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阁 http://www.whcui.com
冷风呼呼地吹在克力江提的脸上，他大喘着气被两旁的士兵搀扶着飞上了高空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一路上，他没有再去向木槿卓玛询问什么——或者说，撑到现在，他再有天大的战意，也只有力不从心的份了。克力江提魁梧的身躯此刻感受到的寒冷远比周围空气的温度还要低。
“撑着点，别睡着了！”
耳畔的声音逐渐模糊，当愤怒的焰火失去氧气，也只得沦落这般模样。
克力江提紧闭双眼，用着那渐渐变弱的一丝丝气息，痛苦而沉重地回忆着，从加入藏庄军的那一天起到现在，他究竟有没有能践行自己的生存信念。
他想到了最初的景象，不被任何人察觉地，克力江提用尽全力微微苦笑一下，接着任由自己的意识……遁入黑暗。
二十年前。
这里是不毛之地。不属于任何势力。不属于任何国家。似乎在时间的长河中，被孤独地遗忘，任由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动物、植物，自生自灭，并随风飘逝，不留一点痕迹。讽刺的是，它存在着，并且一直存在着。
一个皮包骨头的小男孩，拄着一根看起来下一秒似乎就要破碎断裂的不知从何拾来的木棒，步履蹒跚地走在荒原上，周围有着很多拾荒者搭建的临时帐篷，也有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原地坐在砂土之上。
男孩感到昏昏欲睡，但他还是竭尽全力不使眼皮合上。一阵黄沙吹过，他顺着风向将已经有些迷离的眼神瞥了一眼远处，只见在那头，几名穿着和他们这些流浪者大相径庭的成年人拎着大桶的水从巨石后方出现。
就是他们。又是他们。
在这片无主之地上，这片连一棵枯草都不复存在的荒土上，流浪者们的资源早已日渐枯竭，就在即将陷入互相争夺厮杀的时刻，这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成年人从小男孩眼前的巨石身后出现了。他们给流浪者带来了食物和水，让他们在此避免厮杀而苟活了下来。
但，这完全是不够的。像几天前刚开始那样，小男孩一步步朝巨石那头走过去，其他那些刚才还有气无力的拾荒者一下子也像打了鸡血般放下手头的事站起身来，朝巨石望去。
咚咚咚！
为首的成年人，穿着棕色的奇怪制服，他举起双臂，毫无预兆地敲响了手中的锣。尽管很噪耳，但是流浪者基本也都习惯了。小男孩也不觉得吓人，但全身还是不禁地颤动了一下，接着驻下了脚步。
身高马大的成年人就站在小男孩的身前，微微低头看了他一眼。同一个瞬间，小男孩也抬头朝成年人的脸看去，可惜或许是因为那人背对着太阳的缘故，他并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是什么样子，但是小男孩那一瞬间觉得，他们那健硕的身躯比太阳还要有温暖感。
“喂，让开点。”
敲锣成年人的同伴从背后上前一步对小男孩道。男孩下意识地便连退数步，其他成年人便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落下了一箱箱沉重的水和食物。
“排队！排队！一个个来！”敲锣的成年人喊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挡不住那些一下子涌上来的人群，这时，数名成年人便上前组成人墙拦下那些想要乘乱抢夺食物的流浪者。
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已经被混乱的人群挤开数米了，他退出人群，望着同几日前一模一样的光景，配合一片荒凉的背景，男孩丢下了手里的木棍，木棍落到地上——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瞬间断成了两截。不知为何，他竟突然不想再加入其中去和其他人一起领取水和食物了，尽管他现在又渴又饿。
小男孩垂下脑袋，轻轻地跪在了地上。他双手撑着地，为什么，他不明白，人活着却要这样像被圈养的动物一般喂食的姿态，一起沦落至此的人们不思进取，才会导致资源耗尽难以维系生存，这些人现在又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人身上，只甘愿听从那些人安排留在这里等待他们把食物送上门。小男孩的直觉告诉他，那些人提供的食物一定不是无限制的，如此下去……他们这群人灭亡终究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男孩抬头望了一眼那些发放食物的人，他们身材魁梧，个个动作有条不紊，与那些发育不良，充斥混乱的流浪者截然不同。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男孩完全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一阵反胃打断了小男孩的思考，他自知由于平时吃的太少加上进食规律不定，自己的身体或许已经时日无多，他一直想不到死亡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解脱吧。但对他这个年龄的孩童来讲，解脱的具体感受甚至连想象也想象不出。
忽然一个身影从背后走到小男孩身旁。
“怎么了？”身影半跪下身体，将一只手抚在男孩的背上，“不去领食物吗？”
小男孩身子一抽，双手在砂土上紧紧攥了起来，接着他扭动腰挣开背上的手，艰难地爬起来反问道：“拿了那些又有什么用？”
他惊讶了，自己身旁的身影原来就是敲锣的那个成年人。
敲锣人轻轻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男孩，而是缓缓从他身边站了起来，敲锣人扭头望向远方，然后答道：“可以活下去。你的生命才刚开始不是吗？”
