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风月谱 > 正文 第16章
    []有个真从良,有个假从良,有个苦从良,有个乐从良,有个趁好的从良,有个没奈何的从良,有个了从良,有个不了的从良。——《醒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说这从良在行内也是有讲究的,分个真从良,假从良,苦从良,乐从良,趁好的从良,没奈何的从良,了从良和不了从良。虽说张家姐妹心中盘算的多,但苏良辰心中又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上一试。因这从良法子中,乐从良最好,指的就是委身之人大妇无所出,心地也善良,盼着她过门生儿子继承家业,家中又富裕,这嫁过去就是享福了。

    这般人家虽说不多,要非是没有的,只要肯寻,哪里有不成之理。怎么说嫁到清白人家总比一辈子呆在窑子里要好吧?自然前提是这姐妹俩的脑子没被妓馆的人洗彻底。苏良辰沉吟一下,道:“我观两位小姐模样性子都是好的,为何这么想不开呢,其实这几位公子……咳,心中是有意愿的,若是给你个乐从良,可肯呢?”张家姐妹自然懂乐从良是个什么情况,脸上俱是一变,张画鸢干巴巴的道:“这位公子,我们也不知你们几位是什么意思,专程来和我们姐妹说这些,可不要再乱说了,我们心中是绝无此念的了。

    若让人听到,还以为我姐妹两个真有什么心思呢。”她说的“人”,指的不过是温主事那些做主的了。苏良辰知道许多妓馆房间有容人窥伺的暗孔,这间房现下指不定就被温主事偷偷看着呢。但即便如此,这姐妹俩的神情真不像作假,看来她们并非怕从良遇到好妒的大妇受欺负,或是遇人不淑,色衰爱弛,而是打心底不想从良。这倒是被教养的好啊,苏良辰心中微叹。那边谢嘉鱼他们也听出不对了,张家姐妹拒绝的如此迅速自如,看样子是出自真心,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真叫人难办了。

    容子非脸一沉,“可以见见你们老板吗?或者方才那个温主事——她能做主放你们吗?”张家姐妹慌了,“您这是想做什么,小女子姐妹真的无心从良啊。”这年头,倒还有逼着妓女从良的了。容子非不耐的道:“我知道,就是我们要赎你们还不成么,你们只管让人来就是了,温主事呢?”张画鸢细声道:“她做不了主。”先前苏良辰说想会馆主时,她们就说馆主不轻易见客,大小事务都有温主事做主。现下这么说,言外之意莫不是她们的重要性远比众人想的高?“那就叫你们馆主来。

    ”苏良辰冷冷的道,“我们和馆主谈一谈,也让我见识见识温馆主风采和好段。”张画鸢又不软不硬的道:“这个小女子怎么做得了主呢,馆主怎么是我能随意唤出来的。”她说的是自己,实际上却是在讽刺苏良辰,就一个小倌而已,即便是时花楼出身,又怎么又资格随意唤馆主出来呢。“那就先让温主事出来,让她去请馆主。”苏良辰也知道张画鸢在敷衍,他也不在乎,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张画鸢还要说什么,谢嘉鱼已然堵住她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客人说不,张小姐好厉害啊。

    ”他们眼见来软的没用,不能诱得张家姐妹从良,只好另辟蹊径,虽说任务要求不能勉强二人,从老板那儿下也是好的。张画鸢脸色变了一下,纵然她现在是花魁娘子,犯了错,还是要受惩罚的。而且这件事显然已经不是她能做主的了,立即站起身,往门口,叫来一个小丫头说了几声。“好了,小女子已经使人去唤温主事,诸位请稍等。”张画鸢默默走回来,抬眼正看到苏良辰腕一抖,打开了中的扇子,在摇曳的烛火下,扇面上那些个赤身裸体的小人儿简直要活起来了。

    张画鸢猛的顿了一下,紧紧揪着中的帕子,对上苏良辰的眼睛。苏良辰一面悠悠然摇着,一面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张画鸢。张画鸢被看得心中一抖,忙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位置,推了推心不在焉的张绣鸾,张绣鸾受了暗示,侧目看去,随即也愣了一下。此时房中都是各有各的心思,除了苏良辰也没人注意她们,两人对视一下,心神相通的姐妹俩用眼神交流。时花楼的出身的,又拿着合欢扇,果真是苏六?瞧他那副做派还真不像假,虽然不知他怎么会充作小倌,但重要是狗眼苏怎么会伙同一群人到这里来,只为了让她们两个身无名器的小丫头从良?温主事说不定还真是一直在偷看呢,来的很快,门也没关,她一撩珠帘进来,含笑道:“几位贵客,什么要紧事儿啊?”说着就习惯性的双眼一扫全部人,在扫到苏良辰那把扇子时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扫完了又觉出味来,再一眼过去细看,合欢扇?!但凡行内叫得上的名头的人,多多少少有他们的特点,尤其是那些很有个性的人。

