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雨回去,她肯定要叨念。
簦还没买回来,雨已经开始下了。风夹着雨打在屋外墙角的那丛木槿上,噗哧噗哧做响。
“公子!公子!”李牧跟延陵钧同时回头,见一个小侍跑了进来,身上披着蓑衣,手上捧着簦,却不是刚才的那个。
“你怎么来了?”延陵钧问那小侍。
小侍跑的气喘吁吁,顺顺气,答道:“夫人让小的来给公子送簦。”
延陵钧含笑,又问:“夫人如何知道我在此?
“小的也问夫人,夫人说她猜的。”小侍答。
李牧怔了怔,每次阿梨猜到什么事,找到什么东西,李牧问她如何得知时,她都会说:“我猜的。”
“猜到她肯定又是这一句” 延陵钧笑问:“夫人还说什么了?”
“夫人让小的快点,迟了,公子定让石头去买簦了。”小侍的话音刚落,那个叫石头的小侍回来了,手里捧着两把簦,道:“公子,簦买回来了。”
李牧跟延陵钧相视一笑,对饮一杯无言。
天色向晚,这雨时急时缓,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延陵钧先行回府,走到门口时突然止步,看着李牧道:“在下手上有一卷兵法孤本,当是贺礼了。武安君如今不上朝,平时何时在府,我让人送过去。”
“兵法孤本?” 李牧眼睛一亮,“不必让人送,这么难得的东西,在下择日亲自去公子府上取,顺便,”李牧指了指靠在几案上的簦,道:“还簦。”
“也好。”延陵钧微笑着迈出了饭馆。
李牧盯着雨中延陵钧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刚才竟然看到延陵钧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迟疑。孤本难寻,莫不是后悔了?
冬日里天黑得快,李牧从营地回来后才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天色就已经暗了。忽然,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李牧假装不见,看他要做甚。这孩子性子随李原,文静内敛,还有些羞怯。虽然以前见过两次面,可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孩子根本不记得他。换句话说,他知道自己有父亲,可父亲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大概不懂。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很怕这个父亲,每次一见李牧回来,他就会躲到李原身后去。慢慢地,他不再像最初那般害怕李牧,但也绝不敢太过亲近。这两天,他已经连续好几次像现在这样偷偷地躲在门后观察李牧了,然而,他却一次也没走近过,更不敢开口跟李牧说话。李牧等了片刻,再抬头时,小脑袋不见了,李原走了进来,微笑道:“将军,饭菜已经做好了,先吃饭吧!”
李原私下告诉李牧,她刚才叫孩子过来请父亲去吃饭,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人,猜到他肯定还是不敢进去,也不敢开口。
这一晚,直到睡前,小脑袋再也没出现过。
二更天的时候,书房门上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谁?”李牧问。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李牧顿了顿,道: “进来吧!”
李原走进屋里,胳膊肘上挽着一件大氅。
“怎么起来了?”李牧问。
“下雪了,来给将军送件衣服。” 李原柔声道。
“下雪了?”李牧合上书,起身走到门口。
李原为李牧披上大氅,系上带子,然后静静地站在李牧身侧。
雪刚开始下还不大,一点一点的,飞花一般。想那一年初雪,阿梨在凉亭里煮姜汤,那是李牧第一次喝姜汤,他不知道原来长得别扭奇怪的姜熬出的汤可以那般温润柔滑,那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以后阿梨在雁门的每一次初雪,他都能喝到她亲自为他熬的姜汤。雁门的雪一下就没完没了,接着就是一连几个月的刺骨的寒冻,草木不生,飞鸟不见,李牧很是憎恶,可自阿梨来后,初雪成了一年中最美的风景。初雪,有他很多的初次:初次喝姜汤,初次跟一个女子那般聊天,初次被女子扑倒在地,继而有了他人生初次的怦然心动。
阿梨,下雪了,我想喝姜汤了。
李牧深吸一口气,欲转身回书案时才发现李原还在,也不知她跟着站了多久,脸都冻红了。李牧忙把大氅脱下,披到她身上,关切地问:“冷了吧!”
李原不答,只是傻傻地看着李牧笑。如今夜般一起赏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事。还有这件大氅,是他亲自为她披上的,真的好暖和。
“回去睡吧!”李牧道。
李原垂眸,声音细得蚊子似的:“原儿一个人睡冷。”
李牧似乎没听到,替她把大氅裹紧,催道:“快去吧,别着凉了。”
雪下得越发大了,刚才还是点点飞花,这会儿已经是鹅毛片片,霏霏漠漠,如雾如烟。
晨起推开门,雪已经停了。李牧去营地巡视了一圈,突然想起延陵钧的那卷兵法孤本,便拿上那日延陵钧借给他的簦,带着李戈直奔延陵府去了。
为方便上朝,官员在邯郸的府邸一般都设在王宫附近。然而,延陵钧大概跟李牧一样,不喜热闹,所以宁愿早起辛苦一些,远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