“活下去……”听到这个词，男孩有些像触电般地抖了一下，但他接着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像那边那些人活下去吗？那样的活法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们没有家，甚至没有家人……把自己的东西耗尽以后，就要依靠别人活着，日复一日地在这里靠别人的食物活下去，我们，还能称为人么？”
敲锣人显然对小男孩的话语感到十足的意外，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男孩好一会，然后才将手掌摸在他的头上说道：“只要，活下去就好了。人只要活着，就能够改变，现在不会一成不变的。”
听到这句，小男孩一时感到语塞，他看向别处的风景，这里荒山野岭，也就只剩下变化的天空还有些看头。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让我们苟活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小男孩开口问道。
“你问这些想要得到什么吗？”敲锣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起了小男孩，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奇味十分，以至于小男孩面对这个问题甚至一时捉摸不清面前的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但男孩还是想到了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我要找到能够支持我活下去的信念，而不是局限在……现在这样……的身体活着。”
敲锣人轻哼了一声，“信念啊……”他小声开口，“从你这样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真是意外。”
“我不是小孩子了。”男孩回击道：“我是在寻找…”
“寻找……寻找什么？”敲锣人追问。
男孩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答道：“寻找活下去的意义……现在，这里，根本没有。我是传说中古孛邦族的后代，我不该在这里苟活。”
“你……”敲锣人有些惊讶地说：“你也是…古孛邦族的血统吗？！”
男孩不解地望着他点了点头：“我父母死前，唯一告诉我的，就是这个。他们告诉我，古孛邦族是英雄的民族，我身上有着古孛邦族的血统，定要有一番作为……”
“是吗……”敲锣人沉思一下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克……克力江提。克力江提·热西提。”男孩想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爸爸妈妈……不让我随便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个名字，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敲锣人听到后突然双眼一亮，他显得很是惊讶，在楞了好久之后他才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好吧——”敲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回答道，“你说的事，我就试试能否帮到你吧。”
“什么……？”男孩感到意外和欣喜，但很快又被一股不安以及困惑的情绪所淹没，因为敲锣人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地不确定。
只见敲锣人走到他的同伴那里，双手不时比划着些什么，然后又指了指小男孩这头，随即，他的同伴一脸神情严肃的地看过来，接着又伸出手指头向敲锣人似警告一般地说了些什么，敲锣人猛地点了点头，随后并继续向对方说了很长一段话，看起来像是在……解释或是保证什么。
最终，敲锣人回来了，他快步来到小男孩的面前，蹲下来扶着男孩肩膀说道：“我们五天后的晚上9点还来，到时候，在那块石头后面等我们。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小男孩明显不懂其中的含义，但一个劲猛地点头。他相信只要对方答应了这个请求，其他的根本不重要了。
未知的新生活——近在眼前。尽管是一无所知的前路，他却对此，充满直觉般的信赖和期待。
他站起身说道：“那么就约定好了，克力江提，等着吧。记住，这件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千万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克力江提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简单的约定，改变了他此后一生的走向。
五天后的傍晚，克力江提提前了好几个小时就在那块巨石后面守着了。有些拾荒的人路过，笑他道：“克力江提，发财了？今天‘捡宝贝’又没看见你。”
这些拾荒人由一名领头带着，每天都会从聚居地出发，徒步前往六公里外的一处黑市交易处“接单”，黑市的人每天都会指派他们通过非法渠道越入某国的国境内，去那里挖寻有价值的古董或是废品，再送回交易处，以换取一点少量的食物。
克力江提没搭理他们，事实上，他也并不常跟其他拾荒者打交道，虽然毫无关系，但他内心深处把他们当作了一种危险的存在。他知道这些拾荒者在资源窘迫的日子通常能干出什么。何况是现在，他清楚自己马上就要跟这些人永别了。
拾荒者们见克力江提不理，便开始骂骂咧咧，克力江提把头扭到一边的阴影处，仍任由他们辱骂。反正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想。
