼仑贝尔草原部落捕获进献的纯种野马,性子暴烈,至此七日七夜,已毁坏二个马厩,摔死三个马夫,无人敢驯,生怕驯其不成,被越栏而去。你可敢驯?”

    李信从前马上功夫并不过人,数次策马作战,不是遇险就是落下风,此刻如何能退缩,即道:“人愿意一试。”

    “若有闪失,可要受死。”那管家亲自过去打开厩门,那匹野马困了数日,脱厩而出,往西面院墙纵去。那管家急叫道:“走了,走了。”李信快步追去,腾空跃上马背,那野马察觉背上有人,急奔下陡然停住,两只后脚踢起。

    岂知李信虽策马杀敌生疏,但在雷州半岛海上练剑三年,在急涛恶浪中无数次颠簸过来,这一下驭驯烈马刚好歪打正着,且半年来千里北行,屡遭难险,驭马之术已大有长进。李信两手拽住马头上鬃毛,一头猛撞马脖,那马负痛,后脚落地,两只前蹄又扬起。李信两腿狠夹马胁,那野马长嘶一声,奋蹄向前驰去。李信把头贴在马颈后,只觉疾风刮过,两耳生痛。那马奔至院墙,这面院墙高约一丈,那马又绕墙而走,至西南转角处,地势稍低,那马急驰至那地块,四蹄奋蹴,竟腾空而起。李信腾云驾雾般随那马落地,已在院外街心,李信身子随着马背上下嵲屼起伏,那马在街上疾驰颠扑,踢翻街边摊档无数,但始终颠不下李信。

    李信在马上昏头转向骑了两个时辰,那马终于疲乏,汗如浆出,停歇下来。李信才慢慢驭着马,返回府邸,那管家正领人沿路四处寻觅,看见李信回来,大喜过望,令人拿出一副好鞍,套上野马。这匹野马本来雄壮,配上好鞍,愈加威风,只是后颈鬃毛被李信扯去大半,七零八落。那管家心疼,但终是驯服了。

    傍晚,主人回府,获知野马已驯服,十分欣喜,亲自到马厩看了一回,吩咐好好饲养,着人数日后送往燕京,要助金帝驰骋中原,又唤来李信,大大夸奖一番,赏赐了一些衣物。李信才知,此府邸主人名叫内罕,虽非金国王侯贵族,却是金国筹措马匹、器械、粮秣等后勤物资,济应金兵南侵的后勤官,南侵物资几乎尽出其手,与皇太子关系密切。

    李信此后每日在马厩饲喂马匹,那个内罕十分繁忙,每日往燕京发放大量物资,又利用职务之便,暗中搜罗珍奇古玩,特别是草原各种名马,仅是喂马的奴仆就有二十多人。李信每晚潜至内罕窗下,窃听他与客人、属下谈话,但大都是些如何积聚物资杂事,有关赵佶半点消息也无。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李信感到府内气氛陡紧,内罕每日都深夜疲惫不堪地回来。这一晚,天上又下着雪,李信在窗外听到他与妾侍说到金国大军已陆续开拔燕京,想起赵瑗瑗在外面苦苦守候自己归去,心里暗暗着急,几乎就要离去。忽然帘子一响,室内进来两名金人,李信从窗缝窥入,进来的二人一身鹘捕鹅金绣花纹的白棉袄打扮,不知职位高低。内罕虽然疲倦,但看到这几人,十分开心,忙让进来。一人道:“好久未上门拜访,内罕大人邀咱过来,又是收到甚么宋朝的好货请我们开眼?”李信听到宋朝二字,心想:“不差这一会,且听听他们又掳来我朝甚么东西。”收住脚步。

    内罕道:“请稍候。”进了内室。贴身随从进来烧起一个烤炉,进来的二人围着炉火炽炭烧肉煮酒。

    好一会,内罕自内室取出一样东西,道:“赵佶这个老儿的画愈卖愈高,这幅是他十日前之作,我从粘罕元帅爱子赫连手中以一千金购得,二位看是否值得?”李信在窗外听到赵佶讯息,惊喜交集,屏息静气地窃听。