    要认苏良辰可容易了,拿着吧春宫扇几乎见谁都眼睛在头顶上的,那就是狗眼苏了。可能有人要说这扇子难道不能伪造么,这哪里是谁伪造得来的,苏六极为擅长丹青,他这副绘在扇子上的九九春宫图,以其活灵活现的神态和无一重复的动作,可是曾经震惊一届风月行盛会折艳会。是真是假,有点眼力的人上眼就能辨明了。温主事心中有些打鼓了,她不是畏事的,就算无颜轩的主人来了也就那回事,惊讶归惊讶,她心中细细一想,不怕别的,就怕苏六来意不善啊。

    你说,若是没什么别的意图,何必到现在表露身份呢。不过苏六不说话,她一时也不敢去搭话。苏良辰倒真有目的而来,不正是让张家姐妹从良,这是说服不了二人,只好让主事来呢。容子非放下中的茶盏,“温主事,我们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请问要领张家姐妹走,需要多少钱?”温主事“哦”了一声,“这个好说,度夜的话我们……”容子非打断她的话,“不是度夜,我指的是,连身契一起拿走。”温主事也不知是真傻了还是假傻了,愣愣的道:“赎身?”容子非淡淡点头,“正是。

    ”温主事干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想多留这两个丫头几年呢。这不是,连我们教养她们的银子都没赚回来呢。”容子非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一并付给你就是。”温主事为难的道:“这倒也不是问题,只是我们妓馆还靠着这两个金字招牌招揽生意,若是被几位赎去了,我们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替代的人啊。”她说着脸上就觉得有点发热,这些话都是用来敷衍客人的,在苏良辰这个懂行人面前说出来总有点别扭。其实开门做生意,就没有什么不能卖的,就算是要温主事她陪夜,只要温主事觉得开的价够值,那也是行的。

    温主事本想强硬一点拒绝,但考虑到苏良辰来还不知是什么目的,万一不小心赶走了时花楼来的财神爷呢,所以她说话留了几分余地。张家姐妹一听温主事竟然还在不软不硬的,觉得她动了心思,都急得要命。苏良辰瞟她们一眼,淡淡道:“你们且出去。”张家姐妹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行礼出去了。温主事端起茶喝了一口,“诸位,此事并不是银子的问题呀……”“难道是金子的问题?”容子非撑着下巴要笑不笑的说。温主事应和的大笑起来,“公子真幽默。”苏良辰屈起指扣了扣桌面,“此事自然不是银子的问题,温主事不是说了,是人的问题。

    这两个,可是贵馆的招牌。不过,在下一向觉得,这世上没有做不成的生意。”温主事眼睛一动,“您的意思是……”苏良辰慢悠悠的道:“我有个法子,说出来与各位听,再作决议。”他还没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怎么能擅自做主和温主事谈定呢。众人点头后,他才缓缓道来:“在下是从时花楼出来的,相信在座的都知道时花楼的,别的不多,只名妓多。不如由在下牵线,诸位到时花楼买上两个出挑的妓子,再来换了张家姐妹,这可好?”他这个主意一出,别说,乍听起来倒真是天衣无缝,众人都不由得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温主事不动声色的道:“这个……好是好嘛……”容子非懒洋洋的道:“该给你们的,也一个铜板都不少。

    ”这生意可太划算了,温主事心喜得很,但转念一想哪有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可这选过来的人……”“你来挑。”苏良辰一口打断她的话,“选几个同张家姐妹一样水准的,随你挑。”温主事险些直接说“成了”,她清了清嗓子,“如此这也不是小事,等回过馆主,便来回复诸位可好?”都说一诺千金,这一行就那么些人,做生意最讲诚信,温主事不怕苏良辰骗她,弄几个不入流的妓子过来。但他们赎张家姐妹的目的还不知道,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放了人吧。