曾经在一次拾荒中，他捡到了一样值钱的东西，领头的就开始向他索要那件物品，开始他们对他还很客气，但遭到拒绝后便开始对他辱骂，他们抡起拳头，揍在他的脸上，骂他是不能工作的贱种。
这里没有任何律法可循，没有任何道义可讲，充满着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尽管当时的那个领头现在已经病死，他现在想起来仍然感到十足的可笑，难道在这里待着的每一个人不都是最低贱的存在吗？自从那以后，他就鲜少跟着拾荒者去捡东西了，这也是他日益消瘦的原因之一。
但是克力江提自认为，他不一样，他的想法决定了他跟这些甘愿靠捡垃圾流浪的人有着质的区别。
见克力江提始终这副样子，人群开始笑起来，他们都知道，克力江提起码有一个多月没有加入他们的拾荒了，其他拾荒者甚至都不知道这一个多月他靠什么活下来的，不过只要看他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就知道，长此以往他根本没活头。
拾荒者的领头早已换成了另一人，不知队伍里谁笑着道了一句：“你看，连克力江提都不稀罕理你——”
“你他妈说什么？！”
“不然你试试让他说句话？”
那人迟疑了一下，但另一人见状便开口怂恿道：“这样，我赌上今天换来的食物的一半，你要能去让他开口说句话，我就把这半份食物给你。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袋小米其实也很少，袋子装起来也只有巴掌大小，而且还是前几日那些从巨石后面出现的人送来的，但尽管如此，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嫌弃。
“好。”领头说，“我今天让你们看看，我这领队也不是白当的！”
说完，那名领头抡起胳膊朝克力江提走去。克力江提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被当作赌资，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恐惧，他撇过脸往人群看去，脸上的紧张感也愈来愈显眼。
很快，领头就走到了克力江提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对，领头假惺惺地笑着，对克力江提道：“好几日没见，最近总看你在石头这晃悠，莫非这附近有什么好东西？”
克力江提咽了口唾沫，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和敲锣人有约，今晚在石头这等他的事只能他一个人知道，一想到万一要是给这些拾荒者察觉到些什么，他就发自内心深处地感到不安。
领头等了好一会儿，见克力江提没回应，他压住胸口恼怒，抬头看了看石头四周，这块石头就在平时他们从垃圾场回来的这条必经之路旁边，平日里也没见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连续几天看见克力江提时常在这里晃悠，也着实可疑。领头心想，不知这克力江提打着什么算盘，他本是没兴趣跟这种迟早要死的人动真，但这里看起来确有蹊跷，何不在这个将死之人身上再榨取点什么值钱的信息呢。
克力江提抱着双膝背靠在巨石上，继续保持着沉默。他连续好几夜没睡好觉了，大概是由于太过期待今天的到来，因此整个人的憔悴之色又增添了许多。
领头蹲下来看着克力江提说道：“不说……？那就是默认了？”
克力江提仍是不吭声，他心里十分清楚，眼下不管怎样都不能去应答面前这个人，不论回应任何声音，他们只会继续纠缠下去。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作人看。
“呸！”
领头一口唾沫喷在了克力江提的脸上，接着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这个死爹妈的货色，老子给你脸了？”
这一巴掌让克力江提猝不及防，他弱不禁风的身子向一侧倒去，但右手撑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领头会突然如此暴怒，他紧咬牙门，捂着火辣辣的左脸回头瞪向对方，想要骂回去，但一想到那伙人的赌注，一旦开口便是如了他们的愿，克力江提不希望自己被让当赌注一样丧失尊严。
背后传来了队伍的嘲笑声。
领头轻哼了一下，伸出手一下攥住克力江提捂着脸的那只手的手腕，紧接着像拎一只猴子一样把克力江提拉了起来。“我让你不说话！”领头一边骂道，同时挥去拳头，重重地捶在了克力江提的右脸，一拳把克力江提捶飞到了一米外的砂土上。
人群立马传来了一阵欢呼，对他们来说，即使见不到一个赌注的结果，能看一场打架也不错，他们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能够提得起兴趣的事儿了。
“打回去啊！克力江提！”
“克力江提！打起来！打起来！”
鲜血混杂着口水，沿着克力江提的嘴角不断流出，源源不断地滴到地上。领头的身体虽然谈不上强壮，但反正比克力江提要健康很多。他看着克力江提趴在地上的羸弱身躯，看起来已经有奄奄一息之势，他轻蔑地甩了甩手，显得嫌弃克力江提脏了他的手。
在这里，他可以轻易杀了他，而且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因为他们脚下的这块地区不是别处，正是正华国和中立国家妲罗堡的军事缓冲区，不归其中任何一方管理，况且，对他们这些流浪者而言，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管理条例，有的只有露骨的利益和生存至上。
克力江提挣扎地向前爬了二十几厘米，血腥的味道还正不断灌满他的口腔，他再也忍不住，又停下来吐了一口鲜血。
领土走上前，还没及克力江提缓过气来，他用手抓住克力江提的肩头，把他翻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然后用另一只手掐住克力江提的脖子。
