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样不缺,榻旁还置了张几案,几案上水壶、陶碗样样齐。三个月来,阿梨每天都呆在这后山梨园里,因为只有在这儿,才能压制住她心中日益增长的担心与不安。
阿梨躺在榻上,迷糊中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也许知道阿梨在休息,冬儿不像平日里那般小跑,一步一步踏得坚实。冬儿进了茅屋,把袄子摆到榻角,自己则坐在榻侧。天天看着可能不觉得,冬儿今日这一坐,榻沿猛地矮了一大截,阿梨想冬儿真的长胖不少,等她醒了要跟她好好说说,能吃是福,可也不能全无节制。阿梨朝内侧了个身,冬儿竟然也上了榻,躺在阿梨身侧,还把一条手臂搭在阿梨的腰间。阿梨的背僵了僵,这粗壮有力的手臂,宽阔坚硬的身板,还有这熟悉的气息,阿梨不敢睁眼。他却也只是静静的拥着她,默不出声。不一会儿,阿梨的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和着茅舍外的飒飒疾风,阿梨也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一半。
“该起床了!”李牧对阿梨耳语。
阿梨不出声。
“山上风大,仔细受寒。”李牧又道。
阿梨依然不出一声。
李牧把阿梨扳过身来,让她对着自己,她却依然双眼紧闭。“怎么了?还不想醒?你不想看看我吗?”
“阿梨才不上当,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的。”阿梨闭着眼道。
“我何时骗过你?”李牧诧异道。
“每次都骗我醒,等我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阿梨道。
李牧心里一紧,一伸臂,把阿梨抱了个满怀。须臾,在她额前落下一吻,问:“在梦里,有这个吗?”
“有!”阿梨答。
李牧又吻她的脸颊,下颚,问:“这个呢?”
“有!”阿梨道。
李牧吻上阿梨的唇,一点一点,思恋已久的香甜让阿梨情不自禁地回吻,吻得绵长,深沉。李牧抬头,问:“梦里可有这般?”
“有!”阿梨答道。
李牧轻抚阿梨的脸颊,道:“我背你下山,可好?”
“好!”阿梨答。
李牧翻个身坐起,腿脚下榻,抓住阿梨的胳膊反手一拉,就把阿梨拉上了背。
进了院门行不过几步,迎面飘来几丝冰凉,李牧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千里黄云,侧脸对阿梨道:“下雪了!”
阿梨终于睁开眼,暮色中,六出飞花,粉英琼屑,像漫天撒下数不尽的梨花瓣,悠悠飏飏,有那么一瞬,阿梨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她想,这可真是个好梦,恰如其分地好。
“这是今年的初雪吧!”李牧问。
阿梨嗯了一声,又调了调姿势。
李牧展开了笑颜,不再言语,只是背着阿梨在园中慢走。迎回太子,向赵王复命后,他半刻也不敢停留,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总算没有错过初雪。
夜雪填空晓更飘,翌日一早,北风愈烈,冥冥浓雪黑了半空。阿梨转头一看,枕边空无一人,“难不成我又做梦了?”阿梨喃喃道,既而跳下床榻,奔出门外。
李牧正在雪中练剑,突然木槿丛旁冲出个黑影来,几乎是同时,李牧剑刃直指,待他看清来人时,才慌忙收剑,呼道:“阿梨!”
阿梨似乎也被吓住了,直直地站着,眼泪在眼里打转。
李牧把剑插进雪地里,扶着阿梨的两臂,道:“对不起!吓着你了!”
阿梨使劲摇头,流泪道:“我以为我又只是做了个梦!”
李牧愣了愣,既而紧紧地把阿梨搂入怀中,不停安慰道:“不是梦,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少顷,李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臂弯,上下打量阿梨,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衣,鞋也没穿,一双光脚丫子冻得通红。李牧无奈又心疼,赶紧把她打横抱起,一边走一边喊:“冬儿!快备热水!”
李牧由秦国迎回太子不出二月,晋阳反秦。秦王大怒,派将军蒙骜领兵十五万平定,并留军十万驻守太原,以防赵人再次叛乱。赵国彻底失去夺回晋阳的机会,赵王身心交病,已无法上朝,每日奏折由太子代理,太子同时掌管负责殿内安危的郎中和负责殿外与宫墙内区域安全的卫尉。而公子偃掌管邯郸常备军,其他各地驻军则仍只有赵王才有权调动。由此安排来看,谁能获得各地军权,谁就能最终取得王位。然而,不管谁是将来的王,李牧现在效忠的人还是赵王丹,他不想参与到任何一方的争斗中去。
挨过腊八,很快就是新年。阿梨嚷嚷着要去要去保福县城采买年货,可最近胡人频频入关,大肆强虐,接二连三的有村子被洗劫,李牧要安排救济善后不得空,他让她列个单子给李戈,交给伙部一起买。阿梨说担心单子上列不清楚,她自己拿去给伙部,顺便交代一下细节。
次日午正,又有士卒来报,说绿水村也被劫。绿水村距离营地十里开外,胡人越发不把他李牧放在眼里,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侵抢,看来时机已近成熟。赵王垂危,李牧本就计划提早行动,现在看来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