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留,邢夫人揣度着贾赦神情,挥手让她也下去。
司棋见着,拽着鹦哥也出去了。
一时正房里只剩贾赦、邢夫人、迎春和黛玉,并王嬷嬷五人。
王嬷嬷在府里便是侍候贾敏的,后来配管家后生了孩子,恰和黛玉同岁,便当了黛玉的乳母。林如海派王嬷嬷伴女儿入京,全是一片爱女之心。
贾赦见了她,也依稀记了起来,一时面上古怪了一瞬。
传言黛玉带来两个侍候的,一个极小一个极老,眼下看着“极老”的,却实在称不上老字。
待人都退尽了,王嬷嬷便道:“四姑娘说。女子生来便是受苦的,她已经苦了一辈子,眼见着三个姐姐也都去了,也都是苦了一辈子的。她一朝病重,只担忧女儿前程如何,只求大哥好赖看侄女一看,不让她日后太苦。”
话音未毕,众人皆愣怔住。黛玉也禁不住,拿脸捂住帕子无声地哭了。
贾赦的脸上也全是动容,渐渐流下两行泪来。
还是事不关己的邢夫人满脸嫌弃地递帕子过去,“人家要你照顾好林姑娘呢,你倒好,在姑娘面前哭的狠。”
人间冷暖王嬷嬷见得多了,脸上是怜悯般的漠然。
在王嬷嬷看来,一时的感动并无作用。
她家四小姐把希望寄托在贾赦身上,可她看得明白,这贾赦只顶了虚爵,是个没用的!
既然没用,遇事只能袖手旁观,渐渐的,心肠也只能冷下来,由着自己与他人随波逐流。黛玉姑娘的未来,因此实在不能寄托在他们身上。
相较来说,寄托在贾母身上还有用些,更枉论贾母有意让黛玉和小意体贴的宝玉结成一对。
她瞧着宝玉是个好的,虽然也废了些,但好歹和黛玉有情分,能护着她。
因此,她对贾母架空她,在黛玉身边塞个鹦哥的行为并无不满,顺势让自己放假休憩。
贾赦渐渐缓过劲来,止住了泪意,对王嬷嬷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王嬷嬷连连摆手,口称:“老爷和贾夫人兄妹情谊笃厚,哪里就成笑话?”
黛玉也努力憋泪,可她心思婉转,一时泪竟止不住。
王嬷嬷知道小主子的性子,略劝了两句,就叹息道:“林老爷也有话要我带来。”
说来,林如海要她转达的话才更要紧一些,只是贾赦避居在家,寻常也不能碰面,纵然碰面,也说不上话。
居然就拖到了现在。
贾赦原不是十分在意,可想到迎春先前的话,不由正肃,听得王嬷嬷从怀中拿出一本蓝皮《中庸》,说道:
“林老爷的意思,是让我把这本书给大老爷,请大老爷好生熟读。”
贾赦接过书一翻一抖,见书封书背并无异样,只是寻常市面可见的版本,书里头也并无缺字少句,书旁有寥寥批注,也只是对圣人之言的牙牙学语。
他耐着性子又翻了两遍,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头疼着放下来。
王嬷嬷也不甚在意,只平板复述:“林老爷的意思是,等大老爷看出名堂了,就尽快寻个理由带黛玉回扬州。”
迎春心想,上一世,大概贾赦是一直没看明白……甚至连这书都没拿到。
贾赦已经把书抛给邢夫人。
邢夫人为难地翻了几页,就捂住头道:“单个字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就看不明白了。”
黛玉于神情还有几分恍惚,眼下只呆呆看着。
迎春左右一瞧,再没人能看了,无奈扶额,手一伸:“我看看?”
说来她才名不显,四春里算不得什么,比起林薛二人更是天上地下,却也是能通读四书的。
男四书,女四书,都能通读。
事关重大,邢夫人没心思因自己被比下去而生气,把书给了迎春。
她略一翻,和贾赦做出了同样判断。
但不一样的是,她灵念通达,一刹那有顿悟感,随即自拿了纸笔来(以非常熟稔的姿态找到笔墨纸砚),把批注挨个抄了下来。
接着一拍手:“有了。”
其余四人都忙过来看,只见迎春已经把每个批注的第一个字都圈在一块,接着挨个念道。
“韬光养晦,另辟海途。”
邢夫人大惊叹,可随即就挑刺道:“能确定么?就这么简单,就这一个意思?”
迎春坦然道:“或许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我寻出的这八个字和中庸之道不合,的确未必是林姑爷想表达出来的。”
贾赦听了便也皱眉,黛玉面带愁容。
王嬷嬷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迎春瞧着内有乾坤的王嬷嬷,笑道:“但不去问问林姑爷,又怎么知道这个意思是对是错呢?”
又对着贾赦道:“父亲并不以文见长,林姑爷说不定现在就在等着您亲去问他呢。”
贾赦恍然大悟,可随即苦笑,诉了一番无法下扬州的缘故。
是何缘故?且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