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尚沐又穿着他那件超大的校服褂子出门了。</p>
他原本就因为还未分化的原因，个子和脸颊都很显小，这会儿看起来更像个穿高年级校服的初中生。</p>
没办法，外面天气还是那么冷。在保暖和外形之间，他毅然选择了保暖。</p>
尚新时早上起来就看见这样的儿子，着实愣好一会儿，对着他一通嘲笑：“沐沐，你这学校的衣服，怎么风格这么狂野？”</p>
尚沐长长的袖子，朝自家没心没肺的爸爸“啪”地抽过去，翻出个大大的白眼。</p>
“我昨天穿少了，有点冷，年级主任特意多给了一件，合身的校服还做着呢。”</p>
尚新时怔了怔，看见自家小儿子身影单薄，这才记起来，俩人来H市，带的衣服都不多。</p>
他自己是Alpha，过来之后没觉得多凉，但尚沐还未分化，还很畏寒。</p>
尚新时心里愧疚，跨步走到门口，摸摸少年毛茸茸的短发：“乖儿子，等晚上放学爸爸去接你，给你买件衣服。”</p>
尚沐指尖笨拙地缕缕自己的头发，笑得轻松：“这么点小事儿，就不劳父上大人尊驾了，晚上我找纪正初跟我去买就行。不过，钱得给够哈。”</p>
然后也不等爸爸回答，转身把门一带，飞快地出了门。</p>
*</p>
他和爸爸现在住在分配的公寓，幸好学校离得不算太远，骑个自行车就能到。尚沐扫了个小蓝单车，一路骑到了学校。</p>
到校时刚好七点半。</p>
他把书包放进桌肚，又拿出昨天的作业，一股脑交到讲桌上。之后才从包里掏出一个被压到几乎变形的三明治，和一盒牛奶。</p>
拨开三明治的塑料包装，肚子已经嘟噜一声鸣叫。</p>
他吞吞口水，就要“啊呜”一口咬上去。食物都送到嘴边了，又急忙顿住。</p>
他转头看向埋头看书的陆凡：“看我这脑子！同桌，昨天谢谢你啊！你介意我在这边吃早饭吗？你要是介意，我就出去吃完再回来。”</p>
坐在隔壁、清冷冷的Beta，听见问话，压着书的指尖一顿，缓缓地转过头来。</p>
这是尚沐和他的第二次对视。</p>
昨日隔着半个教室，只觉得这人眼睛黑得纯粹、很好看。这次离得近了，才看清那琉璃一般的棕色眸子里，嵌着的、黑曜石一样的瞳。</p>
而现在，这双狭长的眸子里，正正映出双手握着三明治的自己。</p>
尚沐愣怔地吞吞不存在的口水。</p>
而后便听见男生说：“随你。”</p>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尾音微微有些轻，听进耳朵里莫名泛了几分柔和。</p>
有点苏。</p>
尚沐不自觉得，耳尖泛起一股细流。</p>
连忙闪躲地动动耳朵，讷讷应了一声，低头咬下手里的三明治。</p>
说话间，外面传来纪正初的声音：“沐沐，出来！”</p>
尚沐听到声音抬头，便见对方手上提着个方形的盒子，正朝他勾手。</p>
他看看手上的三明治，犹豫了一下，急急咬下一口，出了教室。</p>
才到门口，就被纪正初拽着，到了对面的窗台。</p>
“吃什么三明治？大冬天的，凉不凉？”</p>
说完，一把夺过尚沐手里冷冰冰的三明治，打开了手上小巧的饭盒。</p>
“真让我妈说中了！她说你和你爸爷俩住一块儿，肯定过得糙，让我给你带了早饭过来，快趁热吃吧。”纪正初说。</p>
餐盒里是两个包子，还有一碗熬得金黄的小米粥。盖子一打开来，浓浓的米香味就溢了满鼻。</p>
“喏，先喝口热的。宋哥刚才和我说，你前两年落下胃病了，得好好照看着。”纪正初把小米粥往他跟前推了推。</p>
尚沐看着一碗金黄的小米粥，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p>
长长的睫毛里，泛起一点雾蒙蒙的小水珠。</p>
宋青蕴大了尚沐两岁，是他表哥。</p>
尚沐的外公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是个Alpha，女儿是个Beta，也就是尚沐的妈妈。</p>
而宋青蕴，就是尚沐舅舅家的孩子，平日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也不喜欢说话。</p>
尚沐小时候和宋青蕴一同在外公手下学武，偶尔外公出差办事，就是宋青蕴带他。</p>
那时候，被宋青蕴吊打是家常便饭，尚沐从小就很怕这位哥哥。</p>
但在尚沐母亲去世之后，宋青蕴整个人就像是完全变了一样。短短几个月没见到，宋青蕴从原来冷心冷情的师兄，变成了近乎偏执的护弟狂魔。</p>
尚沐想要的，他给，尚沐需要的，他给，只有尚沐想不到的，没有宋青蕴这个哥哥给不了的。</p>
尚沐就着碗喝了一口小米粥，清甜的香气霸占整个味蕾。温热的小米粥，划过泛着涩意的喉咙，胃里也跟着暖起来。</p>
“替我谢谢阿姨，让她费心了。”</p>
他咬着嘴里的包子，含糊不清地说。</p>
若不仔细听，绝听不到那大咧咧的声音里，一丝微微的轻颤。</p>
纪正初往他肩上拍了一把：“害，你这么说，可就和我客气了啊，什么费心不费心的！”</p>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忽然传来“啪嗒”一声细响。</p>
尚沐闻声回头，措不及防，就对上了陆凡那双墨黑的眸子。</p>
“你……”他抿抿嘴唇，想问男生为什么会站在门口。</p>
余光瞥见地上掉落的数学本，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去给老师送作业，不小心把收到的作业本掉到了地上。</p>
男生双手抱着本子，看样子是不大方面蹲下身。</p>
尚沐叼起包子，小跑过去，随手捡起地上的本子，帮他放回原位。</p>
“要不要帮忙？”他问。</p>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双眼睛直直地望了尚沐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p>
