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去哪,咱们也绑不牢、管不住啊!”
芈泽看了韩非一眼,悲凉地笑了笑,“可我仍旧怀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不同于韩非,在这几年里,往日她的那些锐气和豪情已经在忧虑不安中渐渐消失殆尽,她又慢慢做回了那个延宕不决、畏步不前的芈泽。
蝴蝶效应,风起青萍……就像之前她救下赵姬两个孩子那样,谁又知道哪天她的某个举动会不会适得其反?
其实就连今日韩非这件事,她也是思虑再三才决定去做的。
人总有要犯傻的时候,姑且就让她最后再任性肆意一回吧!
*
回宫后,芈泽心怀忐忑地把韩非已死的消息告诉了赵政,然而他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诚如李斯所言,在听到韩非的死讯时,赵政竟表现得一脸漠然。
芈泽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想起了一件往事。
四年前,来自魏国的兵家大拿尉缭曾为赵政相面,他认为赵政的面相刚烈,有求于人时可以谦逊,得志便会猖狂【注】。因为觉得赵政缺乏仁德之心,不可深交,他曾多次逃离赵政为他安排的住处。
原本她对相面这种事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望着赵政熟悉而陌生的面容,芈泽隐隐叹了口气。
有的人就算相处了一辈子,也依然看不透枕边人。
更何况君心难测,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从未看清过他。
但芈泽不知道的是,这位年轻的帝王在岁月的打磨下,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而某天他暗潮汹涌的情绪一旦外露,便会毁天灭地。
*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但有些却犹如梦魇,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缠绕不休。
所以在见到赵政一脸怒容地将一个香包扔到自己面前时,芈泽并没感到多么惊讶。
自侍女嘉卉回来禀报,说寻不到那香包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其实、其实我、我可以解释的。”芈泽看着赵政铁青的脸色,顿觉头疼不已。
说着,她揉了揉眉心。很明显,她低估了赵政对于子嗣之事的执着。
赵政怒极反笑,“王后该不会想说,这香包不是你的吧?”
芈泽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香包,在这咸阳宫中,也只有楚人最赶时髦。
她辩无可辩。
赵政见她不语,遂朝门外大喊一声:“夏无且!”
夏无且吓得打了几个哆嗦,几乎是爬进了门,“臣下在。”
赵政轻嗤一声,走到芈泽面前,扯下她腰间系着的香包。
指绕腕旋,丝线断裂。
他抬手接住内里漏出的香草,死死地攥在手心,然后又把手伸到了夏无且面前。
夏无且用力嗅了嗅,“这一份里,也有用于避子的麝香。”
刚说完他被赵政踢了一脚,便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
流华殿内只余芈泽与赵政。
二人相顾无言,四目交汇间,似有种淡淡的怨艾缓缓流动。
许久后,赵政问道:“为什么?”
芈泽答道:“我怕我保不住它。”
赵政以为她还在为赵姬曾经的疯狂行径而感到后怕,故而劝道:“寡人可以保证,它绝不会遇到扶苏所经历的危险。”
芈泽摇摇头,“不,不是这个。至于是什么原因,即便我说了,我想大王也不会明白。”
她担心将来自己的孩子为胡亥所害,她更担心自己的下一个孩子就是覆灭帝国的胡亥……
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无法对赵政透露分毫。
有了赵姬的教训在前,凡是和赵政切身相关的事情,她只能谨言慎行。
赵政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苍凉,还带着几分嘲讽之意,“说到底,王后还是不信任寡人。”
说罢他转身要走,芈泽赶忙去追他,“不是的……不是的……”
只听“咚”的一声,芈泽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前头粉白的墙上赫然绽开点点血雨。
那是赵政的血。
他一拳头砸在了墙上,以一种极为决绝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愤怒。
他背对着她,鲜红的血自左手滴落在地。
芈泽心下一怔,慌乱地跑上前去,却被赵政一把推到墙上。
他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肩膀,冷眼看着她露出吃痛的表情。
半晌,赵政还是不忍地放松了力道。
却又将他的右手握成拳,张口死死咬住,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齿痕。
在咬着自己拳头的时候,赵政一直看着芈泽的眼睛,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
看的是她,痛的却是他。但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他骨子里的心碎和绝望。
芈泽缓过神来,不禁心痛如绞,“别这样,我求您别这样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