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江充被宣宗皇帝下了封口令,他还就不能与冯毅直说了。
“总之赵显这个人吧,十分之邪性,”江充懒懒地总结道,“反正他说的有些话,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之只是信一下也不会少上我两块肉。”
——
宣帝四年的除夕宫宴,是钟意入宫以来过的第一个除夕宴,也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回真正与自己的亲人们在一起过年团圆。
皇长子裴琼将将有七个月大,现在十分活泼好动,已经可以坐在炕上自如地翻身,半个月前已能对着钟意喊出一声模糊的“娘”来,弄得宣宗皇帝十分羡慕,一天到头只要有能稍微闲下来的日子便往长乐宫里跑,想尽方法逗着自己儿子叫出一句“爹”来。
结果“爹”还没学会,在除夕当夜,宣宗皇帝、两国大长公主与长宁侯,还有钟意四个人团团转逗着皇长子裴琼玩耍时,小孩子张了张嘴,竟然模模糊糊地吐出了一个“奶”字来。
两国大长公主的情绪当时就有些收不住了,若不是想着大过年里不兴悲声,怕是无论如何也要躲着偷偷哭一会儿的。
——这下宣宗皇帝不仅仅是羡慕了,简直是要郁闷了。
怎么能连“奶”字都会喊了,就是不会喊‘爹‘呢?
等到年后衙门里开了印,宣宗皇帝于慎思殿里处理政务时,来来往往的大臣们便都瞧着,慎思殿内间最里面摆了一张美人塌,皇长子便就趴在上面身手麻利地爬来爬去,而宣宗皇帝只要中间能稍微停下来些什么,便会一遍又一遍的对着皇长子重复着那个‘爹‘字。
——可惜多是对牛弹琴,皇长子顶多对着他家父皇欢快地笑上两声,遇上脾气不好的时候,干脆就直接拿屁股对着人,理也不理这个烦的不行、还只会说一个字的大人。
钟意每每过来碰上这一幕,就简直要忍笑忍得肚子疼。
“马上就要十五了,”钟意笑着与宣宗皇帝提议道,“到时候宫里要不要也挂上灯?一起热闹热闹?”
“你想看吗?想看朕今年就让内务府好好地大办上一场,”宣宗皇帝搁了朱笔,笑着凑到母子俩身前,随口道,“朕原先都是让他们随便弄上一弄的,不过朕记得,朕小时候,贵妃很喜欢看灯,父皇便让人每年都要在宫里好好地装饰上一场。”
“宫中有段还有凌河经过,有一年父皇给贵妃放河灯,那个场面,煊煊赫赫,十分叫人印象深刻,你若是喜欢,我们也来弄上一场!”
“陛下不介意吗?”提到先帝与骆贵妃,钟意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觑着宣宗皇帝的神色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
“介意什么?”宣宗皇帝怔了怔,回过味来后扬眉笑道,“朕才不介意呢,朕可比父皇幸运多了……朕就只有宝儿你一个!”
第76章 塞外
三年后。
宣帝八年,夏四月,宣宗皇帝自洛阳启程,携皇长子琼巡幸塞外,六部重臣随驾。
钟意自然在随行之列,只是最终启程时却少了个两国大长公主。
——老人家在年前偶染了风寒,卧床休息了些时日,后来虽大好了,但瞧着仍是欠了些精气神,长宁侯放心不下,便没有敢放她出门,也正好两位老人家一道坐镇洛阳,前朝后宫诸事,也都有了可以当之为主心骨的人物担着。
不过而今前朝后宫也并没有什么大事便是了。前朝里,“福船新法”轰轰烈烈地推行开来,江南船坞事已各自步入了正轨,一年半之前,宣宗皇帝便已经下旨正式解除了东南海禁,大庄远近航事纷纷兴起,福建一带各商户,无论官营私造,皆已能熟练地与远渡重洋而来的弗朗机商人们交易交通、互市往来。
而宣宗皇帝北巡前,更是整个政知堂的班底完美地运转了起来,处理前朝的日常吏务皆不是什么难题。
后宫中,康敏公主出嫁后,骆太后更是整日里吃斋礼佛再不理外事,而永和宫里住着的那两位,李选侍在她年满二十岁之后,求到钟意面前,被宣宗皇帝以“未曾得蒙召幸的宫女”律例处,满二十后即放其归家、自行婚配。邵宝林却不愿意走,最后辗转曲折,求到了慈宁宫里,陪在骆太后身边做了一个执掌佛经事的女官。
前朝无大事,后宫无闲人。宣宗皇帝北巡这一路上带着钟意和孩子游山玩水,玩的倒也算是尽心尽兴,出了豫州府,愈往北走,山川风貌愈是迥然不同,与洛阳城的“青山绿水河洛地*”不同,北边的树,要更巍峨些,连叶子都暗沉沉的,无形中便多了分肃杀沉寂的意味,云暗天低,沉沉地压在人心头。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幽蓟十六州一带,天边偶还有黑乎乎一团的大家伙刷地一声飞过去,看得钟意瞠目结舌,皇长子裴琼更是不住地跟在后面追着拍手欢呼,惊喜的叫道:“大鸟!好大的鸟儿啊!父皇快来看啊!好大的鸟儿!”
宣宗皇帝含笑望着这对大惊小怪的母子俩,钟意至少还是个有些见识的大人,知道那东西并不会是真正的鸟儿,但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