    一人道:“如今王公贵族疯抢赵佶之画,政和、宣和年间画作已抬至二千金一幅,大人这画买得值。勃什老兄是行家,且听勃什老兄高见。”

    叫勃什的另一人端详片刻,却道“赫连这子目不识丁,知道赵佶老儿之画价高,竟挟其日作一画,以售达贵,岂不知作画不同作诗,名诗乃出于忧患,而作画非闲情逸志不能得佳作,赵佶老儿日窘夜迫,如何能得佳作?请看画中的笔、勾,已见凌乱,再无往日从容飘逸,其此画与北行前所作之画与相较,相去不以里计。若非其钤印是真迹,我还以为是赝品。赫连蠢夫,竭泽而渔。”此人看来是个行家,对这幅画不满意,直言不讳地道了出来。

    他说完,内罕与另一人一时不说话,李信估计内罕此时面色十分难看。三人默默吃喝了一会酒肉,不知姓名那人打圆场道:“赵老儿之画作,在数千年帝王,前无古人,当今天下画匠亦无出其右,日前这老儿被陛下这般羞辱,看来也活不了几天,赵老儿一死,此画今后只会愈加贵重。”

    内罕道:“勃什所言有理,三日前太子托我前去探视,赵佶在一幅画前意态稍暇,已作就大半画,意境开阔,工笔亦比以前精细、妙肖。押守将官告诉我,方耕道已持陛下诏令,不得要赵佶限期作画,所作之画还要悉数上缴朝廷。我此番向赵佶求画,还是太子专门在陛下南行前向太师请求才允可。”

    不知名字那人道:“此必是方太师主意,方太师是识画之人,虽与这老儿仇深似海,还能对其稍有善待。只是这一来赫连将怨恨他了。”

    勃什道:“方太师,高士也,甚得皇上倚重,放下仇怨,为国惜才,岂惧一乳毛子?”

    内罕为人十分油滑,似乎不愿谈及方耕道及赫连,岔开话题,说了金国其它见闻,此间金兵厉兵秣马,准备大举南侵,内罕忙得陀螺般转,反而对眼下的闲闻逸事知之甚少,多是听二人谈说。

    不知姓名的人道:“昨日我听闻当年劫失的宋太祖金冠出现在荣禄珠宝堂,赫连即率人将以搜查被劫国宝之名将金冠夺去。据掌柜道,日前一人持一顶宋太祖遗下的皇冠赴该堂售五千金,掌柜一两不少支付,售冠人得手后旋去。不久,堂内伙计密告官府,赫连嗜财如命,惊动了他。”

    勃什又道:“朝野皆言当年燕京国宝为方太师所劫,惟皇上不信,此番生事,莫非又冲方太师而来?大金不得安宁矣。”此人颇有书生气,对方耕道很有好感。

    内罕道:“劫失国宝每隔二三月即出现一次,似是有意撩拨我金人心弦,此人存心在我大金滋事。”

    李信听出方耕道虽备受金主信赖,但遭众猜忌,表面风光,而祸患一触即发,外族之人,厕身异族权力旋涡,艰险非常。

    三人谈天说地、饮酒吃肉至二更,二人才告辞,临走前,勃什回头哈腰道:“内罕大人,何时又去探看赵老儿,届时能否求索一画售予我?”内罕笑道:“三日后便去,勃什兄乃我国少有识画之人,赵佶亦知兄之名,内罕定当尽力。”勃什听说赵佶知道他这人,惊喜不已,连称有幸,又对内罕千恩万谢才与那人离去。

    李信在屋外蹲守十余夜,今夜终于觅得赵佶讯息,欣喜不已,也忘了饥寒,悄悄翻过院墙,踏雪疾行,回到阿骨机家门,不敢惊动阿骨机夫妇,跃墙而入,只见赵瑗瑗室内烛光如豆,李信走过去,轻轻敲一下门,吱一声,一名粗衣麻布的女子打开门,高鼻剑眉,正是离别半月之久的赵瑗瑗。赵瑗瑗看见李信,轻呼一声,将他拉进屋内,掩上门,二人四目交投,赵瑗瑗眼圈一红,扑入李信怀里。

