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衣衫凌乱,满面潮红,带着些形状暧昧的痕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审视玩味不怀好意的打量。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看起来温吞忠厚的四皇子,他甚至还好脾气地冲她笑笑,她又看到了一人独坐沉默饮酒的秦深,他连一丝眼神都没分给她,宛如轰轰烈烈走进来的,不过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土。
她仰着修长的脖颈,撑起一副高傲的姿态,眼神疯癫地望着长宁,缓缓地勾起唇角,以一幅胜利者的姿态,指着她缓声道,“你便是处处高我一头又如何,”她声音又尖又利,放声大笑起来,“难道你不知道,老天爷打雷了,第一个劈到的就是你这种人!”
长宁平静地看着她,端坐着,双手静静地放在膝盖上,无悲无喜。
静和恨透她她这幅故作无畏的姿态,恨毒了他们兄妹如出一辙的高贵姿态,恨死了这些人看着她目光中的玩弄。
她站在大殿中央,大张着手臂,拖拽着拖到地上的衣摆,像一个衣着华丽的疯子,她跑到每一个人身前,指着自己让他们看清楚,“你们看看,认真看看,我是静和公主,是顾媛阳,我可不是长公主长宁,更不是顾珞阳,你们看看,你们好好看看。”
“哈哈哈哈,”她大笑,简直要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出了眼泪,她站在四皇子面前,爬上了布满精致酒菜的桌子,留长的指甲简直要戳到他的眼睛里面去,她笑嘻嘻地说,“你看清楚了吗,我是静和,坐在那里的才是你们要的人!你们带她走,可千万别抓错人了。”
她衣衫未拢,白花花的□□就这样陈列在四皇子眼下,他有些尴尬,移开了眼睛还是红了脸,但依然是十二分的善良和体贴,他点点头,褪下自己的外衫,闭上眼睛递过去,“我记下了,不会认错的。大殿内清凉,静和公主还请披上这件外衣,万不可受凉了才好。”
她还是嘻嘻地笑着,笑得毫不在意,接过这件温暖的外衫,却红了眼睛。
四皇子还是那副温吞的老好人模样,等着她披好衣裳,才慢吞吞地说,“今日宴请使者,我们早就知晓今日参加宴会的有长公主长宁,今日席中除了长公主外无一女子,一目了然,绝不可能认错人,”他咧开嘴笑得憨厚,“静和公主多虑了,大郢人重义守诺,怎么可能偷天换日,给我们一个假的长宁长公主呢。”
静和一僵,她猛地回头,眼中浑着难以置信的光,惊惧地看着长宁。长宁安安稳稳的坐着,目光平静。
四皇子犹是体贴,他受宠若惊道,“长宁长公主在此宴请我们,我们深感三生有幸,怎敢还劳动静和公主。”他声音关怀极了,疑惑不解地问道,“只是不知静和公主遇到了什么,怎么瞧起来,如此——”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个词出来,“如此狼狈。”
遇到了什么?静和简直要冷笑出声了,她遇到了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在座的诸位哪位心里不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只是没有想到——静和一个踉跄从桌子上跳下来,她跌跌撞撞地冲到长宁面前,一双眼睛蛇一样地盯着她,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得意又肆意,柔声道,“原来你的好皇兄,也并未真正把你放在心上呢。”
“那里可是一个真的会吃人的地方,他竟就这样要把你送去,而你呢,竟然真的傻乎乎的同意了,我的好妹妹啊,”她红唇张和,吐出来的话却犹如毒液,“难道你还等着谁来救你不成?”
长宁终于抬起眼,看了静和一眼,那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份量,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团空气,无怒无怨,她只是有点失望。
皇兄和她说了,可以让静和代她出塞,只要安排好,就无人会察觉,她只需换个名字,换个封号,就可以继续在大郢的都城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是长宁拒绝了。
皇家的人享受着生来就有尊贵和荣华,自然也有不可推卸的职责,比如安定天下,比如勤政爱民,再如比此时此刻——
静和是公主,是她姐姐,她平日跋扈不得人心,但也不该稀里糊涂的被人推出去当了一个傀儡,况且使者要的人不是她,而羌国有人认得她。
大郢需要安稳,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来迎接接下来的颗粒无收,来恢复民生休养生息。
她否决了,可是皇兄很坚持,他尚不知道此后会发生了事情,只是尽力地护着自己从小养大的长宁,他留着静和本就是未雨绸缪,不是今日,也会是以后大郢挥军出塞的某一天,她有她的价值。
长宁毫无隐瞒地和盘托出,她说那一场恍如大梦的生死,说琼林宴上不知真假的海棠定情,说秦深尸骨无还的兵败,说铁骑踏破国土的悲怆和无力,说连年阴雨下百姓的孤苦和民不聊生。
她说了很多很多,多到一夜的时间都盛不下一个梦,等到天色破晓,他们两个对坐着,饮了一杯隔夜的凉茶,皇上看着她的目光里疼惜又痛苦。
最后长宁还是说服了他,大郢不该冒险。
所以今天她坐在了这里,静和在太后宫里,而现在,她却一身狼狈地出现在宴客的殿中。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