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邑?对了,延陵氏迁居武阳前,便常居梗邑,以前似乎也听说过,延陵钧娶了梗邑县令的女儿。所以,不可能是阿梨,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在下唐突了”,李牧道。
延陵钧沉默片刻,问:“武安君的那位旧识是哪里人?”。
“雁门。” 李牧无意欺骗,他只是想起以前有人问阿梨是哪里人,阿梨说她是雁门人。李牧问她为何,她说以前的阿梨已经死了,如果那日李牧没发现她,没救她,雁门句注山滹沱河就是她的坟墓;她得救了,那地方就是她的家乡。还有,雁门有李牧,她对腾格里发过誓,今生今世,哪里有李牧,哪里就是她的家。
延陵钧目光微滞,拿起壶给几案上的两个碗各添了些姜汤,两人静静地坐着,对饮无言。
“叨扰多时,在下该回去了。”李牧喝完放下碗,不忘带上延陵钧送他的兵法孤本,道:“多谢!”
延陵钧也不挽留,起身送李牧出去。
院子的另一头隐约有笑声,越近门口,声音越大,不时还有欢呼喝彩。李牧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女子围成个半圆,人群的前方,立着两尊投壶,正中的两人,各执几支竹矢,原来是在玩投壶游戏。李牧注视着其中一人的背影,着了魔似的,移不开眼。
“武安君这边请。”延陵钧做了个请的手势。可李牧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两步,三步……
李牧在离那个背影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轻轻唤了声“阿梨!”,不知怎么的,他的喉咙突然发不出声来。
那个被唤作阿梨的女子刚好投进一发,乐得手舞足蹈。一旁的欢呼叫好声气势磅礴,足以淹没一切,更何况是连李牧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喉咙里的咿语。
李牧又唤了一声:“阿梨!”这一次,他提高了音量,可是依旧沙哑不清。然而,她似乎听到了。随着她缓缓的转身,李牧确定她就是他的阿梨无疑,只是为何她脸上围着面纱,为何她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阿梨!”李牧走近两步,那围着面纱的女子满脸疑惑,她明明不认识他,可为何会觉得“阿梨”两字那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梨!”再近一步,“你不记得了吗?我是李牧,李牧,你的夫君李牧啊!”
“李牧?”她想起来了,最近街头巷尾都在传颂的武安君李牧,听侍女门谈论他的事迹,谈论他残缺的手臂,她还不由一阵心痛,是以堆了那个武安君雪人。
“是的,我是李牧,你的夫君李牧。”李牧又近一步,“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阿梨”不由自主地退后。
“阿梨!”李牧痛苦地看着阿梨,“十年了,你还在恨我,是不是?”
“阿梨”摇头,一步一步往后退。
“阿梨!” 李牧快步上前,拖住“阿梨”的右臂不放。
“阿梨”像受伤的兔子一样,满眼慌乱。她挣脱不了李牧的桎梏,急得眼泪在眼里直打转。
一只手适时伸了过来,想要扒开李牧的手,可是李牧膂力过人,根本无法撼动半分。“武安君!”延陵钧的声音里有愤怒,也有警告。可是李牧根本不听。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阿梨”挣扎着哭道:“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李牧这才慌忙松手,接着道:“阿梨,你记得的,是不是?你说过,上碧落下黄泉也要找我的,我找不到你,你也定会来找我,我找了你十年,也等了你十年了!”
“阿梨”一直摇头,一直流泪,一直重复同一句话:“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延陵钧挡到李牧面前,狠狠道:“她说她不认识你!武安君认错人了。”
李牧摇头,道:“我不会认错!阿梨,你的左手中指是伸不直的,我说的对不对?你看我什么都知道,我怎么会认错。”
“来人!送客!”延陵钧下起了逐客令。眼看着家丁出来,一直站在后面的李戈赶紧上前拉李牧。可是李牧铁了心,怎么拉都不走,嘴里不停:“阿梨,你记得的,对不对,你只是还在恼我,对不对?”
突然,“阿梨”捧着头嘶声尖叫,延陵钧不再理会李牧,忙转身扶住阿梨,大喊:“快请医师,快!”
第25章 依微杨柳风无力,惆怅梨花月有阴
一连数日,延陵府外的竹园里都站着一个人,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夜。延陵府大门紧闭,偶有一两个侍婢出来,见了他也像见到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初雪渐融,寒气入骨。李戈缩在一丛密竹下,身子卷成了一个圆球。他如今已荣升都尉,也算得上是中级将领了,可一离了营地,他就自动自觉地换回了他常卫的身份。将军在哪儿,他就跟着在哪儿。那日,他也见到了孺人姐姐,虽然她蒙着脸,可声音,身量都一模一样,然而,让他确定她就是孺人姐姐的是那双眼睛,像湖水一般的碧绿的眼睛。李戈费力打开眼睛的一个角,看了看依然直挺挺立在原地的将军的背影,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