“克力江提——”领头的开口，同时再度凑近了身子道：“怎么样？我一开始够客气了吧？能不能——给点面子？”
克力江提吃力地睁开双眼，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人的面孔能够如此充满虚伪。
他冷哼一声，咀出一口血水，噗地一声吐在了那个领头人的身上，他本想准准地还击在对方脸上，但奈何吐出去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那么大劲了。
领头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前这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对自己做了什么，他顿时青筋暴跳，加大了捏在克力江提脖子上的力度。
只见克力江提在他的虐待下立即发出来痛苦的，同时还夹杂着噎呜声，领头是真没想到这个反逆的男孩居然会在这个情况下哭出来。
泪水和嘴唇上的鲜血顺着脸流到他的手上。
领头人一下子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感。他讨厌去破坏太过软弱的存在，就像没人有兴趣去踩死一棵草。想到这里，他便顿时感觉兴致减了一半，但他不会选择终止要达到的目的，在这里他必须维护自己的颜面，以及，延续自己的兴致。
他渐渐松开自己的手，任克力江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接着领头回头冲那些兴奋到极点的人群喊道：“食物我不要了！”
上一秒还沸腾的人群突然像泄了气的球一样渐渐平静了下来，几名喜欢挑事的人已经发出了十分挑衅的嘘声。
“不过——”领头继续喊道：“我想要他的皮！今晚比比，谁能给我送来最大的一块皮，我就分五袋我的食物给他！”
说完，领头回头对克力江提狞笑道：“老子可不是缺什么一袋食物才打赌，简单的问题既然你都不想回答，那就是没把我放眼里。你已经没有选择生存的机会了。”
人群安静了两秒，接着便纷纷高呼起来——为领头人的慷慨。他们当中，一些随手带了刀具的，已经拔刀出鞘，一步步往克力江提这走来，他们一边向前一边注视着领头人，只要他一离开克力江提的身边，意味着他们就可以蜂拥而上争夺克力江提身上的皮了。
克力江提泪眼模糊，他的身子窝在地上一颤一颤，任由血的气息变得浓郁，他实在太过虚弱，导致双手最终也无力地垂在了地面上，仿佛一只被捆住手脚的待宰的羔羊。
「就差、最后一步了……居然要……死在这个时候……这么卑微、低贱地……」
他痛苦地想要再挣扎身子，但也只不过是让手指微微动了两下，他的脑袋此刻只剩下一阵眩晕，甚至连维持理智思考也十分困难。
领头最后看了一眼克力江提，又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接着便挥动手示意面前那群人可以上前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在巨石背后边上的一块不起眼的地面上，竟突然像机械门一般张开,通出一条接往地底的悠长通道。
“喂！”人群当中有人惊叫道：“那、那是什么！？”
那些注意力刚才都还集中在克力江提身上的人，也立即循声朝往另一头望去，他们看见在那片砂土之上，毫无声息地，延伸出了一条看起来深而长的缝隙，并且间隙距离不断变大，正如一道通往地底的门。
“那、那个是什么啊………”
“地裂开了！”
“鬼！地底的恶鬼要出来了呀！？”
听见路上传来了与平常不同、充满惊恐情绪的熙攘声，不少待在帐篷里的流浪者此时也探出头来——他们原本只是以为今天又是哪两个年轻气盛的拾荒者在打架，才引得欢呼阵阵，通常上了些年纪的人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
“喂——怎么回事啊？”一名流浪者也不管睡凌乱的头发，径直从帐篷里光着脚走出来，一边喊道一边朝人群中走去。
“那边好像在喊地裂了个洞。”旁边的人说。
起初跟着领头的那十几个人此时完全把克力江提忘到了九霄云外，不远处的那个地洞门已经完全张开了，他们原地驻足了几十秒，见地面张开后还没有任何动静出现，便一齐向洞口走去。
“洞？啥洞啊？这里一片荒野怎么会有洞？”流浪者一脸诡谲地反问道。
人群渐渐聚在一起，他们小心翼翼地聚在洞口边缘，往洞里看去，同时感叹，这洞诞生得竟能毫无动静。洞是方形的，有四面，墙壁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钢铁材质，并且四面都亮着白色的灯，以肉眼观察判断，两边渐渐分开的那个门长度足有5米。不过尽管如此，下方也还是深不见底，越下面的位置越黑暗。
“诶！亮起来了！”一个人指着下面突然喊道：“下面有光！”
众人一看，的确如此，只见深不见底的洞下方，一道白色的光点诞生了，然后不断放大——
“它在升上来！”
“啊啊啊啊那是什么啊！”
“是、是地狱的魔鬼！它要出来了！”
人群——即使那些胆子大的年轻力壮的人，也一下子惊恐地向后退去纷纷四散开来，
嗖地一声，一道白光从地洞里飞出。然后稳稳地停在了距地面10米左右的半空中。
此时的天已是完全黑下，在这一片黑暗的荒野之中，唯有这道白光最为闪耀，照亮着这一片的地。
他们望着白光惊讶了好几秒，渐渐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一道光，而是一个……大型的白色飞行器。一些人曾经在国境线周围见过类似的物体，他们管那叫飞机，而面前这个，虽然形状不太一样，但是既然也飞在空中，应该是差不多的。
不久前还欢腾活跃的人群，此刻一下子像被定住的木偶般，僵在原地，一个个愣着看向上方。
就在这时，飞行器的舱门忽然被拉开，两边各从舱内抛下一个绳梯，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十几名身穿黑色装甲的人顺着绳梯滑下，最终轻盈地落到地面上。
“你、你们是什么人……？！”一名拾荒者壮起胆指着对方故作凶态问道。
