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州:“不带。”
商稚言愈发好奇。崔成州下个月就要调回社会新闻中心,财经中心其实已经不给他安排工作了,而他手上现在还有需要采访的活儿?
人人都知道崔成州到财经中心是一种惩罚。五年前他写了一篇关于市区道路的报道,揭露了道路反复铺修、反复塌陷又不断补修背后的一连串交易。报道令不少人下台落马,崔成州和浪潮社出了名,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媒体世界和社会舆论对浪潮社的一番口诛笔伐,用不少高且硬的无须有之罪,将浪潮社打成了媒体行业的反派角色。
浪潮社撑过来了,但元气大伤。崔成州离开了社会新闻中心,在财经新闻中心混个闲职,脸是一天比一天更臭。
商稚言给他倒了一杯茶。崔成州不喜欢她端茶倒水,又狠狠瞪她一眼。商稚言借机瞥他手上的本子,看见记事本上写着一行字,是黎潇的名字和精神病院地址。
崔成州合起记事本,又骂她一句:“你是端茶小妹还是来当记者的!”
商稚言抓起手机和背包,跟在崔成州身后跑出去:“崔老师,我也去。”
崔成州:“和你无关,回去写稿。”
商稚言:“你是去精神病院找黎潇吗?”
崔成州愣住了。
商稚言打铁趁热:“我有这件事的内幕消息。”
崔成州:“快,上车。”
精神病院位于市郊,路途遥远。崔成州催促商稚言谈谈内幕消息,但商稚言快速讲完,他火气顿时愈大:“这不是跟我找到的料一样么!”
商稚言讪讪地笑:“你都知道?”
崔成州怒道:“比你还多一点!”
黎潇转院的事情发生在昨天下午。注射镇定剂后平静下来的黎潇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开始疯狂挣扎大叫,好几个人都压不住她。她的病床靠窗,输液的针头还插在手背上,黎潇却不管不顾要跳下床跑向门口,远离窗户。
再次注射镇定剂让她陷入睡眠后,医生跟黎潇父母沟通,这才知道黎潇初中时曾经到精神病院就诊过。她患有恐怖症。
“什么是恐怖症?”商稚言问,“什么东西让她恐怖?”
“这就是我去精神病院的目的。”崔成州不想再对她发火,狠命按喇叭,“这案子现在已经被当成是一个普通的意外,精神病人复发造成的自残。但我想这里面说不定还有点儿什么别的。”
商稚言:“什么别的?”
崔成州:“青春期少年面对种种压力,发生精神障碍的情况增多。”
商稚言:“嗯……”
崔成州:“嗯什么?”
商稚言:“这个角度还可以。”
崔成州:“……”
车子嘎吱停了,崔成州被她气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点我了!下车,去登记!”
商稚言知道崔成州人面广,但没想到崔成州的老同学自己也认识。那医生看见商稚言和崔成州一块儿来,很是吃惊:“你们都来看明仔妈妈?”
崔成州和商稚言对视一眼,又别开头。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还会定期到这儿探望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明仔今天也来了。”医生说,“他怎么不上学啊?”
他放下两杯茶,冲崔成州摊手:“拿来。”
崔成州:“没有。”
医生愣住了:“没有?那你来做什么?没有那个,我不可能把病人的事儿告诉你。”
崔成州弹舌一哼:“我不看病历,你大略跟我说说就行。”
医生仍旧摇头:“老崔,那是病人隐私。”
崔成州从包里掏出录音笔和手机,在医生面前晃了晃,随后连同背包也一起塞到商稚言怀里:“我徒弟把这些都带走,我不录音不录影。”
“不必了。”医生摆手,“没有协查文件,我不可能说一个字。”
两人僵持了片刻,崔成州忽然说:“好吧。喝茶喝茶,老同学聊聊天而已,不要弄得这么紧张。”
他笑嘻嘻抿了一口茶:“嗯?这不是老张家乡的白茶?……”
商稚言借口去厕所,悄悄溜出办公室。走廊上明亮安静,偶尔有医生护士走过,这是精神病院的门诊楼和办公楼,病人不多。对面是住院楼,楼下有一个颇大的院子,草坪花圃,池塘小亭,就像一个大公园。不少病人在园子里晒太阳打球,或是开着收音机唱歌跳舞,还有几个在无鱼的池塘里钓鱼。
商稚言看到了明仔和他妈妈。
明仔入学比其他孩子晚一年,现在还在读初三,今年准备中考。几乎每周他都会来这儿探望母亲,有时候黑三和他一起来,有时候商稚言和他俩一块儿。
但现在不是休息日,明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商稚言穿过住院楼的长廊,准备登记进入活动区时,明仔出来了。他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商稚言,居然下意识转头就跑。
“站住!”商稚言一声大喝,“你能跑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