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
因为凤姐儿她一人,而让一家人悲哭,她到底是凭借什么,认为自己不会把她的所作所为说出去的?!
尤氏张嘴想说什么,转而就意识到——
她只是知道凤姐儿做了什么,没有证据。
凤姐儿虽然是明目张胆借了四个婆子,但这本来就是凤姐儿管宁府后,服从她听她话的。
或许回到庄子上吃香喝辣,就是她和那几个婆子定好的闭口费。
毕竟那些婆子和副小姐不一样,年龄大了,还只是最粗使的婆子,呆在宁府,只能被拉着赌钱喝酒,一起堕落。
总有想逃出去的。
所以,她只能抱着秘密,一个人去天老地荒。
真的要说出去也行,但……和凤姐儿扯皮,她想到这个念头心下就一个哆嗦。
尤氏柔弱,思忖半晌,心绪流到嘴边还是一声叹息:“宁府绝后了。”
不出意料,她从凤姐儿脸上看出“绝后了又怎么样”式的不以为然。
“随便过继一个过来不就好了?”凤姐儿说得轻松写意,“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抱一个年龄顶小的,当亲儿子养。”
尤氏无言以对。
凤姐儿淡定非常:“甚至可以找皇上哭诉,说宁府三代单传,让皇上给你指一个好的抱。”
尤氏:“……这个就夸张了吧。”
凤姐儿想到受皇命前往闽地的便宜公公,心中升起几分自豪感(?),不由微笑。
看向尤氏的目光更是近乎怜悯。
众所周知,宁府在贾珍的带领下近乎翻了个个,臭名远扬。
寻常御史还忙着站队撕逼吵架,基本懒得理会这些利益纠缠窝角落玩翻天的世家。但只要来个想青史留名的硬骨头御史,宁府必完蛋。
皇上心头估计也有数。
尤氏被这怜悯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
她的心头几乎要再次腾升起怒火了。
“秦氏请见。”门口传来丫鬟的通传声。
屋内无数尴尬的僵持的无奈的气氛全部僵住,尤氏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回道:“请她进来。”
接着尤氏狠瞪一眼凤姐儿,因为她的缘故,多了一个人成为青春守寡的寡妇。
秦氏还惨些,没有子孙傍身,只能看着空屋发呆。
她们这种身份的妻女,如果娘家更强硬,才有两分改嫁的可能。
但秦氏也只是养女而已。
凤姐儿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呵呵。
丫鬟给秦氏掀了帘子,让她进来。
屋外的寒气扑面而来。
秦氏身形袅娜,款款步入。因着丧事,她的体态更显瘦削,不过见了婆婆和荣府来的朋友,她面上含住两分笑,朝凤姐儿点头。
就这样互相见了面。
秦氏挑了凤姐儿临近的位子,试问她们无事,便握住尤氏的手,细致地问她寒温起居。
尤氏本来身子有些不好,可凤姐儿先前吓她出了冷汗,现下竟感觉身子轻了一些。
她心中滋味难明,打起精神安慰秦氏。
可还没说两句话,门口又传来了声响。
丫鬟通报的时候,声线也含了几分困惑的颤抖——
“珍爷有事来问太太。”
这个关头,有什么事不问王氏问尤氏的?
尤氏请人进来。
来人是贾珍平日当丫鬟使的姬妾,行走间带着香风,进得屋,嘴角便噙着冷笑,略朝两位奶奶点头道好,就硬邦邦地倒出话:
“珍爷来问,秦氏近日起居如何,服药如何,身子可安。”
说完,斜睇了秦氏一眼,笑意扩大一分,一副“看你能坐这身子应该是要好了吧”的样子。
尤氏浑身发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眼睁睁看着那姬妾离去。
凤姐儿冷笑着,也没说话。
秦氏的神色倒没有变化,她的脸色本就因哀病而苍白。
气氛一时凝固。
凤姐儿“呵”了一声,看着毫无管家才能,一昧奉承的尤氏,看着年少有志,奈何被辈分资历压得即将衰亡的秦氏。
她悠悠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尤氏叹气一声,神色悲怆:“……这都是命。”
秦氏神色一变,手抖了一抖,不觉松了握着尤氏的手。
凤姐儿笑道:“前头逮住了半夜喝醉酒打瑞爷的奴仆,唤叫焦大,被逮住时满嘴胡言乱语,说甚么‘爬灰’‘养小叔子’的……”
尤氏强笑着抢过话头:“一个醉酒的胡言乱语,如何当真?”
凤姐儿厉声道:“如何当真?只要听了这话,存了心头,再用揣度的眼神看她,她立时就可以吊死了!”
尤氏喃喃着,想说些“身正不怕影子斜”。
终究没说,她也知道这话没意义。
因着名声被冤死的姑娘媳妇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