然而，身穿黑色装甲的人并没有回答任何一句话。待到那十几人全部落地之后，他们迅速列成一排，整齐而同步地向人群举起手中的步枪。
“你们要干什……！”
一声呼喊，人们纷纷惊呼着拔腿就向后逃去——
“开火。”其中一名简单开口。
在黑暗、空旷的平原上，毫无预兆地，就这样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枪声。
子弹从人们的后背方向打进体内，血溅他们脚下干燥的砂土。
那些待在聚居处的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枪声，他们都本能地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们不再关注巨石旁边的情况，而是转身跑回帐篷里赶紧收拾自己那仅有的食物。
还有一些身无分文的，直接撒腿就没命似地跑了。
聚在一起的人群，清理掉并不会花太多时间。整个平原血流成河，尸首如地毯一般铺倒在地面上。那名下令的人看向帐篷那里，再度开口道：“差不多了，另一队去清理帐篷那里的，一个也不能放跑，斯坎德尔大人有令，这些人活一个，我们就掉一个人头。”
他的声音十分冰冷，甚至连最后的警告都听不出任何感情在里面。
相对靠在左边的几人听到后，在手臂上的装甲简单按了几下，装甲背部便喷出了火焰，他们径直冲上天，同时调整身姿，迅速往帐篷那里飞去。
这些流浪者只有几处篝火用来取暖，虽然多少照亮了四周，但从上俯瞰下去整片区域总体还是一片黑暗。不过这并不妨碍装甲里的人锁定目标，他们头盔面部的护目镜上都有着夜视装置，在他们看来，这里跟大白天无异，有几人，人往何处逃，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流浪者一边惊恐地尖叫着一边朝后跑去，但往往刚发出声，子弹就已经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子弹不仅扫射那些暴露在地面的人，连每一顶帐篷也都没放过。
当肉眼可见的最后一个流浪者倒下，其中一名黑色装甲士兵便放下枪开始转身往巨石那里走去，他一眼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克力江提，他瞪大双眼，开始惊慌地朝克力江提奔去。
“克力江提！克力江提！你怎么了！”那人从地上抱起克力江提，拼命晃动他的身子，“为什么嘴上那么多血……”
他十分担心，是不是这趟行动误伤了这个和他做下约定的孩子。在匆匆检查了一遍克力江提的身上后，他还是放心了，他并没有发现弹孔。克力江提的身躯看起来还是那么营养不良，似乎前几日刚发的那些食物并没有显著地改善他的健康程度。
“克力江提！克力江提！醒醒！”他再次喊道。
啪咔。
忽然，在巨石的背后传来了细微的摩擦声。
“谁！？”他本能地抬头看过去，当把画面放大后，他发现了一个躲在巨石后面的影子。
他将克力江提身子躺平放下，再度端起枪朝石头的另一面那边走去，一步步逼近。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不要杀我！”拾荒者的领头人从石头后面出来扑通一声给身穿黑色装甲的人跪下了。“我给你做奴隶！放过我吧！”他一边哭喊一边使劲磕头。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放下枪，上前和拾荒者领头人问道：“那边的那个小孩怎么了？”
领头人此时已无理智可言，短短几分钟，他亲眼看着身边一个个流浪者被这些人用枪无情地扫射杀死。这些人长着人形，在他看来却与恶魔无异。他一边抽泣一边继续磕头地回答道：“是、是我……我把他打晕了……别、别杀我……求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打架？”他自言自语地想了一下，然后笑了：“这身板还跟人打架，真是不省心。”
砰砰！
他将枪口顶在拾荒者领头人的脑袋上扣下扳机，接着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回去了。
“克力江提！醒醒！”他这次加大了晃动的力度，并摘掉了自己装甲的头盔。
“醒醒！醒醒！醒醒……克力江提……”
在一片黑暗中，克力江提像身体浮在了水里，又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上，往日的一幕幕悉数形成一个个泡泡，在他身边匆匆流过。他只能看着，想要抓住每一个画面，但都无力伸手过去。
「我真的要……死了？爸爸，妈妈，我……」
“克力江提！克力江提——”
「声音……」
「好熟悉的声音啊…还有……一股力量……」
“醒醒！克力江提！现在不是你昏迷的时候！”
“呃——”克力江提挣扎着，缓缓地动了动眼皮。接着又吐出一口血来，这已经是刚才他昏迷期间在嘴里积攒下的了。
“是……是你……”克力江提吃力地睁开双眼——仅仅是睁开双眼，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你们终于来了、真的来了……”
克力江提看见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五天前那个敲锣的人。
“我叫索朗。”敲锣人说，然后将克力江提抱起，朝飞行器下方走去。
“索朗……？”克力江提使不上劲，躺在索朗的手臂上道：“你怎么……穿成这样了？这样的衣服，我从来没见过……”
听到克力江提这么说，索朗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许多，他停下脚步注视了一阵怀里的克力江提，然后缓缓应道：“先别问那么多，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我答应带你走没用，需要他同意才行。”
克力江提听到这句话，又有些显露了他孩子的本性，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只能一切听索朗安排。
