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帝忽然咳起来,翻到榻边朝下呕出了血。
贾元扶住他,太医连忙涌上来查看,贾元挥退他们,托着宗帝后背顺着。
“你冲我来。”宗帝梦呓一般落着泪,“你不能这样狠心……”
贾元斥退了寝殿里的人,按着挣扎的宗帝迭声:“陛下!月公主已走了,她已走了!”
宗帝从未这样失态过。他在唯剩忠奴的冷殿里又哭又笑,扫落了病榻上的枕与零碎的紧急备用药瓶,在满地的狼藉里沙哑地嘶鸣:“走了!这样狠心,这样恨!不归了、不归了!”
这病得糊涂了的帝王咳着,血和泪都在贾元的掌心里。
*
她在广梧正殿里默坐了一时,指尖摩挲着悄无声息间流失的温度,枯坐了一会,殿外传来脚步声。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扫了扫衣袂,转身时又是从容不迫。
“小姐。”薛茹一早从万隆赶来,见了她才放下心来。
不归上前:“不归莽撞,又叫茹姨挂念了。来时一路可乏倦?”
“不乏。”茹姨上上下下看着她,握着她薄细的手追问:“我瞧太医刚走,您身体如何了?”
“无事。”她轻笑,“与旧前差不了多少。”
茹姨松了眉眼:“当真?那旧药还能用么?”
“自然。来,您坐,我正好有事要与您商讨。”不归拉她坐下,移开了她的注意点,“当初拨走了万隆不少物资,城中如今税账可好?”
“小姐放心,诸事都蒸蒸日上,拨走的不足为虑。”
不归点头:“那便好。对了,我记得万隆也有官匠,造物也是大有名气的。”
茹姨问:“小姐是想要造什么东西?”
“一件衣服与一支箭。”不归说了几番仔细,茹姨听着凝起了眉。
她有些痛心:“真要到此地步?”
不归垂了眼,笑意淡了:“我只赌一回,不必用上最好。”
茹姨合着她的手,想说什么,不归反握她的手:“此事来日要脏了您的手,但我无人可托了。”
“我的手早就是一片脏污。”茹姨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小姐不要勉强自己。”
“我会判断。”不归看自己的指尖,“也算成全他想与我不休不死的心愿。”
茹姨眉间一动,不归又拉住了她:“您来得巧,不如帮我料理朝服,我想到前朝去。”
茹姨摇摇头:“你先前奔赴甘城,刚回来一宿,怎么不先休息?”
“我休息足了,再耽搁便懈怠了。阿沁在后宫独木难支,前朝还有数种事端,我想亲自去看一看。”不归起身,“您刚到,先歇一会,帮阿沁一帮,至于我方才所说的物件,越快越好,切以隐蔽为先。”
茹姨应是,又问:“如今前朝有变,小姐不用去陛下那儿说个分明么?”
“舅父不见我,但我不想再耗。”不归轻声,“他希望我入朝,不会有二话的。”
她的步伐比平日要快上一些,茹姨见她神色匆忙,便先随她到观语斋。她看过紧挨的勿语斋一眼,进门后轻声道:“小姐对公子,手足之情甚重。”
不归没有说破,模糊道:“到底是养在身边长大的,我自然牵挂他的安危。再者同在广梧,我们便是休戚相关的一体,一损俱损——”
不归停住,笑了笑。
茹姨为她系上腰带,眼中有了疼惜神色:“万事莫过度殚精竭虑,公子如今也不同,往后他该周全己身。小姐多顾自己,一阵子不见,这身子骨怎么越发薄了。”
“知道了。”不归顺从应着,束起了发盘好,取了令系上便出门。
却见楚思远骑服束袖,正在门口等她。
他向她伸手,不归轻拍了他掌心:“欲去何处?”
“到守城那里。”楚思远看她一身朝服,无奈地垂下了手,“你怎么不能闲着呢?身体怎能吃得消?”
“太医诊断过了,没有大碍。来日有的是闲。”不归走他前头,“走吧小郁王,你该有得忙了。”
待出了广梧,楚思远握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茧子磨得她的手微痒。他看了后头,没看见茹姨才挑了眉轻声:“郁王不小了,该是娶亲的时候了。”
不归想展笑给他,扬不起便故作严肃:“娶亲耗费,郁王家底攒够了吗?”
楚思远自如:“比不过富可敌国的殿下,家底拿不出手。殿下不如看看眼前这人,可否以身相许抵一抵?”
不归揩了他手背:“这人成色一般啊。”
“比不过金玉在外的秀儿,却也是实打实的大好儿郎。殿下还未见真章,怎知我不值你一座城?”
不归叫他的厚颜惹笑了:“这脸皮倒是上等的物件。”
“自然是磨炼得处处可称一句好。”楚思远道,“不然怎么配上金缕白衣,振袂翻飞的国色呢?”
不归离他远了点:“夸你自己,别捧我,听着叫人起鸡皮疙瘩。”
楚思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