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最后却还是为了保住他们而死了。
“待你的伤养好了,”秦念咬牙道,“我们便杀到延陵去,将谢陌拖出来剐了。”
谢随淡淡地笑了笑,但那笑容却很无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念望向他,“你一定又在想一些已不能挽回的事情。”
“是啊。”谢随轻声道,“我在想,我师父被囚宫中,师叔和少林寺的一众师兄弟都与禁军战死,少林走到这一步,形同造反……而我,这样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秦念抿了抿唇,凑过去一些,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声音温软:“你在陪着我啊。”
谢随恻然看了她一眼。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包覆着他的手,仿佛能让这一步步分崩离析的世界都于无声中归回原位。
黄昏的光透过帘栊笼下几重飞濛濛的暗影,却衬得她的双眸更加清亮。
“陪着我,不好么?”
谢随静静地笑了。
他明白她为何要这样说。她想揽过所有责任,想让他责怪她不知轻重,想靠这样的说辞来减轻他心上的负担。她太体贴了,可他却全都明白。
“陪着你,不后悔。”他轻声道,“待我的伤治好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至颤抖。
秦念抱紧了他,他抬手,一下一下地抚过她的长发。
只是这一刹静谧的光阴,却好像已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
夜已深了,主人的房间里却只有一盏灯,灯火蒙在萦纡的药香中,令房中简单的陈设都看不分明。
莎曼打来了一盆水给蒯蓝桥洗脚。
一层层卷起他的下裳,便见到一双已经萎缩的小腿,皱褶密布贴合在骨骼上,丑陋可怖。偏是这样的时候,蒯蓝桥却不再动弹了,只任由莎曼将他的脚放入温水中,又动作轻柔地搓洗起来。
为了方便,莎曼将两根粗辫子盘在了脑后,低下头来,蒯蓝桥便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水声清幽摆荡,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辫发索虏。”
莎曼扑哧一声笑了:“那你还在我们索虏地盘上呆着做什么,赶紧回去呀。”
蒯蓝桥看着她:“你要我回去?”
“问你自己吧。”莎曼扬了扬眉毛。
蒯蓝桥顿了顿,“今日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
莎曼笑起来:“你倒说说看,你是个什么人?”
蒯蓝桥却并没有笑:“我的这双腿,是被我自己用铁锹敲断的。”
莎曼静了下来。
“那时候皇帝下令抓人,我师父首当其冲……我想,从龙之功什么的我也没有份,我只不过是跟着师父学点医术而已,犯什么要同师父一起去死呢?所以那时候,我就跑了。”蒯蓝桥的话音很慢,如流水一样缓缓地铺陈在暗夜里,“我跑到半路上,听闻师父和其他人一起都被囚禁起来百般折磨,也不知之后会怎样……我想去救他,又不想去救他,我怎么样也想不明白……于是便打断了自己的腿,我想我的腿坏了,我总不能去救他了吧?这样,我便终于心安理得,逃到塞外来了。”
灯火之上,一缕飞烟细细地流散,如碾碎的红砂。
莎曼仍然沉默着。
蒯蓝桥的心就在这沉默中缓慢地下坠。
他是一个如此懦弱、如此卑劣的人啊。
极端的懦弱,往往也就会引向极端的卑劣。
过了很久,他也只能苦笑:“我不为自己辩解什么,时至今日,我也知道自己是个根本不值得……”
“你说错了。”莎曼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蒯蓝桥顿住。
“你根本没有心安理得。”莎曼望着他的目光里饱含怜悯,明明是个外族姑娘,却好像能懂得他的所有苦难,“你即使打断了自己的腿,也最终没能够心安理得。这二十五年,虽然没有别人找你的麻烦,但你却无时无刻不在惩罚你自己,不是吗?”
蒯蓝桥的眼睫颤了颤。
“你是一个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莎曼又道。
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