索朗抱着克力江提，往飞行器下方继续前进，每一步走得都十分凝重，他不知道克力江提是否能有这种感觉。
在快要临近那里的时候，索朗把克力江提放下，他问道：“身体，能支撑的住吗？”
克力江提微微摇了摇头。
“不行。”索朗用强硬的语气说，“你是克力江提家的男子汉，越是危在旦夕的时候，越要坚持住！你只有这个选择！”
克力江提愣着盯着索朗的脸，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很好，在这里等我。”索朗说完便跑开了。
“队长。”索朗终于走到一开始下令的那名黑色装甲士兵面前，“我把约定的那个孩子带过来了。”他报告道。
那名队长看着克力江提的脸，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抬头对索朗问道：“你想好了要这么做了？你的命是斯坎德尔大人的，死也应该是用在为了胥狼团的战斗上，现在要用来换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何况他……”
“我想好了。”索朗立即回答。“我自愿这么做的，队长。别看他这样……他是我们古孛邦族的人，倘若他找到自己的道路的话，他会比我更强。即使是斯坎德尔大人今天在场，也只会为胥狼团增加一个更强的战力而感到高兴。唯独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成为这次计划的祭品。”
“我知道，”队长还是抱着惋惜的语气道，“我知道你和他都有着古孛邦族的正统血统……我还是希望你的眼光放远点。”
“队长！”索朗喊道：“请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我的命，由他继承下去！”
队长叹了口气，他背过手转身往帐篷方向看去，接着缓缓说道：“有什么要交代的，去和那孩子说说吧。”
“是！”克力江提朝背对他的队长，敬了一个军礼。
“克力江提。”索朗跑回了刚才把克力江提放下的地方，他惊喜的发现这个孩子生命力还是顽强的，刚才还显得精疲力竭的克力江提这会儿居然站在原地等他。
克力江提半睁着眼皮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刚才那些人现在都……倒在周围？”
索朗蹲下扶住克力江提的肩头说道：“你知道正华国吗？”
“正华国……我知道。”克力江提回答。
索朗咽了口唾沫，说道：“你说过，你是古孛邦族的后代，我也是。而他们就是我们古孛邦族人的敌人，那些流浪者……都在刚才…被正华国的人给杀死了。我们来晚了。你和我都来自正华国的藏庄，很多年前，正华国的人屠杀了我们的祖先，占领我们的家园，逼迫我们逃出藏庄在境外流浪。”
克力江提对这些突如其来的话语感到很茫然：“这些事，我爸爸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我。”
“或许他们不知道，或许他们觉得你还小不想告诉你。”索朗说，“但是，他们告诉你是古孛邦族的后代，这一点足够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我今晚和你说的话。”
克力江提吃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胥狼团的一名士兵，胥狼团是从藏庄逃出去的那些人们一代代延续着建立起来的——在斯坎德尔大人的领导下。”
“斯坎德尔……？”克力江提对这名字压根就从来没听过。“还有……胥狼团，是其他跟我一样的人吗？”
“是的，”索朗回答：“我们很关心你们这些流落在荒野的族人，所以才一直给你们送食物，也想暗中保护你们……但是，正华国实在太过残暴，竟然连你们这些在境外苟活的藏庄人都不放过。对不起……我们来得太晚，不然正华国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还好你在巨石这里昏迷了，所以才躲过一劫，其他人都……”
“都……死了。”克力江提很明白索朗的意思，“我们是……藏庄人？死了……连卑微地活着的权力都没有吗，为什么会这样……让我跟你走吧，我要加入胥狼团。正华国是坏人，我也想和你们穿的一样，对抗坏人。我找到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了，索朗！”
索朗看着克力江提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应道：“你不能跟我走了。你要跟着他们走。”
克力江提不懂索朗的意思：“不能跟你走？他们是谁……？”
索朗咬了咬牙，艰难地说道：“克力江提，你要记住。克力江提这个名字，在几百年前是象征着藏庄的贵族世家，你的家族当时是藏庄最大的财阀，几百年来藏庄只有你们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才能够取名叫克力江提。后来因为战乱，克力江提家族因为分裂而没落了。我的祖上，就是为克力江提一族服务，受克力江提家族恩惠颇多。我爷爷从小就教导我，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克力江提的后人，然后让他在安全的环境活下去。现在，就是我替爷爷兑现家族使命的时候了。”
克力江提注视着索朗的脸，呆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应道：“我……是贵族？”
“当然了！”索朗略显激动地说：“你们家族曾经引领藏庄人民繁荣富强，你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是必不可少的。你的父母给你取名叫克力江提，一定是寄托将来能够让有心人发现，现在除了我们一家，已经没人能明白你叫克力江提的含义了，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兑现什么使命？”克力江提不解地问，这会儿他已经缓回不少劲了，尽管他的嘴角传来阵阵抽痛，但精神上，有着更吸引他的事情正在发生。
