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沐措不及防被打了，整个人还有点儿懵。</p>
说实话，初三下半学期他校内校外吊儿郎当，受过的打也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小事儿挨打。</p>
这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吗？</p>
“请问老师，我带彩笔影响别人了吗？您是亲眼看见我画画了吗？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清楚是非对错，仅仅因为值日同学的一句话，就殴打学生？在您质疑我作为一个学生合格与否的时候，我同样也质疑您身为老师的职业道德。”</p>
“你！”张鲲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你给我……！”</p>
一句话没说完，门被敲响了。</p>
“报告。”</p>
熟悉的清冷声音，从门口传来。</p>
尚沐回头，陆凡正站在门口，在他看过去的瞬间，清冷冷的眸子也恰恰好地看过来。</p>
想到昨天，这人坐在自己旁边，凑近了问的那一声“思维导图”，还有放学之后，这人在自己的图纸上写字，原本没觉得怎么难受的尚沐，突然涌上那么一点点委屈。</p>
就好像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孩子，家人突然过来撑腰，所有的委屈也都来了。</p>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这才堪堪压下泛酸的鼻头。</p>
“陆凡过来了？怎么没去做课间操？”张鲲看见陆凡过来，面色瞬间缓和下来，连唇边都带上了笑意。</p>
啧，这就是好学生的待遇啊。</p>
陆凡“嗯”了一声，迈步进了门。</p>
“找您询问参加数学竞赛的建议。”</p>
陆凡过来之后，就径自站到了尚沐和老师之间，不经意间，顺手将尚沐轻轻得往自己身后带了一下。</p>
班主任见着陆凡过来，立刻把站在身边的尚沐忽视了。</p>
晾着学生，搓他的锐气，这是老师的惯用手法。</p>
尚沐心里一阵烦躁。</p>
如果不是不想转学的第一个星期就惹事，他早就摔门走了。</p>
正烦闷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握住。</p>
这动作很轻，没有什么力道。</p>
尚沐低头，看见熟悉的素白护腕，才发现陆凡正松松得握着他的手腕。</p>
隔着厚厚的衣服，并不能感觉出这人掌心的任何温度，但衣服蹭在皮肤，还是让尚沐有片刻的失神。</p>
那股清凛的雪松味道，又顺着空气，若有似无地飘来。</p>
“数学竞赛啊，学校这边有安排专门的竞赛辅导，今年暑假开始集训，高三上学期就是周末单天上课。”张鲲耐心地讲解。</p>
“你如果现在就想学，外面也有一些专业的培训机构，都可以试试。我的建议是，你既然学校课程已经学的很好，参加一下也可以，毕竟成绩好的话，大学可以降分录取。今年十一月份正式参赛，市里的选拔，从9月份就开始，也就是暑假集训之后。”</p>
接下来，就是很久的讨论。</p>
其实陆凡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而已，但班主任自己一个人唠叨了足足十来分钟。</p>
这十来分钟里，他就像是没记起尚沐这个人似的，一直把他晾在办公桌的旁边，和陆凡絮叨。</p>
若是平时，尚沐身上的刺能一根一根地炸起来。</p>
但站在身侧的男生，指尖轻轻得握着他。</p>
炸成小刺猬团子的尚沐，收起尖尖的小刺儿，柔软乖顺。</p>
尤其是，中间尚沐听得有些累了，就动了一下下脚尖，身形也跟着微微晃了几下。</p>
男生立刻抬了食指，轻轻在他衣服上点了两下。就像是哄那些没有耐性的小宝宝似的，只要拍一拍，立刻就让宝宝安定下来。</p>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尚沐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感受，他的表哥宋青蕴，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宋青蕴是个Alpha，总归没那么细心。多数时候，只是手段强硬地解决问题而已。</p>
这是尚沐自母亲去世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细腻的关照。</p>
他悄悄瞥一眼站在身边的人。</p>
听说陆凡已经19岁了，比自己要大两岁。个子也比自己高出不少，尚沐粗粗得测了一下，大概要高出半头那么多。</p>
男生此时穿着校服站在办公桌前，尽管身上清瘦，却有种同龄人的没有的沉稳。</p>
尚沐知道，班主任现在讲的内容对陆凡帮助很大，所以没再乱动。只傻愣愣得看着窗外，发呆。</p>
张鲲自顾自地唠叨完了，眼看还有几分钟上课了，这才朝陆凡摆摆手让他回去。</p>
“谢谢老师。”陆凡说。</p>
但他却没有离开，而是朝身侧的少年看过去。</p>
先前站在办公室门口，两相对视的刹那，少年眼尾还泛着浅浅的红，委屈得像只小兔儿似的。</p>
但刚刚班主任唠叨那么久，少年却一直站在他身边，耐心地等着。没出过声音，也没动过几下，这会儿见他看过去，也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过来，乖乖巧巧。</p>
“张老师，我刚才进来之前听见您和尚沐谈话，关于使用画笔的事，我需要和您讲一下。”陆凡放开少年的手腕，缓声开口。</p>
尚沐睫毛颤了两颤，微微地垂了脑袋。</p>
男生的声音很好听，分明语气清清冷冷，听起来像是公事公办，但说出的话里却又夹着不可忽视的温柔。</p>
尚沐的妈妈就是Beta。</p>
