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陆大人挂心,御医已经来过说是圣上受了凉需静心修养两日。圣上特意嘱咐下官让首辅大人和您这两日多多费心。”
陆庸唇微动,话还没出口,秦绍仪已先一步说道:“老夫最近新得了高丽送来的千年人参,改日与武定乌鸡共炖后差人送到养心殿,还望陛下多多保重龙体才是。”
*
另一边。
冯夫人已离去多时,乔小禾依旧未从深深震撼中回过神。她心情复杂地兀自端坐在圆桌旁,直到花楹焦急进来催促,这才回过神。
来之前,她不是没有想过种种可能,这些年也见识过世态炎凉、人心险恶,然而阶层毕竟不同,对于叱咤人物争权夺势到发指的种种手段直到这一刻,她身处其中,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为了爬上权利之巅,你会怎么做?
——以色侍人,阿谀奉承?
这只是基本。
——要狠。不仅是对别人狠更要对自己狠,三十六计之苦肉计定是需信手拈来。
——要无情,更要无义。有情有义之人必有软肋,有了软肋就给了对手一刀致命的机会。
……
乔小禾先是为那一条条鲜活性命就此被抛弃逝去而感到悲凉,后又为霍景元擅做决定把自己卷入到这般险恶局势而愤怒,最后却只是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
十年寿命,只为换一个给至亲洗冤的机会,该说他固执……还是傻?
走至楼下,人声鼎沸。
书场中,年过五旬的老人青衣长袍,右手执扇,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说道:“给您续杯茶,听我慢慢讲。各位客官,上次我们说到元武帝出生时天降祥瑞之象,后以一介布衣问鼎天下,方开创我大殷百年盛世,如今更是四方称臣八方来贺,真真是担得起千古第一盛世之名!然而……”
木板又碰了几下,宾客皆放下手中茶杯竖起双耳。
“如今上至朝廷王公贵族下至商贾雅士,奢靡攀比之风盛行,置起古玩字画首饰珠宝是千金一掷毫不眨眼,诸位客官请看一看外面……”
十分配合的,茶坊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响起声声乞讨,泣血椎心。
“各位客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莫以为这只是文人墨客笔下之虚幻事,这般人间惨事如今更甚。吾不禁反思,难道我泱泱大殷就无一人知民间疾苦?无一人为百姓请命?——不!有!”
一声大喝后,木板再次清脆一碰:“今日老朽就给各位讲一讲当朝首辅秦绍仪秦大人节俭为民之轶事。这第一桩说的是吃穿住行之首——吃。贵人们用食可不像我们寻常百姓只管吃饱不言其它,单就一顿午膳便有五十六道珍馐,道道金雕玉琢,盘盘工序繁杂,山珍海味时鲜果物那是一样不少!然,秦大人每日吃的是甚?各位且猜上一猜。”
“总不会是小米粥就白面馒头吧……哈哈!”大概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出来十分的可笑,那人径自大笑起来。
说书人却是猛地一拍桌:“正是!”
宾客皆疑,堂堂一品大官怎么可能吃得这般简陋?
“秦首辅虽出生我大殷显赫世家,却是自小聪慧有七窍玲珑之心,其早在幼年时就以圣人之贤闻名西京,吃粗粮着旧衣善待家仆,几十年如一日,即便是一只小小蝼蚁也不忍踩伤半毫。每年冬至,首辅大人还朱户大开施粮放粥救济平民,那更是积善行德之大慈悲。是以,为官当做秦承之,心怀天下济苍生!”
声音忽地高亢激昂,满堂皆拍手叫好。
听到这里,原本已走至门口的乔小禾脚下一顿,眸中浮上冷意折身而回。她一身粉色上衣宝蓝裙,配以蓝色刺绣木兰花,以脱俗动人之姿穿过熙攘人群,在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屏息时,忽地扬声道:“荒谬!”
不予言表的轻蔑之意,叫茶社众人闻之俱是大骇。哪来的女娃儿,竟仗着长着几分姿色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对首辅大人大不敬!莫不是嫌活得太长?
说书人更是当即就拍板斥道:“无知妇孺!胡言妄语!”
乔小禾却是不怒,她面色清冷始终保持着平静。人群纷纷朝两边散开让出路来,粉衣如桃施施然往前走了几步,她微微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与说书人对视。
“小女子虽不才却也自小识些字,先生若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不如指出来,我且和先生论一论,如何?”
说书人嗤笑:“赢你一介女流,老夫岂不是胜之不武。”
众人哄堂大笑。本朝虽不像前朝那般限制女子读书求学,然而女子终究不如男儿,这小姑娘看上去文文弱弱,不经风雨,竟然敢对明月楼赫赫有名的说书老人下战书,也不怕贻笑大方。
“先生,”乔小禾狡黠地眨了眨眼,又上前一步,“您不敢应战,可是怕论不过我失了面子。”
“胡扯!老夫我三岁知五经,七岁能赋词,若不是家有老母需在旁照拂我早已求取功名为百姓谋福去了,岂会怕你一区区女流之辈?也罢!今日老夫就叫你这狂妄小儿见一见什么叫人外有人。”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