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
码头上的行人来来去去,远处的小渔船由远及近,渐渐地,能听见渔夫的放声高歌, 用的是江州的方言:“晚霞归夜鸟归巢,牧童归家牛归栏,归家呦——”
顾簪云注视着这艘小小的渔船, 安安静静地听着这不知名的歌谣,随后移开视线,再次远眺江州城。
船开了。
船上的日子过得倒是很简单。
早起梳妆用饭,给萧昱溶昨夜的信回信。随后看看书,抚抚琴,修剪修剪花枝盆栽,到了夜里再收到萧昱溶的来信,一天便也就这么过去了。
顾簪云很喜欢那扇大窗户,除去睡觉,别的时候都是要开着窗子的。
晨起是江天一色的雾蒙蒙,渐渐地白雾散去,便有汀上白沙,江面鹭鸶。午间的江面波光粼粼,随着水纹波动,那碎光也一下又一下地荡着,直叫人觉得昏昏然欲睡。岸边的百姓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大船稀奇,行进途中,有不少跑过来看热闹的,凑在码头挤挤挨挨熙熙攘攘的。待到入了夜,则是和早上同样的“江天一色”,却有不一样的风景。岸边灯火点点,有几次还有丝竹管弦之声遥遥传来,像是盛满了人间烟火。
不过江上水蚊子多,虽然已经入了秋,但天气还未彻底凉下来。萧昱溶在知道她这个新爱好之后,当天中午就命人送了蚊香过来,足足两大箱。
两大箱。
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毕竟出门坐船,或许会带些蚊香,但两大箱……怕不是要坐上三两年的船?
萧昱溶写信回她:“听说你喜欢开窗子,就在前几日靠岸歇整的时候让晴山去买的,你多点几块,免得被蚊子叮咬了。若有多的,就带回府里用吧,这家的蚊香很独特。”
的确很独特。萧昱溶让人买来的蚊香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十分清雅,一点儿也不像原来顾簪云自制的那种有点微微呛鼻的味道。顾簪云日日用着,倒是渐渐喜欢上了。
坐船的日子里也遇到过雨,有大雨,也有小雨。小雨是那种细细的斜斜的雨丝,映得整个江面都像笼在了雾里云中。大雨是噼里啪啦地直落下来,像是谁散了一盘玉珠敲在房顶,落在水中,打得江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下雨的时候,乌云会压得很低,顾簪云恍惚间会觉得伸手就能碰到。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第二日写信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宋人蒋捷的这句词,便随手写了进去,又略略谈了一两句对那日的雨的感慨。
信刚送出去没过多久,晴山就步履匆匆地来给顾簪云送点心了。满满一大匣子,整整十六色的点心糕饼,全是江州特产。
顾簪云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来送糕点了?”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早上自己随手写的那句诗,明白萧昱溶这是误会了。
她微微有点窘迫:“回去和、和……”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
叫夫君,他们还尚未拜堂成亲,似乎不大合适;叫昱溶,又太……她叫不出口,更别提是让晴山传话;叫世子,又似乎生疏了些。
顾簪云慌乱地别过眼移开视线:“回去和萧昱溶说,多谢了,我很喜欢。”
晚上随着信而来的是新的一匣糕点,信里特地提了一句:“这是京城口味,你尝个新鲜,看看吃不吃得惯。若是不喜欢,到了京城就仍旧吃江州口味的。
一行空白后,是这封信的最后一句:“另外,元元,我不介意你喊我夫君的。”
落款:夫君萧昱溶。
这个、这个登徒……不对,这个、这个……人!
顾簪云一张脸红得像火烧似的,险些愤愤地把信纸揉成一团,可最后还是念着这是萧昱溶写来的,咬着下唇把它抚平整了收进妆奁。
夜月来晨雾散,日月轮转,岸边的风景也逐渐变得旷远,小丘渐渐少了,举目望去,能望得很远很远。
转眼间已是九月初八。
良辰吉日,洗漱梳妆,绾发更衣。
顾簪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今天……就是真的要成亲了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总算放松了一点。
“姑娘?”杜衡试探地唤她。
顾簪云微微点头。
大红的盖头轻轻落下,视线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唯有脚下的方寸之地还有些微亮光。顾簪云抿了抿唇,努力坐得更端正笔挺。
“吱呀”一声,是有段日子没上过桐油的门被打开,来者步履稳健,她一听就知道是萧昱溶。
脚步声靠近、再靠近,
停下。
“走,我们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