“在胥狼团，我们的首领叫斯坎德尔，他是一个很伟大的男人，现在他是唯一能够带领我们这些被正华国夺走家园的人去和正华国战斗的存在，等你跟他们到了大本营，一定会感受到的，他就是你需要的那个活下去的信念。只要这样，你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重振克力江提家族当年的光辉。不过……”索朗语锋一转，顿时没有了刚才说话的激动情绪，“胥狼团内律法严格，有着非常严格人口控制制度。别说随便带外面的人回去，即便是自己人生育增加人口也需要提前很久预约。如果今晚我要让你进入胥狼团，我就得死。”
克力江提呆住了。他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要为了自己离开这个荒凉之地而去死，为了那么低贱的自己。说实话，他更不敢相信自己是什么贵族，也从未听过正华国和藏庄的恩怨，他从未思考过这些。
一个心声在克力江提脑海中闪过。
「或许，或许这就是活着吧……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因为思考，所以才存在。」
克力江提不知道自己楞了多久，索朗只是静静守在一旁，没有任何催促，他注视着他，仿佛也是在给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个消化的时间。
“只有……这样吗？”克力江提开口了，这是他发自本能的一句话，想到这句，他便说了，仿佛嘴唇不受控制一般。
索朗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我们一族的命运。能为克力江提的后人献出生命，我总算不愧对去世的爷爷。而你，一定要记住这些，然后活下去。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人只要活着，就能够改变。我的死换你活着，就能改变更多。”
索朗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他没等克力江提回答，轻轻拍了拍克力江提的肩，然后站起身道：“孩子，差不多要说再见了。”
索朗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克力江提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克力江提抽泣着，就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哭着喊道：“不要啊……索朗——不要死……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不知道……”
他感到恐惧在全身蔓延。面对那样空虚、无知、弱小的自己，索朗，第一次有人伸出手将他从这个茫茫汪洋中拉了出来，并且和他说了那么多与此同时他所不知道但又正在发生着的事情。索朗是他的希望，他知道自己已经这么认为了，现在却要他接受面前这个希望，为了他殒命。
克力江提无法想象人死了会如何，他也不能接受一个给予了他希望的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化作一块死肉，再也不能和他说话。就像周围那一圈倒在地上毫无生息的流浪者们一样。
他原本对索朗的话并没有那么完整的理解度，但随着索朗一遍遍强调他接下来的命运后，克力江提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绝望。
索朗转过身背对着克力江提，他攥紧拳头片刻，开口道：“克力江提，这就是你的宿命。人的性命有诞生就会有灭亡，这只是一个形式，不论是生还是死，只要你记得，那个人就会永远存在着。比起我的命，你更应该记得，你是克力江提的后人。忘掉你是卑微的流浪者，忘掉我。只有舍弃过去，你才能开始新生。”
没等克力江提开口，索朗已经踏出一步，往飞行器的方向走去了。
克力江提没有力气追上去，他只觉得一阵眩晕，接着扑通一声原地跪了下去，他这副身体，已经是极限了。
而这之后，他也再也没有见到过索朗。
“克力江提！醒醒！不能睡着！”
耳边，响起的是木槿卓玛的呼喊。
克力江提反应过来，自己的意识并没有完全陷入黑暗，他仍然能微妙地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事。高空凛冽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但克力江提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让身体再动起来。此情此景，似乎更像是一种重演，令他感到莫名地熟悉和温馨。
“克力江提。”
克力江提已经没有概念自己在这个状态僵持了多久，只是听到这个声音，他突然本能地，像被激活了体内某种情绪似地猛然回过神，他发现自己不是被藏庄军士兵搀着飞在空中，而是站在一处荒凉贫瘠的土地上。
对于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
“克力江提。”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克力江提颤抖着，他不敢相信，那个声音只会有一个主人。当他回过头看去的瞬间——
那一刻，画面如被暂停般寂静，克力江提几乎连意识都凝固在永恒。站在他对面的人，是20年前就死去的男人，索朗。
“克力江提。”索朗第三次说出克力江提的名字，当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继续开口说道：“你还不能死在这里。我们那个时候就约定过了……”
索朗的声音像山洞里的回音在克力江提耳边荡过，虚幻而空洞，每当一句话音完全落下时，都总能让克力江提质疑是否真的有过声音。他迈开步伐，想要往前走接近索朗，但是在跑出几步后他便发现，无论他怎么向前，也没能靠近索朗哪怕半米。
