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那等到秦灭楚国后,赵政又是否会兑现先前许下的承诺?
恍惚间芈泽又回忆起她的新婚之夜,赵政拿她试刀的种种……
又想到他赠她的那支铜簪,病榻前他的缱绻深情,今日他又为她只身赴险……
她忽然不敢去细究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想到这,芈泽抬眼望向赵政,趁着他垂眸,露出了一个温婉而凄艳的笑。
即便是再亲密的夫妻,终究还是有不能互诉的衷肠。如今她与赵政这样,就已经很好。
回想她与赵政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整个人就像是泡进了蜜缸中似的,被迷得晕头转向,以至于竟然忘了,自己来秦国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保全远在楚国的亲人们的性命。
对她来说,赵政的宠爱从来只是锦上添花,倘若有一天这份感情忽然没了,她一样要过下去。
她太累了,已无力再去试探,也无心再往前迈出那一步。
从今以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赵政见芈泽呆呆立着也不说话,心中便有些怯怯,于是伸出手在她面前一晃。
芈泽回过神来,又对着他一笑。只是这一次,她掩饰住了眼中的哀伤。
赵政见状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他的王后一定会理解他,原谅他的。
赵政轻轻拉过芈泽的手,又小心地避开了她手腕的伤口,二人沿着缓坡徐徐而上。
他身上仍穿着加冠礼前换上的冕服,从芈泽的角度看,赵政的背影宽阔高大。
玄色上衣恰似沾染了霞光初泛时的天色,以丝线勾勒出星辰、山纹,不失磅礴大气。
而纁色下裳如同涂抹了日光照耀下的赤色黄土,又织以藻、粉米、黼、黻纹,尽显活力生机。
上具天乾,下揽地坤,天、地、人三才一体。
自此以后,他将所向披靡。
而她会始终跟在赵政身后,只以知己的身份,助他一统天下。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热切的目光,赵政回过头来,幽深双眸中满含柔情。
芈泽忍不住想,往后在人生这一径长途中,若他也能偶尔停下前行的脚步,回头看她一眼,那该多好。
*
因这场动乱发生在蕲年宫,两军交战死伤惨重,已是住不得人了,赵政和芈泽一行人便回了雍宫。
下车后芈泽告别了赵政,一个人向偏殿走去。只是她还未踏进殿门,就有二人迎了上来。
殷佩满目泪水,眼皮肿得跟核桃似的,头上发丝又添几缕新白,而平日里活泼不知忧愁的嘉卉也是一脸担忧之色。
芈泽见状只好板起脸来,安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别哭,再哭我就要生气了!”
说这话时,她偷偷将手背到身后,否则乳母若是见了那腕上的伤,眼泪必又要止不住。
殷佩点了点头,抬手揩拭了泪水,又问了她想吃些什么,就带着嘉卉出门张罗去了。
芈泽见殷佩行动利索,想是嫪毐那一掌并未伤到她要害,也就放下了心。
劳累了一天,她早已是身心俱疲,才脱下外袍卧上了榻,听闻门外传来人声,芈泽以为是嘉卉偷偷折返回来,便朝门外喊道:“让我猜猜,这回你又粗心落下什么了?若叫乳母知晓了,你怕是又得挨一顿训!”
却见赵政带着侍医夏无且进了门,芈泽刚要起身相迎,就被他抬手止住。赵政一面往榻边走,一面对夏无且说道:“你速速给王后医治伤口。”
“是。”夏无且领命,依言为芈泽清理了伤口。待在腕上缠好白布,他又自顾自为芈泽把脉。
指腹下的脉象甚是平稳,他舒展开眉头,欣慰道:“王后洪福齐天,经此大难,腹中胎儿竟安然无恙。”
芈泽听了倒没觉得什么。经历了这场磨难,她正不知该以什么姿态将此事告知赵政呢,如今有夏无且替她说出来,也恰合了自己的心意。
赵政本站立在榻边,闻言便猛然冲了过来,将夏无且挤到一边。他又惊又喜,柔和的目光投向芈泽小腹,激动地不能自已,开口便带了一丝颤音:“你说的是真的?”
他竟然要做父亲了!?
夏无且被他大力一推,被迫由跪立改为了跪坐,“禀大王,王后已有娠二月余。”
赵政得了肯定回答,竟然当着夏无且的面抚掌大笑起来,“甚好!甚好!”又站起来满屋子乱走,口中喃喃着:“寡人要当父亲了!”
直到触及夏无且幽怨的目光后,赵政才镇定下来,强压下心头愉悦,对他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夏无且出了门,回望了殿内一眼,又默默叹了口气:宫内迎来如此好事,他本以为大王定会对自己厚加赏赐,谁料大王整颗心都在王后身上,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他耷拉下脑袋,离去的背影充满了落寞。
殿内,赵政将芈泽轻轻扶起,半跪着将脸贴到她小腹处去感受胎动。他静静等了许久,果然感觉到了一个微弱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