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到萧昱溶手上了吧。
她轻轻舒了口气。
——顾家女儿,除去文才技艺,更要有对官场局势的透彻分析。
她的确对于和萧昱溶的卿卿我我十分喜爱,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萧昱溶遇到麻烦的时候她全无用处。
顾簪云突然很想感谢顾家。
萧昱溶在拿到那份已经被证明了真实性的名单之后,自然是放开手脚大干了一番。
手下势力接连被砍或被挖走,弄得萧齐肃焦头烂额。毕竟他自己对于官场心计这一块着实不大擅长,所仰仗的都是老宣国公留下的、或是当年用各种阴暗手段弄来的各方势力。
他自然也找了人去查,查出的所有结果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好儿子萧昱溶。看着那人还打算继续说沼狱里当年害了长宁公主的人如今是何种下场,被萧齐肃忙不迭地厉声喝退了。
常九眼里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面上还依旧装着毕恭毕敬的模样,低头应道:“是。”随后躬身退下。
萧齐肃烦躁地跌坐回椅子上。
事到如今,他手下的势力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找人去查的地步。
想到方才那人口中的沼狱,想想关在里头的闻显、白石、秋姑这些人可能的下场……一丝阴寒忽然悄无声息地自脚底升起,蜿蜒而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有些东西,未知才是更让人恐惧的。
他的谋士一直静立在侧,似乎已经凝成了一座雕塑。
萧齐肃注视着他,良久,缓缓开口:“先生以为,我如今当如何?”
那谋士沉吟了一会儿,抚着胡子慢慢道:“恕某直言,国公如今已是……大势已去。更何况当初世子说提亲之后便不再加害于国公,但如今心愿已了,怕是有可能食言。依某之见,国公倒不如遁了为好。”
“遁?怎么遁?”萧齐肃的眉眼轻轻一动,显然是这谋士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谋士躬下身,压低了声音,缓缓吐出二字:“死遁。”
“大胆!”萧齐肃一喝,猛地一拍桌子。
谋士依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不发一言。
半晌,萧齐肃沉沉叹了口气,起身亲自扶起了他:“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容我再多考虑考虑。”
“是,某告退。”谋士行了一礼,缓缓步出了屋子。
萧齐肃负手站在屋子里,凝视着地上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阳光,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维持着这一点微薄的体面和富贵,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还是舍了国公爷的身份,等来日东山再起?
萧齐肃的目光转向了书柜后的暗格。
天盛四十七年十月初三,宣国公萧齐肃逝世,自是全府缟素,哀声恸天,一连哭了好几日,只是其中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自不必言。
而宣国公府后院处一个背阴的角落里,一间小屋静静地立在那儿,暗沉沉的,似乎和房前屋后茂密的草木都融为了一体。
屋子里的光线不大好,本就是背阴处,窗户却还开得又高又小,窗棂格子的雕花繁复华丽,却让照进来的光线更是少得可怜。
香烟袅袅,龛笼里是一尊白玉雕像,雕的是女子执花而立,侧过头看着外头的人,浅笑嫣然。大约是为了防止有人拿了这尊雕像,外头还特地用铁力木做的栅栏围了一圈。
正对着雕像的是一个摆放得方方正正的蒲团,一个穿了身素白麻衣的人正跪在上头,乱蓬蓬稻草似的头发垂下来,遮盖了面上的表情。
窗边站着个人。
黑衣广袖,肤白如玉,乌发如瀑。兽口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红顶白鹤于衣袖之上傲然昂首,朱冠雪羽,衬得这黑衣少年也无端端显出几分风骨凛然来。
他微微俯身,笑着看了面前人一眼,声音也是亲切的、欢喜的,饱含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和张扬活力,眉眼间却带着沉沉冷意:“您怎么会突然想到死遁这样好的法子呢?本来我还在犹豫,该如何处置您。”
那人依旧低头跪着,一言不发,僵硬得和龛笼里的雕塑别无二致。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广袖顺势垂下,轻柔地拂过那人身前,像是惋惜,又像是感叹:“既然如此,那您就好好地跪在她的雕像前忏悔吧。”少年的眸子很亮,仿佛盛满了欢喜。
那跪着的人一声闷哼,忽然挣扎起来,试图挣开他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