    李信想到她孤苦许多日,心中愧疚,道:“卑职无能,拖延时日,今日才回来。幸好已有太上皇讯息。”便将刚才听到的消息与赵瑗瑗说了,顺便说了路上想到的三日后探访赵佶的计划。

    二人计议停当,李信看看天色欲晓,便匆匆赶回内罕府院。此时雪渐渐了,李信走在城内街上,忽然冰雪上一前一后掠过一个黑影,其疾如飞,李信还以为是大鸟飞过,定睛一看,前一个五短身材,后一个黑影身形修长,二人都蒙着脸,露出四只精湛湛的眼睛。李信惊讶得几乎叫出声来,这二人施展轻功他一眼即看出,前一人是方耕道七弟子屈思难,后一人施展的竟是自己从秋水剑法学得的绝技游龙步法,二人看来已在屋檐上奔逐已有时候,屈思难轻功卓绝,竟无法摆脱黑衣人的追赶,但黑衣人亦无法赶上屈思难。

    李信一看黑衣人身形,即知他是去年在桃花庄上举办英雄大会的黑衣人,如今他施展出游龙步法,才能追赶屈思难,李信心中大奇,亦拔脚追在后面。屈思难屡次欲往南面的太师府奔逃,都被黑衣人堵住,屈思难无奈,只好当街站住,黑衣人只是冷冷道:“拿来。”趋上前,一剑往屈思难刺去,寒星点点,竟是秋水剑法上的“落英秋菊”招式。屈思难右手一晃,多了一柄三尺长短的鹰爪铁。黑衣人将三招李信耳熟能详的秋水剑法使完,绕着屈思难又发出与原来三招秋水剑法浑然一体的招式,宛若在一弯残月划上一个团圆,与宋廷侍卫巩汉彬使出的剑法招式竟又不同。世上竟有两套完整的秋水剑法!

    李信目眩神迷,怔怔看着黑衣人的新招。黑衣人第五招新招使出,屈思难的鹰爪手及轻功两大绝技再无从施展,被黑衣人圈在原地,黑衣人左手一伸,硬生生将屈思难背上的包袱夺过。屈思难一代大盗成名二十多年,只有从别人手中抢盗,从未有过被人这样从自己身上夺去物件。他沮丧无比,道:“先生并非赵构之人,为何苦苦相逼,要置我师父于死地?”黑衣人不理屈思难,打开包袱,看见金冠完好无损,瞥了身后的李信一眼,不发一语,跳下屋脊,原路返回。李信想起父亲与师父的嘱托,展开游龙步,留下发呆的屈思难。二人在阒无一人的大街上疾奔,李信紧随在黑衣人身后三丈。道:“晚辈有不情之请,前辈能否将这批国宝归还朝廷。”

    黑衣人道:“国宝乃无道昏君搜刮的民脂,人人得以取之,何况我取之于金国,有何理由要我送人?”

    李信道:“先生为大宋朝廷苦心孤诣铲除劲敌,精忠报国,晚辈钦佩不已。”

    黑衣人道:“我只为天下苍生着想,休要与我说道精忠报国的蠢事。”二人飞奔极快,黑衣人又已走近金国元帅粘罕府邸。

    “扶济朝廷,抵御外族,乃当前大义,金兵南侵在即,先生如能在危困之际周济朝廷,协力抗金,朝廷幸甚,天下幸甚。”李信如影随形,朗声说道。

    此时粘罕府内灯火乱晃,数队兵马自府中驰出,为首一公子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气急败坏,怒骂连声,应是粘罕之子赫连。金兵看见迎面奔来二人,就要上前捕拿,黑衣人蓦地立住,回头道:“你以为我是岳飞么?”手一扬,那个包袱往马上的赫连扔去,身形拔起,跃上一角屋檐,消失在晨曙微澜里。

    李信望见金兵潮水涌至,急忙转身奔逃。赫连金冠失而复得,欣喜不已,也顾不上追赶黑衣人与李信,打道回府去了。李信潜回内罕府中,那些宋奴尚在睡梦中,李信躺在炕上浮想联翩,这世上为何有两套完整的秋水剑法?那黑衣人行事诡秘,究竟是什么人?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