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户部侍郎如坐针毡,上朝时刻意避开林相,也不敢和宁王走得太近,但还是一下朝就被伺候太后的宫人拦住了。
户部侍郎腿都吓软了,去了趟寿庆宫,出宫门的时候砰的一声摔倒在马车前,当时,有好些个结伴的朝臣路过。
荣赦是第二个进寿庆宫的人,他一出现,禀报的宫人就双膝跪地,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太后林氏也被他浑身的戾气震慑到了,为了颜面,将手里的佛珠重重拍在桌案上,“宁王,你好大的胆子,到哀家跟前还要摆架子。”
荣赦坐到椅子上,嘴角略微牵起,浮现出轻嘲的意味,“本王是过来找太后讨说法的,太后莫不是忘了对满朝文武说了什么?”
“怎么,宁王是要向哀家兴师问罪?哀家也是为皇家子嗣着想。即便世宗、先帝厌弃你,你身上也同样流着皇室的血。你回了京城,哀家顺应民意替你的终身大事考虑,有何不妥?”
“太后这份心,可惜了,本王无福消受。”
荣赦的目光逼视而来,太后那双掩在衣袖中攥紧的手隐约有些发颤。
气氛忽然冷却下来,裹挟着寒气。
“你们林家人行事还是老一套,以为几个女人就能搅弄风云,祸乱天下了?”荣赦眼底的阴郁如出笼的猛兽,迸射出层层杀意。
“先帝那道送你上路的圣旨,你可得藏好了。你曾经做过的丑事,倘若世人皆知,那整个朝廷就热闹了。”
荣赦留着她的性命,是因为林家的势力还没到能连根拔起的地步。她这个当朝太后,到底能坐多久,谁知道呢。
大楚如今内忧外患,境外蛮夷攒动尚需精力应对,他不想做没把握的事,用百姓的生计来换血洗过后的江山。
“你!”太后半张脸愤怒得有些扭曲,她最怕的事情被轻易吐露出口,宁王对京城的事情知道多少,他身在西境,一回京就掀起轩然大波,是细作,还是……永乐那个贱蹄子对宁王说了什么。
直到荣赦走出寿庆宫,正殿里一片狼藉,发疯似的太后红着双眼盯着镜中的面容,一出神就想到了荣云姝被京城百姓称赞的绝无仅有的容貌。
将发间的凤钗扔到地上,太后蓦然推倒铜镜,将“永乐”二字在唇齿间狠狠碾碎。
“长公主,不好了。”慌张跑来的小宫女闯入庭院。
琴叶将小宫女拦在不远处,“不知礼数的奴婢,有什么说话便是。”
“别吓她。”荣云姝转头走近,见她的服饰像是明广殿里的,旋即心底咯噔一下,“皇上怎么了?”
“皇上不知吃了什么,在殿里捂着肚子疼昏过去了!”小宫女说得双肩战栗,见有太监去请太医,便赶紧过来清晖殿。
怎么会……
荣云姝一路疾步赶往明广殿,按理说,皇上身边有暗卫保护,琴叶也拨了个日夜守护的死士,万无一失,断然没突然中毒的道理。
依据小宫女的描述,荣绥应该是中毒的迹象,当她到达明广殿和太医交涉时,太医起初也怀疑,但看诊后打消了她的猜测。
万幸,经过及时诊治,皇上并无大碍,已经睡下了。
荣赦也在殿中,殿外跪了一排随身伺候的宫人,包括御膳房到明广殿所有经手的一干人等。
场面有些失控。
因为荣赦正在下令捆住孙嬷嬷打板子。
打到第十板的时候,盛装威仪的太后踏进门槛,禁卫直接制住了宁王身边的侍卫。
“宁王,你在后宫擅用私刑,是何居心?宫人自有皇上管束,再不济,也得哀家点头。”太后眯起眼,仿佛找到了兴师问罪的缺口。
荣云姝替荣绥掖好被角,走出内室,迎面对上太后的眼神。
“是本宫下令,孙嬷嬷身为皇上乳母,明广殿一众宫人的掌事人,出了此等事,她难辞其咎。三十大板,不过是小惩。”
太后岂能不知荣云姝出言袒护,又道:“皇上常去仙蓬殿,只查这里的宫人有什么用,来人啊,把仙蓬殿的奴才通通带过来,哀家倒要看看谁敢‘毒害’皇上。”
显然,太后还不清楚太医的诊断。
荣赦上扬嘴角,负手立在台阶上,“太后话中夹枪带棒,倒不如直接将本王拿下,也好三堂会审,让世人也断一断这皇家事。”
太后的脸色却陡然变得很难看,明广殿的每个宫人都经不住细查。
孙嬷嬷哀嚎着叫太后饶命,然后认下了渎职之罪。
“继续打。”荣赦将太医报出的诊断当众说了一遍,却不是有人刻意下毒,而是整个明广殿上下的宫人伺候皇上日渐疏忽,让皇上吃了冷茶,隔夜的食物,忽然腹中绞痛,所以在场所有宫人都得罚。
这件事听者觉得荒唐,绝对是胡诌,孙嬷嬷满肚子冤枉,她再怎么也不可能苛待皇上,御膳房里更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孙嬷嬷哭喊着让太后做主,明广殿里的宫人也神色慌张,看着三十板子打下去,孙嬷嬷逐渐没了声气儿。
其余的宫人依次被绑在长凳上,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整个后宫,皇上最大,太后你说对吗?”荣赦轻飘飘的一句话,含着危险的意味。
莫非他从小皇帝的饮食中察觉到了什么。
太后看着满宫殿扬言至死效忠她的宫人,心道,被杖毙也好,死无对证。
因此,待三十大板彻底完毕,不少体弱的也同孙嬷嬷一样都昏死过去,剩下的几个年纪小太监被拖下去前,终于认清了宁王的手段。
太后胸口气闷,要进殿去看小皇帝,却被荣赦拦下了,“太医在皇上的饮食中发现了可以致人昏睡的药草粉末,所以一直以来皇上早朝精神不济,是药效作祟。这件事,太后可清楚?”
太后眼神顿住,脸上故作惊疑,“有这种事?那哀家更要去瞧瞧皇上,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挑拨哀家与皇上的关系。”
“本王觉得,太后应该避嫌。至于其间始末,交给林相查明真相,想必诸位朝臣也十分乐意。”
太后变得戒备,宁王居然主动提及由林相主查,却叫她避嫌,事出反常必有妖。
也好,交给林相,她最放心。
太后走了。荣云姝仍有疑惑,但当她跟随荣赦走进内室,原本躺在床榻上昏睡不安的荣绥突然坐起身来,冲她咧嘴咯咯笑,“皇姐!”
荣云姝垂下的眼睫倏忽轻颤,她抚上心口,赶忙去看荣赦,“你们这是……”
“说好了,你要带朕出宫。”荣绥眨眨眼。
荣赦将小皇帝从床榻上提溜起来,“什么时辰了,先去把课业做完。”
荣云姝欲言又止,最后想到荣赦的自有办法,皇上若在病中,明广殿的宫人全都挨了板子,那换上仙蓬殿的侍卫保护,倒也说得过去,更何况,太后如今有损害龙体的嫌疑,自然不能叫皇宫的禁卫把守明广殿。
“长公主可愿与皇上一齐同游京城?”
荣赦的嗓音近在耳边,漆黑的双眸中映着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