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出了这样的事,陛下教人封了口,谁也不许在贵妃娘娘面前提起,阖宫上下都瞒得死死的。”玉暖一面拿着瓷箸翻动小炉中的炭火,一面娓娓地道:“结果昨日里冉家的大夫人进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这也是昭庆宫的惯例了,因此也没有人拦阻。”
“冉大夫人看上去安安静静的,没想到一见到贵妃娘娘的面,就哭倒在地上,把贵妃娘娘吓了一跳,连声问着‘娘怎么了,我都替您做主’,冉大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如今王爷没了,您往后可要怎么办啊!’”
“贵妃娘娘还问呢:‘哪一位王爷没了?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的?’”
“桃白已经冲上去,捂着冉大夫人的嘴巴,就要把人拖出去了。”
玉暖神色间有些感慨,道:“桃白也是个实心眼的忠仆了!只是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果。”
“贵妃娘娘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跳起来问:‘本宫的庚儿出了什么事?你从何处得来的谣言,庚儿还在同福安县主议亲呢,怎么你做外祖母的反而咒他没了?’”
顾瑟想起放在她多宝格上某个木匣里那张浸透了血的纸条,眉目微微有些冷地笑了一声。
“贵妃娘娘就红着眼睛带人到了寿康宫去,指着太后娘娘的鼻子问是不是她老人家害死了秦王殿下……”玉暖就叹了口气,道:“闹闹哄哄的,要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贵妃娘娘也实在太过有恃无恐,把太后娘娘这些年的恩慈当作退让了。”
顾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后来又是如何?”
玉暖道:“太后娘娘就压着贵妃娘娘跪在了庭中,叫人把大理寺的案卷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了贵妃娘娘听。陛下这个时候已经赶到了寿康宫,贵妃娘娘就指责陛下没有好好地护着秦王,说了许多大胆的话……”
“陛下勃然大怒,杖毙了昭庆宫所有服侍的宫人,又请太后娘娘拨了新的人手,把贵妃娘娘禁足在了昭庆宫里。”
顾瑟冷笑道:“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
玉暖也跟着叹了一声。
她是宫中的女官, 言辞总要谨慎许多, 此刻心中虽然有些物伤其类的悲痛, 也只能反过来劝解顾瑟道:“您哪里听得了这个!说起来都是奴婢的不是。”
一面拿起炉边的陶瓮,向茶铫里倾了一回水。
梅花新雪的味道就从铫中溢了出来。
顾瑟静静地望着茶铫中翻涌的水沫和叶片,思绪渐渐有些飞远。
她忽然问道:“殿下有许多时日没有同我说起平明关的情形了罢。”
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却平缓, 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
玉暖心里一紧。
她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女郎。
年少的太子妃斜倚在窗下的交床里,神色有些渺远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天低云重,灰白的云层压在殿宇朱红的飞檐上,再向西是重叠的群山,暮光从群峦之后沉落下去,映在女郎水一样的眼睛里。
她忽而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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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祭祖的时候,帝都顾氏敬告天地祖宗, 立起了“樵荫堂”的堂号。
一时间帝都的亲朋故友、旧交新知的书帖雪片似的飞进了永昌坊顾家的宅邸,来拜访顾瑟的世家夫人们, 也都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又恳切又矜持地称赞她的娘家清名浩荡, 为士林尊。
庆和二十三年是无春年,过了元日又过了初十,宫中重新开印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转暖, 貂裘大氅里换上了夹棉的衣袍,室中地龙和炭火给得充足时,往往还要觉得有些燥热。
即使是百尺高的升龙台上, 处在问仙殿中时,也感受不到外面的寒风。
大殿中央的巨大青铜鼎炉升了火,庆和帝独自坐在北首,十数名道士与他对面环坐在炉前。
道士们神色庄严地注视着炉火,似乎无人察觉到有人进了门,顾九识却敏锐地感觉到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从他身上隐晦地扫了过去。
他向皇帝行礼毕,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了一旁。
庆和帝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巨大青铜鼎炉。
火焰在铜炉里驯顺地燃烧,金水在石丸中滚动流淌,金红的光芒映在皇帝的面庞上,把他白丨皙的肤色都染成了奇异的古铜。
庆和帝在炉前盘膝坐着,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忽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顾九识身上。
“德昭,你来了。”
坐在最西侧的道士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道:“陛下,此时您分了心,这一炉丹就要废了。”
庆和帝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道:“罢了,德昭难得回京,你们也都下去罢。”
那道士审视的目光就落在了顾九识的身上。
他们侍奉君王已有数年,在天子炼丹的时候,将陛见的官员引入问仙殿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