    话都到这个地步,想来不过最后一步,众人都欣然答应。温主事当即就去找馆主,让众人稍等她消息。人一走容子非就道:“若是馆主也同意了,谁去劝张家姐妹?”此事有个要求,是得张家姐妹心甘情愿,那才叫乐从良,现在这姐妹两个都还心不甘情不愿呢。谢嘉鱼道:“这不是该他老板的事儿么?”容子非白他一眼,“这你懂什么?你瞧着张家姐妹住在这儿那么多年,能有多少把柄捏在鸨儿里?能指望他们正正经经的劝着从良吗,就算姐妹俩同意了,那也是迫于淫威呀。

    必然是从妓馆方面找到突破口,咱们再根据得到的消息去劝解一下。”谢嘉鱼不自觉就看向了苏良辰,和苏良辰相处这么久,他总觉得苏良辰口才算挺好的,说起话来温软,也让人心服,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是时花楼出来的,应当很有优势才对。其他人都看到苏良辰方才的表现,也觉得他十分合适。苏良辰却没想担下这个任务,而是看向了李息王灿江厦三人,“我想最适合去劝解的,是这三位公子吧。”他们三人都道:“愿闻其详。”苏良辰用扇子遮住唇边的笑意,“既然是乐从良,总得有个从良的对象吧?”众人一时愣住。

    “是说……”“没错,”苏良辰拢上扇子,“这三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尚未娶妻,家中情况也好,相信不会拒绝吧?毕竟这个,你们也花了钱的。只是哪个归哪个,就要三位自己协商了。”说的对呀,钱是大家平摊,他是不会让谢嘉鱼现在领人的,让其他几人占了也无所谓。这话说得很得三人的心,不过人只有两个,怎么分就他们自个儿商量了。不过多时,温主事再次进来,躬身道:“良公子,馆主有请。”注:关于从良,本章依据资料是明代冯梦龙的《三言二拍》中的《醒世恒言》第三个故事,卖油郎独占花魁,放一段原文,是其中关于原文各种从良的详解,那个字太小了,我就放这啦,有兴趣的可以往下看看。

    刘四妈道:“有个真从良,有个假从良,有个苦从良,有个乐从良,有个趁好的从良,有个没奈何的从良,有个了从良,有个不了的从良。我儿,耐心听我分说:“如何叫做真从良?大凡才子必须佳人,佳人必须才子,方成佳配。然而好事多磨,往往求之不得。幸然两下相逢,你贪我爱,割舍不下。一个愿讨,一个愿嫁。好像捉对的蚕蛾,死也不放。这个谓之真从良。怎么叫做假从良?有等子弟爱著小娘,小娘却不爱那子弟。晓得小娘心肠不对他,偏要娶他回去。拚著一主大钱,动了妈儿的火,不怕小娘不肯。

    勉强进门,心中不顺,故意不守家规,小则撒泼放肆,大则公然偷汉。人家容留不得,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依旧放他出来,为娼接客。把从良二字,只当个赚钱的题目。这个谓之假从良。“如何叫做苦从良?”一般样子弟爱小娘,小娘不爱那子弟,却被他以势凌之。妈儿惧祸,已自许了。做小娘的,身不繇主,含泪而行。一入侯门,如海之深,家法又严,抬头不得。半妾半婢,忍死度日。这个谓之苦从良。如何叫做乐从良?做小娘的,正当择人之际,偶然相交个子弟,见他情性温和,家道富足,又且大娘子乐善,无男无女,指望他日过门,与他生育,就有主母之分。

    以此嫁他,图个日前安逸,日后出身,这个谓之乐从良。“如何叫做趁好的从良?做小娘的,风花雪月,受用已够,趁这盛名之下,求之者众,任我拣择个十分满意的嫁他,急流勇退,及早回头,不致受人怠慢。这个谓之趁好的从良。如何叫做没奈何的从良?做小娘的,原无从良之意,或因官司逼迫,或因强棋欺瞒,又或因债负太多,将来赔偿不起,别口气,不论好歹,得嫁便嫁,买静求安,藏身之法,这谓之没奈何的从良。“如何叫做了从良?小娘半老之际,风波历尽,刚好遇个老成的孤老,两下志同道合,收绳卷索,白头到老。

    这个谓之了从良。如何叫做不了的从良?一般你贪我爱,火热的跟他,却是一时之兴,没有个长算。或者尊长不容,或者大娘妒忌,闹了几场,发回妈家,追取原价;又有个家道凋零,养他不活,苦守不过,依旧出来赶趁,这谓之不了的从良。”。[记住我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