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作水滴滴答答响了半夜,她就也阖着眼听了半夜。
那些或许被丢下过而今重又拾起的,真的是她的记忆吗?
好在之后的数个日夜再无梦境困扰,她的心绪也就日渐平复。
冬天很快过去。
听老岳说,他去年在院子里栽下的桃树起了花苞,她忽而就想起,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春天了呢,不知万重崖上的桃花是否开得如同往年一样好?
近日老岳外出得更频繁了,白日里往往只有蓝玖一个人。她于此也能理解,新的一年到来,该活络的总要活络起来,连她这样的人都得为生计做打算,何况于他。
这日的清晨下起了雨丝,正是春日里的那种细密如牛毛花针般的雨。蓝玖同往常一样坐在院内的屋檐下捣药,忽听得院外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她循着声拄拐寻去,便在院外的墙根处拾到了一位受伤的大汉。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他扛进了屋里,想来自己若是还能看见镜子的自己,此时定是狼狈难堪的。但好在她看不见,所以便更不需要顾忌这许多。
听那耳畔微弱的气息,以及触手满手的滑腻感,她无奈地一叹,也不知此人是招惹上了什么仇家,才至于伤成这副模样。
说来她一个盲了眼的医宗弟子,躲在这乡野间一年多,平日里最多也只为村里人切脉问诊,医些小病小痛而已。离江湖上的那些杀伐远了,原也用不上多高明的医术。
可如今的这位不速之客,倒是想要考验她的师门功夫还剩几成吗?
医宗嫡传的治伤手法,她原已牢记于心,若是搁在从前她施用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她苦于看不见,而老岳又外出,身边无人打下手,所以下手才着实困难了些。但她不能着急,因为越是此时越需要沉住气,下手越要稳。
她先熬了一碗浓浓的汤药给他灌下,再摸出治外伤的金疮药来寻到伤处敷上。这伤药是医宗的秘方,外人难得,寻常医家恐也不识,她下山多日至今还未曾用过,现下取用的仍是在教中之时调配的,今日若非情势所迫,她也不会轻易拿出。
药物很快就起了作用,晌午时分,那躺在席上气息奄奄的人就已逐渐地恢复了意识。当他剥开一双浑浊的眼,模糊中映入眼底的却是一个着淡绿衣裙的窈窕身影。
恍惚中他愣了一瞬,随即闭上眼复又睁大。这次他看清了这位女子的面容——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两弯修长黛青的眉,不着粉饰却依旧清丽出尘。不想在这乡野之地竟还能有如此秀雅脱俗的女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双眼里缺失了明媚的光亮,太过空洞。
“是姑娘救了在下吗?”他低声道。
蓝玖听见动静,踱至榻前,倒不回答他的疑问,只微笑道:“你醒了,那就好!看来性命是无碍了。”
那人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之处,迟疑地问道:“姑娘……看不见?”
蓝玖不予否认,只道:“你的外伤好医,可内伤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即便恢复了,日后也不便再与人动手了,你可知道?”
那人沉声道:“知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末了又忍不住问道:“姑娘也是江湖中人?”
蓝玖摇了摇头,道:“不算,至少现在不是。”
那人恍然一笑:“难怪,若是寻常人,哪能这般泰然。只是……你竟也不好奇我是谁,又是如何受的伤吗?”
蓝玖笑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我只需要医好你即可。说来我倒还想问,你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倒在了我的院子外面?”
那人道:“我重伤之时神智并不甚清晰,只依稀听闻村西有位姑娘略懂医术,便想来碰碰运气,所以就一路向西摸索过来,直到闻见姑娘院子里的药草香,而后便支持不住失了意识。现在想来他所言有虚,姑娘哪里是略懂医术?”
蓝玖正在桌边挑拣着药材,闻言不觉浅笑:“医道之术广博,我等也只勉强算得窥了门径,不过凭借三分技艺,尽力为世人驱散几分病痛罢了。”
这倒也不是自谦,确然是她看多了死生后所萌生的肺腑之言。这世上,多的是她拼了命也救不回的亡魂。
随后两人又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了几句,等到这一剂药煎好时,恰好也正到了换药的时分。蓝玖缓慢而娴熟地倒好药汁端给榻上的人,又取了伤药来,忽然就听闻那人问道:“你与夏苡,是什么关系?”
她的心忽的就猛然颤了一下,如坠入深渊,如溺于汪洋。那个名字,是万重崖上被风席卷摧残后落了满地的桃花,殷红得刺目,是她怀念,又不敢让人触碰到的存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带着些许不可抑制的颤抖:“你……认得我师父?”
那人却好似惊喜一般,道:“你竟是她的弟子!”又带着企盼般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些年,她……还好吗?”
她还好吗?蓝玖摇一摇头,凄然道:“那年七日戕蛊毒一案,她就已死在万重崖上了。”
“什么……”
许久再未闻回音。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