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识神色坚硬如铁,一片木板在他掌中,使得如剑惊龙,与那兵士连连过招。但兵士的兵刃是禁军的镔铁长刀,而顾九识手中到底只是一片木头,被刀锋削过五、六回,就变得半长不短,再也没有一点优势。
顾九识的腰间、肩上也开始添上了些不轻不重的伤口。
他们在这小院中缠斗了一回,外间却始终再没有禁军进门来。
那兵士眼中凶光一闪,知道时间恐怕不能拖延下去,一面拼着被木板的尖锋扎在肩上,怒喝一声,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整个人合身扑了上来。
顾九识眼瞳一缩,急急地后撤,刀光却越来越近。
“扑”地一声,那片来势汹汹的刀刃在最后一刻忽地卸了力气,软软地、斜斜地落在了一边。
那兵士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几步,扑倒在顾九识脚尖前的地面上,一团黯黯的颜色从他背后的衣服上沁了开来,显出后心口上一支精钢的弩丨箭。
顾九识微微地喘了口气,快步上前捡起了跌在地上的长刀,才丢开了手里已经只剩短短一截的木板。
他抬起头来看着弩丨箭飞来的方向。
一个黑衣玄甲的年轻将士放下了手里的短弩,沉声道:“顾大人,归骑前卫将军齐九,奉太子妃娘娘之命,前来护持大人回府。”
顾九识颔首。
他眉宇十分森郁,先问道:“有劳齐将军,将军可知我家中如何?”
齐九道:“请大人放心,娘娘已经另遣一队人马前往府上。”
顾九识稍稍放下心来。
他不甚在意地替自己擦了擦伤口,将未止住血的地方简单地包扎起来,又道:“我方才闻这贼子他奉永王之命至此,齐将军可知当真是永王谋逆?”
齐九垂首道:“如今宫中纷乱,诸事不定,卑职亦不能确知如何,但遵娘娘所命,保护大人不受损伤。”
他劝道:“您如今是回府还是往上阳宫去会合太子妃娘娘?宫中危险,万不能在此地多留了。”
顾九识却摇了摇头,目光深深地道:“齐将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顾某不能苟且偷生,弃吾君于不顾。”
齐九沉默了片刻,道:“大人,此刻宫中形势未明,卑职所部也不过三百人,再往宫里去,卑职难以保证您的安全。”
他停了停,道:“我们这样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杯水车薪啊大人。”
顾九识温声道:“死国可矣。”
他抽丨出刀来,三两下就把长长的官袍下摆裁断,又束紧了腰中的玉带,转瞬间就从个宽袍峨冠的官员变成了个劲装短打的游侠儿。
齐九讷讷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再劝。
顾九识却已经向外走去,齐九连忙回过身追了上去,道:“大人!”
“大人,火是从昭庆宫烧起来的。”齐九抹了一把脸,放弃了劝他回府去,而是道:“从这里过去,最近的还是建宁门,卑职知道一条近路!”
“我们不去昭庆宫。”
顾九识面色严峻。宫城广阔,连绵的城墙和屋舍如在夜色中犹如兽脊,好在来驰援的东宫亲卫都是骑兵,此刻匀出一匹坐骑来,他翻身上马,催动缰绳,蹄声如骤雨一般落在青石板的甬路上。
“陛下今夜宿在升龙台。”
形貌与夙延川有三、四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擦去了手上的血痕,将帛巾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火把的光芒里,巍峨的升龙台如同一座孤岛,被一众禁军团团地围住了。
百尺高台之下,人显得渺小如同蝼蚁,手中的炬火只能照亮最底层的巨大青石台基,而更高的上半部分静静地笼着遥远的火光,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像是不惊人语的仙人殿堂。
年轻男子站在众人拥簇的中央,嘴角挂着浅淡的温和笑意,举首望着高台之巅。
身边有人按捺不住地道:“世孙,我们这么多人手,足以强攻上去了!”
他却始终没有说话,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偌大的问仙殿中,夜里几乎从不掌灯火。
因为天子要服食丹药,与月华交感,不能被尘俗打扰,因此就连戍卫的禁军,在夜里都要退至第二层上。
盘膝坐在殿中央的庆和帝微微睁开了眼。
大太监戴永胜赤着脚,弯腰站在那座等人高的铜箫引凤倒流香炉前,用瓷箸夹动着炉中的香饼。
“什么时辰了?朕怎么听到外面有嘈杂声?”
戴永胜被忽然出声的皇帝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抖,烧到半透的香饼就重新跌进了炉灰里。
“回陛下,三更已打过四点了。”他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转身走了过来,道:“是掖庭宫走了水,方才来报过了,并没有什么大乱子。”
庆和帝“唔”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脑中一响,仿佛被人在枕骨上不轻不重地凿了一下,眼前就生出些眩晕之感。
大太监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脚,似乎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