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双双盯着桌子上的拜帖,上面赫然写了宋良进三个字:“是父亲的消息吗?”
乔尚书沉着脸一拍桌子道:“哼,宋良进已经死了,怎么会又多出一个宋良进?”
宋双双当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乔氏盯着拜帖上的字,毅然决然道:“我认得他的字,如果是他亲笔的话,这上面的字迹绝对不是他写的!”
当初,宋秀才秋闱遇害一事,本就疑点重重,奈何她们当时连吃饭都顾不上,更别说进京告御状了。
乔吉道:“梁州知县……我倒想起了这个人,听说是做了一段时间知府,后来因为办事不利,被贬去做知县了,现在看来,这事果然另有隐情。”
宋双双听了乔吉的话道:“如果他是父亲的话,父亲才华昭昭,文采斐然,他在参加秋闱前就帮人打官司从没有输过,怎么会因为办事不利而被贬,除非他不是父亲?”
乔老夫人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道:“难道是谋害朝廷官员,冒名顶替?这可是大罪啊!”
乔吉:“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还真不小,我隐约记得这人是中过前三甲的,只是当时并没有刻意去记名字,我的回去查一查名册。”
过了两日,‘宋良进’拜访老尚书的名义来尚书府做客,宋双双和母亲隔着屏风观望,这人根本不是父亲,却说自己是宋家村人,中举之后就把家人接到京城了。
乔氏险些出去质问,被宋双双给拦住了,“娘,外祖父同意出面见他就是为了套话,现在咱们突然出去,就是打草惊蛇,这事,外祖父一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这就是尚书府的好处,不用她一个女子去公堂辩驳,光是尚书府这层身份,就能很快告知朝廷,皇帝雷霆之怒下,亲自下旨让乔吉参与了这件事,还请来了当今丞相大人亲自审问,但是乔氏作为妻子必须要亲自出面高发,这个过程省不了。
这事是由尚书府高发,但梁州县是在顺昌,由当地知府谢珹主审,乔尚书和乔吉陪审,丞相萧正庭负责监审,可见朝廷重视。
宋双双作为讼师,却是第一次替自己的父亲平冤,这个状纸自然是要亲自呈上去的。
她低着头把父亲当初去参加秋闱,后来遇害的事一一详细的说了一遍,整个过程都没有看谢珹一眼。
乔氏也没想到是谢珹主审,着实愣了下,但是这事事关自己丈夫,并没有因为私人恩怨而产生排挤,也是有问必答。
当初宋秀才参加秋闱,功名如何尚且不论,只知道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两个月后有人将尸体带了回来,才知道路上遇害了。
至于有没有进京,科考成绩如何,都没有提,她们当时万念俱灰也没有想起去问。
直到那名假冒者被衙役带上公堂,一口咬死自己就是宋良进本人,根本不认识乔氏和宋双双,还说乔氏和宋双双扯谎,乱攀关系。
乔氏盯着他肥头大耳的面孔,没好气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你,谁想跟你攀关系!”
“你说你夫君叫宋良进,这年头叫什么名字又不会写在脸上,是个人都可以说自己叫宋良进,仅凭你一人之词,有何凭证可言。”
“你敢跟我回宋家村吗!”宋双双没好气道。
“我虽然是宋家村人,可是一家老小早就搬走了,房子也卖了,去了又能怎么样!没准那些村民早就被你们收买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老尚书一眼,意思是尚书府仗势欺人,早就打点好了村民,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乔氏顿时就急了,好在谢珹为人城府极深,不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倒是那个丞相大人,看着年纪轻轻的,却官威深沉,这里只有他官职最大,坐在那里却一言未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你简直血口喷人!”
谢珹并没有去接她们争论不休的问题,而是朝‘宋良进’问:“我记得宋大人是过了第二场乡试的,不知可还记得文章写的是什么内容?”
那人撇了撇嘴,讪讪道:“时过境迁,我怎么会记得。”
宋双双见他肥头大耳哪像是个读书人,忍不住吐槽道:“宋大人是不记得,还是不知道呢。”
‘宋良进’虽然是阶下囚,但是还有官威在,当即朝着宋双双呵斥道:“你放肆……”
谢珹见他朝宋双双戳了过去:“大胆!再时过境迁,既然是亲笔所写,怎么会毫无印象!”
