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吉利的也该说成吉利!
过年时把碗摔碎,多么不稳重不吉利甚至涉嫌败家的事啊?还不是要说一句“碎碎平安”?
邢夫人立刻把迎春招过来,把她亲亲密密地搂在怀里,几乎没留出让迎春呼吸的空隙。
“你别怕你叔叔乱说!”她的语调有些紧张,“当年荣国公和宁国公大年初一还得在外打仗呢,那也不吉利吗?今天你王叔舅也打乱民了,他也不吉利吗?”
迎春心下一松,道:“知道的,并不是不吉利的。”
“再说了,你遇到了乱民之后能全身而退。听说王家那小姑娘受了好一番惊吓,这还说明你在今年一整年里,能逢凶化吉呢!”
迎春乖乖地“嗯”了一声。
等她听着邢夫人絮絮说完过年“吉利”的话头,从她怀里出来时,贾政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恰听得贾母嫌弃道:“嘴上不把门的,过年专败气氛。”
在场的人脸上的笑意都更大了些。
尤其是宝玉。
迎春不由发笑:这里居然也和上辈子一样,她的叔叔在年宴总是露个面就走。
这场宴席气氛无比热闹,到最后,薛姨妈甚至把一个名头很大的酒送来,开坛喝酒。
看起来要闹到很晚,迎春连忙起身溜了。
走过一条穿廊再绕几步,回到抱厦。抱厦昏暗,只有门口处点了两根蜡烛。
前头的动静几乎能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中。
绣橘匆匆忙忙起身,把其余的蜡烛都点上,司棋服侍她换一身衣服。
其余的丫鬟,整理的也有,预备热水的也有,忙而不乱,也多了好几分生气。
惜春在这时来了。
“你也回来了?还以为你会散散心,多留一会儿呢。”
“太闹了,回头头疼。”
惜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坐到了圆凳上,倚着桌子闲闲地吃起了下午剩的一些干果。
自己屋子里太闹,因此要到姐妹屋子里躲一躲,这是她们三姐妹中正常的事。
迎春并不在意,由着她吃,还吩咐小丫鬟泡一壶热菊花茶。
干果吃了会上火,晚上喝茶又容易失眠。
迎春终于把满头的珠钗都拆了下来,去隔间换出了一身日常装束。
她这才有空多看惜春一眼。
只见惜春慢慢抽条,眉眼有些清冷的味道。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现在看着有点懒洋洋的样子。
惜春此时抬眼道:“忙完了?那我说事了。”
迎春坐了下来,听她说。
“刚才找你说话的时候说漏了,”惜春面色不改,仿佛她先前没有羞愧过,“一些乱民的事。”
“嗯,你说。”
“乱民出自西宁王京郊的田庄,因着西静王一点奇怪的狩猎爱好,因此闹反,现在已经被王叔舅全数抓住,收押了起来。
“和西宁王并头狩猎的那些公子哥,有的如西宁王找到了尸体,有的还没找到。一些落在后头的倒是都逃了。
“——很不幸,南安世子就是属于落在后头的这种。他估计是不会打猎吧。”
迎春哭笑不得,对于惜春对南安世子的恶意小小吐槽一句:“理他作甚?”
惜春冷笑道:“和宁府关系亲密的,哪有一个好东西?”
迎春无从劝慰,只能无奈一笑。心里再想时,却也暗暗心惊。
四王八公,八公皆是降等袭爵,如今也该颓然。
而四王,北静王喜爱风月,南安世子秉性冷漠,西宁王因为奇怪的狩猎爱好(说来这是什么意思?迎春有些不解)死了,后继之人不知如何。
只有一个东平郡王没有一些坏事传出,还算勉强。
当年英雄,如今不仅迟暮,甚至连名声都要败没了。
惜春定定地看着她,等她回过神来了,才说道:“死的公子哥不少,记不住。总体来说事情挺大的,你能蒙混过去运气真的好。”
“大年初一如此,可能说明我这一整年的运气都会好吧。”迎春开一下自己的玩笑。
惜春也知道她那句话暗指贾政的训斥,也不由一笑。
贾政虽然是他们长辈,不过毕竟不是父母这种亲缘关系,还是能背地里非议几句的。
“其他的……”惜春思索了下,“王子腾是职责所在,无功无过;一些跟着西宁王一起打猎的,等年十五过了,应该会有贬谪的圣旨;无辜殃及的,如十六皇子十七皇子,应该会有两句抚慰。”
“所以,这个打猎有什么讲究吗?”
惜春的笑意在通亮蜡烛的照耀下忽然显出了两分诡谲。
阴影随着无名来风晃动摇曳,像是冤魂飘荡。
“贱民——”惜春收了笑,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发黄肤黑,偻背大肚,目呆如痴,牙黑若蚁。与牲畜无异。”
迎春突然抓住了惜春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