这对视的时间太久。</p>
等到白净的少年，耳尖泛起一点点的粉红，攥着包子的手都有一点儿僵硬，面色清冷男生才缓缓收了目光，道了一声“谢谢”，抬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p>
尚沐返回窗台，继续吃他的早饭。</p>
纪正初站在旁边，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开始收作业了？没听说他是个什么课代表啊。”</p>
尚沐眨眨眼，不明所以：“我才来第二天，能知道什么？你问我，还不如直接去问他。”</p>
*</p>
尚沐吃得心满意足，之后才迈着大剌剌的步子回了教室。</p>
教室里，陆凡的座位还空着。</p>
“还没回来？”他小声自语。</p>
正要坐下时，耳边突然响起清冷熟悉的声音。</p>
“等下。”</p>
这声音太近了，几乎像是响在耳边一样。</p>
尚沐屁股都要挨到椅子上了，被他这么一说，没控制好，“咚”一声整个屁股就拍在了椅子上。</p>
“嘶……”他小声抽气。</p>
唔，还好……不疼。</p>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给陆凡让位置。</p>
一时手脚僵硬：不知道是站在这里等陆凡进去，还是自己先出去，再让他进来。</p>
最后，干脆双腿往椅子两侧一劈，来了个坐叉。</p>
嗯，位置倒是让出来了，就是有点儿不雅。</p>
陆凡目光从少年羊脂玉一样的脖颈逐渐下移，看见他分得开开的两条腿，随意瞥了一眼就又收了回去。</p>
尚沐：……</p>
悄悄地，把两只手挪到双腿.间的椅子边缘，撑住。</p>
又肥又大的袖子恰恰好，把不雅的坐姿遮了个严实。</p>
朝人抿唇一笑，乖乖巧巧。</p>
陆凡倒没什么表示，只顿了片刻便抬步自狭小的缝隙里进来。</p>
随之相行的，还有一股清雅的香味。</p>
尚沐是个Alpha，饶是对信息素很敏感，也没能分辨出这股味道是香水还是他信息素的味道。</p>
说起来，Beta的腺体比较小，信息素味道都很淡，平常时候，要离很近很近才能闻到。</p>
尚沐估算了一下两人现在的距离，心里默默排除了信息素这个选项。</p>
所以这个只是香水之类的吧？</p>
唔，不知道陆凡的信息素是个什么味道……</p>
果然每一个Beta都很神秘啊。</p>
尚沐心里小声感慨。</p>
他动动鼻尖，悄咪咪地又吸了一口。</p>
……鼻子突然痒痒的。</p>
然后……“阿啾”一声。</p>
对着人家的衣服，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p>
面前只通过一半的人，肉眼可见地，身子一僵。</p>
尚沐：……</p>
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p>
他茫茫然抬头，恰逢眼前的人低头看过来。乌溜溜的眼睛，因为刚刚打了喷嚏的原因，眼睛里还漫着一层水雾。</p>
做错事的少年，吸吸鼻子，发觉两人正尴尬的对视，连忙又给人道歉：“那个，陆凡，对不起……刚刚突然鼻子有点痒。”</p>
两人一站一坐，尚沐又是仰着头的，撑在椅子上的两只胳膊已经悄悄抬上来，轻轻垂落在两侧，这姿势若是一对情侣，眼睛一闭都能接个吻。</p>
陆凡也意识到两人此刻气氛有些古怪，轻轻说了一句“没事”，脚下一转，就回了自己的座位。</p>
尚沐呆呆地“哦”了一声，低头挠挠耳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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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自习课。</p>
尚沐整理课堂笔记。从书包里掏出一套彩笔，又摊开一个大大的美术本，翻到空白页画起来。</p>
他向来做事认真，低头画画时，像是忘记呼吸一般，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p>
不同颜色的画笔，在手中交替得也很熟练，这种整理笔记的方式，早已做过无数遍。</p>
陆凡在看到他拿出彩笔的时候，余光就一直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瞧。</p>
待到隔壁的少年在本子上画出一个圈，又用不同的笔画出几条支线，分别标注上文字、符号甚至简笔画，这才放下手中钢笔，专心地朝他看过去。</p>
少年手中的图纸才画出一半，今日课堂上老师讲过的内容，已是完整呈现出来。</p>
“思维导图？”陆凡凑近了，用气音，低低地在少年耳边说。</p>
因为是问话，所以尾音微微得上扬。再加上自习课不能说话，教室很安静，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为了能让尚沐听清，这会儿离得格外近。</p>
那股之前闻到过的、陆凡身上的香味，又顺着空气有意无意得散了过来。</p>
尚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得往旁边看，又碍于旁边这人离得有点儿近，不敢动作太大。</p>
脑袋微微偏了小小的幅度，入目的只有这人侧过来的胳膊，还有自袖口露出的，白净、修长的手指。</p>
在安静的空气里，那人微微动作时，衣服细小的摩擦声穿进耳朵。</p>
一时间，就连那人身上淡淡的味道都显得无孔不入。</p>
好像是……雪松的味道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