在他的眼里，Beta一直都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存在。</p>
比Alpha多一分温和，又比Omega少一分柔弱，Beta恰到好处得，处在这个世界最最中立的位置。</p>
而陆凡，就像是一个Beta的标杆，集中了他们所有的优点。</p>
他独立、自由、恬静淡然。</p>
虽看起来清清冷冷，可骨子里却总有一份温和。</p>
“他只是用画笔将课堂笔记整理成思维导图，这种形式的笔记，更有助于记忆。昨天放学我还帮他做了修改，您如果不信，可以让他把笔记拿给您看。”陆凡说。</p>
同样一件事，相较于对尚沐的偏见和不耐烦，张鲲对陆凡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p>
“我那是因为画笔的原因吗？老师找他谈话，他那是个什么态度？”</p>
“还有昨天学校论坛，那都是什么照片？什么标题？如果不是论坛管理当时把帖子删了，得造成多恶劣的影响？”</p>
张鲲说着，目光从陆凡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尚沐手腕的监测手环。</p>
“身为一个Omega，和Alpha、Beta走这么近，合适吗？尚沐，火箭班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要你干这种事情的地方！”</p>
尚沐：？？？</p>
才被陆凡安抚好的情绪，瞬间又炸开。</p>
这是个什么老顽固？</p>
上来就给人扣帽子，拿个画笔就说他画画！打个耳洞说他是流氓！和人吃饭就说是谈恋爱？戴个手环，就是Omega？</p>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冷静着说：“我先出去了。”</p>
MD好生气！</p>
他这小暴脾气，真是一点儿都忍不了！</p>
爱罚什么罚什么，爱叫家长叫家长，他一刻都不想和这老师呆在一个屋子里！</p>
然而，才走出几步，胳膊忽然被拉住。</p>
下一秒，陆凡压低的声音自耳尖儿传来：“别闹脾气，我在帮你解释。”</p>
男生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却不似先前的清冷。</p>
安抚居多，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无奈。</p>
尚沐刚才还闷在胸口的火气，顿时像是一盆水落下，“噗兹”一声就灭了。</p>
少年心里的小算盘扒拉几下，眼珠转过几回，收起炸了一身的刺儿，像小媳妇似的，一步一步挪回办公桌边。</p>
“你解释他又不会听……”他轻声说。</p>
说话时，一直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儿。</p>
声音委委屈屈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p>
张鲲没想到自己一番训斥，能把尚沐给训哭，也是一怔。</p>
陆凡看班主任这表情，知道他终于能听进人讲话了，这才继续不急不躁地解释。</p>
“张老师，您看到的帖子不是尚沐发的，标题不是尚沐取的，照片也不是他自己拍的，他是受害者。我和他只是正常同桌，是有人在论坛里歪曲事实。”</p>
一句话才说完，像是要印证这句话似的，门口传来一阵争吵。</p>
“你自己进办公室，把事情原原本本、明明白白解释清楚。”</p>
“然后，当众道歉。道歉如果没诚意，这件事别想完。”</p>
办公室的三人，齐齐看向门口。</p>
就看见纪正初拎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生过来。</p>
那人神情怯懦，被拖进来时全身都在发抖。颈上带着Omega专用的Chocker，看模样，是个已经分化完全的Omega。</p>
“干什么呢？到办公室了，还打架？”张鲲见这俩人拉拉扯扯地过来，忙冲过去把人分开。</p>
纪正初原本只是把人揪进办公室，没想到尚沐和陆凡也在。</p>
脸上露出几分愣怔。</p>
见尚沐眼眶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p>
当即甩开那个瘦弱的Omega，三两步朝人走来。</p>
“沐沐，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啊？”</p>
他费力地从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包纸巾塞进尚沐手里。</p>
一时，手忙脚乱。</p>
不怪他着急，先不说这是宋青蕴明言叮嘱要照顾好的人，就说尚沐现在这个样子，他几时见过？</p>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除了初三那年尚沐出事，什么时候见这人红过眼睛？</p>
纪正初气得抬脚就往那男孩子身上踹：“是不是因为他发的论坛帖！”</p>
尚沐连忙拉住他胳膊，低声说：“别和Omega动手。”</p>
纪正初：“可是他把你都欺负哭了！”</p>
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p>
因为他看见……</p>
白净的少年，顶着一双泛着红丝的眼，朝他眨巴了两下。</p>
然后露出一抹……“狡黠”的光？</p>
纪正初：？</p>
脑袋里又记起昨天尚沐发在群里的那句话：我是不是很软很甜！我俩配不配！</p>
所以……</p>
所以？</p>
纪正初目光从少年泛红的眼尾，移到陆凡攥着他的手腕。</p>
顿时，如遭雷劈。</p>
窝操……</p>
这人看起来委屈成这样，可怜成这样，其实都是骗人的假象吗？</p>
摔！</p>
纪正初，感觉自己受到了无法承受的伤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