突然一声惊堂木,别说‘宋良进’,连乔尚书都被吓了一跳,现在的年轻人年轻气盛,发脾气都这么让人猝不及防,也幸好他这一声惊堂木,不然外孙女要被这人伤到可如何是好。
‘宋良进’为官五年,再怎么着也是听说过谢珹的,毕竟是侯门之子,他不敢得罪,跪下道:“大人,时隔五年,下官也记不清了。”
谢珹盯着案桌上的纸张道:“你既然记不清了,不如本官提醒你,你这篇文章开篇写的是礼记,你有何看法?”
乔吉见他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宋大人如此健忘,本官也提醒你一句,这礼记写的是后汉的礼制。”
‘宋良进恍然大悟’:“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后汉礼制。”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惊堂木,许是心虚的缘故,‘宋良进’当即趴在了地上,只听见头顶传来谢珹凛然的嗓音呵斥道:“放肆!这礼记明明是先秦的礼制,你连朝代都能混淆,分明不学无术之辈,还敢声称自己是宋良进,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赎罪,大人,下官当年生了一场大病,得了失忆症,很多事都记不得了,所以读的书也忘了……这个大夫也能作证的。”
乔吉嗤之以鼻:“宋大人真是好说辞!”
他出口声称自己不认识乔氏和宋双双,又说自己早就从宋家村搬走了,还反咬一口尚书府污蔑他,现在又说自己得了失忆症,把当初学的知识给忘了……
宋双双突然磕头道:“这样,宋大人既然说记不清了,那民女也是宋家村人,大人不如让民女一问。”
萧丞相道:“你说。”
宋双双:“宋大人说自己是宋家村人,那么民女也是宋家村人,不知道宋大人在宋家村哪儿条街?那条街有几户人家?村头有几颗桃树?”
“你放肆!我离家多年,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何况就算是当地的知县大人,也未必记得这么清楚!谁会刻意去记一条街有几户人家,竟然拿几棵树来问我!你这问题未免太过刁钻!”
萧丞相忍不住道:“怎么,你离家五年,连自己住那条街都不记得了吗?”
“大人,下官都说了,有失忆症……您这不是为难下官吗?”
宋双双:“那就不提刁钻的,既然宋大人还记得自己叫宋良进,不知道宋大人的同窗好友是谁?同窗十几年,这总不能忘吧?”
‘宋良进’被宋双双多多逼问已经很是反感,“你一个民女,本官有必要回答你吗。”
谢珹道:“她的问题就是本官所问,宋良进,你的同窗好友是谁?”
“下官自失忆症后,已经和他多日没有来往,记不清了。”
宋双双:“那私塾先生姓甚名谁,这总记得吧?”
如果连自己恩师都记不清,这也枉为读书人了。
‘宋良进’知道这个问题自己不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胡乱编了一个:“好……好像是赵连元。”
“好像?”宋双双语气毫不掩饰讥讽之意,“那他现在居住在那里,不知道可还有来往?我听说他好像也来了京城,你敢不敢见见您的私塾先生?”
“……”
然后,这件案子开堂还没有一炷香,就审完了。
冒名顶替的是宋秀才一同参加秋闱的柳员外之子,刘冒儿,这刘冒儿不思上进,文采一般,本来想巴结宋秀才做个师爷,宋秀才被害后,撑着最后一期口气把家里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托他拿着银两给乔氏,谁知他路上却起了贪心,不但没有报信,还拿了宋秀才的官印冒名顶替去做官了,然后全家帮他隐瞒了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官做了下去。
乔吉回到尚书府后,乔老夫人关心的问乔吉,是怎么逼出来的,乔吉当时只有一句话形容,这位‘做了五年知县’的宋大人,被宋双双咄咄逼问的连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乔尚书也不禁感叹,连外孙女都如此有才华,可见那宋秀才要是参加后面的乡试,说不定是要中状元的!
乔老夫人问:“那结果出来了吗?圣上怎么宣判的?”
乔吉道:“这有的等了,冒充朝廷官员不是小事,死罪是必然了,刘冒儿收了不少贿赂,昏庸无度,百姓怨声载道……株连九族也未可知。”
刘冒儿死不足惜,可是……做母亲的如何不心疼女儿年纪轻轻守寡,抹泪道:“只是可怜了我儿……年纪轻轻就……哎!”
“娘,我话还没说完呢,本来要结案了,长姐长跪不起,求着丞相大人找出当初陷害姐夫的真凶,偏偏姐夫遇害的地点是在黑风寨山路……那地方人来人往,什么人都经过,每年要死几十个人,别说找凶手,时过五年,就是把所有的土匪全部抓到……他当初都没有赴任,谁会知道那是朝廷官员,谁会记得当初杀得是什么人,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出来。”
“她这是何苦……那……你长姐人呢?”
“还在求丞相大人呢。”
“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