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作者:谛观
惊醒坐起,一摸额际竟已是冷汗涔涔。他连忙钻出车外喊了声停,又向循声赶来的镖头趟子手拱手道歉,推脱忽然想起家中有急事要处理,飞也似的牵了一匹马,鞭鞭怒抽就往宋家赶去。
宋聆赶回时天色已经墨黑,连城门都已关了,好在宋老爷也是有头脸的大户,又给了些银两通融,这才从小门进来。
宋聆急忙忙回到家中,管事管家见他回来得仓促都大吃一惊,连忙将家里的事情报备了一遍,都说没有大事,他直觉不对便跌跌撞撞往后宅跑,果然见后宅的下人都乱作一团,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有个头脑尚且清醒的丫鬟上前来禀报,楚沧楼不见了!
楚沧楼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到底是怎么从这么十几号人的眼皮子底下失踪的?宋聆越发觉得不妙,冲进楚沧楼的屋子里便是一顿翻找,果然在男人的枕下找到一只空了的药瓶,药瓶外烧得青花楷字工工整整地写道:
凤髓丹。
“啪”的一声,药瓶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宋聆虽不懂江湖门路,但是这些奇药珍材也算得上他生意中的货品,这凤髓丹是为武功尽废之人回光返照的奇药,一旦服下此药便如同凤凰重生一般可以短暂恢复功力,却只有一个时辰的奇效,之后轻则回归废人,重则经脉尽断一命呜呼,全凭天定。
宋聆这才知道为何当初楚沧楼不愿跟随自己回来,只怕是他早就起了自绝之意,只盼望着早早了断与自己的孽缘,则一个良辰吉日服下此药逃出囹圄,然后化归尘土、一了百了。
宋聆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天真,他总以为想要了断的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对于哀如心死之心,一切就没有开始。
但是楚沧楼为何偏偏挑在今天服药?
宋聆脑中忽然响起那十几声纷乱的风声,一支利箭射入天灵般放声悲鸣,他想要去按太阳穴,摸到脸上,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他狂啸一声冲出府门,扬鞭策马便往听见风声的那片荒郊野外赶去。
守城的士兵瞧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暗道宋老爷活像是去奔丧。
马车行到郊外用了小半天,宋聆赶去却只花了一个时辰,他记不清楚那地方具体在哪儿了,正勒着马缰茫然四顾时,忽然间,来了指引。
是血腥味。
是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宋聆几乎要从马上摔下,他双手颤抖着赶马向气味飘来的方向寻去,越向林深处行去,那气息越是铺天盖地的令人作呕。
树影婆娑月色泼洒的密林深处,像是被月光镀了一层银箔的空地之上,歪歪斜斜地倒了十几具死尸,月光洒在血流成河之上,居然波光粼粼,残酷动人。
宋聆跌下马来,他一具一具地翻着死尸,辨认那些血渍污染的面容。
没有楚沧楼。
宋聆站在这片孤寂的月光之下,任凭眼泪无知无觉地涌出,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楚沧楼为什么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是因为真的无可在乎,将楚沧楼带回宋家之后,他面对下人丫鬟也总是那样——温和平静,像深不可测的悬崖暗渊,他的阴鸷孟浪、嬉笑怒骂、只给了一个人,那就是宋聆。
他忽然唾弃自己,那些对过去还是现在的迷思和执念是那样幼稚而偏执,从来只有一个楚沧楼、楚沧楼就是楚沧楼,他早就知道,却又不肯知道。
宋聆闭上眼,他幻想着楚沧楼再一次推开疏玉阁的房门,带着风与光闯进屋中,他幻想着楚沧楼硬挺俊朗的脸上挂着邪佞的微笑,高大健硕的身量懒懒地靠在门框上,意气飞扬雄姿英发。
紧接着,他真的听到一声低沉的轻笑。
宋聆以为是自己已然恍惚,可是那笑声带着温度、带着情感、带着方向,他睁开眼睛循声看去。
不见天日的暗处,他终于看见楚沧楼。
宋聆向他飞扑过去,楚沧楼看起来很糟糕,身上浸满了不知是别人还是他自己的鲜血,口中也时不时喷出一口来,可他到底是活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到底捱过天意活了下来。
“你他娘是不是疯子啊楚沧楼!一个人逞什么英雄,你不是讨厌楚家吗,作甚还要救楚家的镖!”宋聆脱下身上的大氅狐裘,全都裹在楚沧楼的身上,洇出一片腌臜的血色。
“呵…”楚沧楼还是只顾笑,“淫妇救您呐,宋老爷。淫妇怕来世投胎还进了南风馆,遇不到宋老爷这样的主儿了。”
“你他娘的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阉了!”宋聆又哭又笑,呜咽着还不忘骂街,他不敢动楚沧楼这千疮百孔的身子,又想着赶紧带回去治伤,一时间又手足无措起来。
楚沧楼又有气无力地笑起来:“怎么每次都这样,再见面,你总是惊慌失措的。”
“那你就少干点会让我无措的蠢事!”宋聆轻手轻脚地将楚沧楼打横抱起,琢磨了半天才跨上马背,他不敢再一路狂奔,生怕令男人的伤口再度流血迸裂,只好一路慢悠悠地往家骑。
路上楚沧楼似是昏死似是睡着,气息越发地低弱,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