“索……朗。”克力江提慢慢停下脚步并有点哽咽地开口，纵使时过境迁，他也有太多心里话要对当年的那个男人说。“我现在是藏庄军第一军团的副团长，”克力江提自豪地说道：“如你当年所说，在斯坎德尔大人的领导下，我们已经杀回了藏庄……我在这里杀了不计其数的正华国人，为当年那些被正华国人屠杀的流浪者报仇了。”
听到这些，索朗只是点了点头，他的身子看起来没有实体，更像是一种虚影。“但是现在的你已经危险了。”索朗说。
“我……”克力江提本觉得很疑惑。
但刚一出声，源自腿部的剧痛就猛然灌上脑核。他像要眼睛张裂一般地发出嘶吼，当低头看去时，他看见自己的右腿直至膝盖上方为止都已经溃烂不成形，小腿上的肉已经崩裂并且肿胀，伤口弥漫着烧焦的痕迹，整条腿的一半以上已经成了一团废肉。
“克力江提，不可以睡着。”索朗警告道，“这个伤让你流了太多血，一旦放弃就会死。”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听到死字，克力江提立即咆哮道，“我克力江提有两条命，一条是我自己的，一条是索朗你给我的……”
索朗摇了摇头，打断道：“是三条。”
“三……条？”克力江提忍着剧痛问道。
“你现在需要第三条命，和木槿卓玛有关，现在，要想活下去…你就应该多……聆听她的声音。”索朗说的时候，身形愈加虚幻，当吐出最后一个字时，整个人如白烟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木槿卓玛……”克力江提呆滞在原地重复道。
“克力江提！克力江提！”
不知过去多久，克力江提终于渐渐听到了木槿卓玛的呼喊，当木槿卓玛的声音进入脑海当中时，他所身处的场景也立即化作乌有，只剩一片黑暗。
风，还是那么冷；腿，在抽痛中已经渐渐麻木。无力睁开的眼皮让克力江提不知自己究竟是还活着还是仅仅刚结束一场走马观花，但木槿卓玛的声音确实还能让他体会到一种存在的感觉。
「活下去……」
克力江提猛咳一口气，同时睁大双眼看着下方匆匆向后流去的山林。宛如被掐住的脖子终被松开一般，他开始拼命大口地进行呼吸。
“太好了！”两边抱着克力江提胳膊的士兵欢呼出来。
“团长！副团长终于被你唤醒了！”
只见克力江提面色苍白，嘴唇愈发黑紫，他看着下方发呆良久才缓缓抬头像松了一口气似地道：“我……我还活着……”
木槿卓玛更是松了一口气，她飞在克力江提旁边说道：“失血那么多，一旦闭眼放松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你要是死了，我们第一军团可要垮一半了。”
“是啊，是啊……”几名士兵在一旁附和道。
“副团长，坚持住，”搀着克力江提的士兵在他一旁道：“我们就快回到旗舰上了。”
“……嗯。”克力江提半睁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简单应答一声。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感觉象征着弱小，但他却并不讨厌。
那个人曾对他说只有舍弃过去，才能开始新生，但索朗却是他唯一不会舍弃的过去，而他曾经的弱小，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链接。或许如今，活下去就是对他当初要寻找的生存信念最好的贯彻吧，他想。
木槿卓玛观察了一会儿克力江提的神情，他丝毫没有发现她的视线。木槿卓玛感到有点意外，她对克力江提并了解不多，仅仅知道他的出身是藏庄军的一支特种任务小队，一直到斯坎德尔发动藏庄之战前一年，那支队伍才解散。虽然克力江提对她很是信崇，不过对于自己的过去，他从未主动提起过。
木槿卓玛叹口气摇了摇头，那种事，她也不在乎。
就在这时，木槿卓玛的装甲外壳突然传来了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本能地，迅速扭动身子往另一边避开，短短一秒间她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分散！保护克力江提！”她下令道。
在撤退的藏庄军后方射来了子弹，并且直冲奄奄一息的克力江提而来。
话语刚落，她便定睛往后方看去，当把画面放大后，木槿卓玛惊讶地发现，开枪的竟然只有三个人，而中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林修海。她特意标记过他的装甲能量信号。
“发现了！”士兵喊道：“正后方，开枪的只有三个追兵！”
“团长！我们去人多，我们去对付他们！您和副团长先行撤退吧。”身边一名士兵飞到木槿卓玛身边请愿道。
“又是他……”面罩下，木槿卓玛砸了砸嘴，攥紧了拳头，她气恼的面孔快要拧成一团，她本想二话不说直接冲出队伍一个人快速地解决掉对方，但转念一想，这里已经离第一军团的旗舰不远，回去后还有大量的事需要她来指挥，克力江提的伤势已经够让她苦恼了。
木槿卓玛沉默片刻，强压着怒意打消了念头。看着林修海和另外两人还在后方紧追不舍，木槿卓玛向士兵应道：“好吧，交给你们了，务必要拦住他们，切不可暴露我们旗舰的位置。如果杀了林修海，记得把他的尸体给带回来。”
“宁死不辱使命！”士兵气势十足地回答道，随即挥手率着自己身后三十余人偏离飞行轨道，转身朝追兵飞去。
刘攘用枪口指了指前方向喊道林修海、杨江行喊道：“看！他们派人来拦截了！”
“木槿卓玛没出动。”杨江行放大了镜头画面观察了片刻后补充道，“但是那些拦截的士兵是从木槿卓玛身边飞过来的，应该是她的卫队，比普通士兵要更强。”
林修海做了个深呼吸，坚毅地看着前方说道：“人数很多，但是只能上了，必须确保克力江提的死亡，不然队长的努力就白费了。”
“嗯。”二人点点头。“其他人帮我们拖住了留在后方的残余部队，我们能追到这里，不拼死一战对不起队长也对不起战友们。”
“上吧。”
话音刚落，林修海张开盾牌，率先直往企图拦截他们的藏庄军小队方向冲去。云来阁 http://www.xyyq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