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女神的沉沦 > 正文 他们相处得很好
    第二天,塞沙利接受了一个棘手的任务,去夏韦尔取他侄子的衣物和书,东西

    搬回来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正当葛辛已经被种种骇人的不幸的猜想弄得精疲力

    尽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一辆带有顶架的像灵车一样笨重的出租马车转过了雅各

    布街角,车上装着捆起的箱子和一个大包裹,他认出正是他的,接着他的叔叔走了

    进来,带着神秘而伤心的神情。

    “我想一次把东西拿完,免得再跑一趟,耽搁的时间长了点儿……”他指着两

    名侍者搬进屋里的包裹说:“你的内衣、外套在这里面,那里面是你的书稿……除

    了你的信一切都取来了;她求我让她保留着它们,她想不时读一读,想留下一点儿

    你的东西,我想这没有什么不妥……她是那么好心肠。”

    他坐在手提箱上呼吸急促,用他那像餐巾一样大的生丝手帕揩着前额。让不敢

    请他描述见她的情况;他为怕使让悲哀也就丝毫不提。为了打破沉默他们谈论起从

    昨天晚上就突然开始转凉的天气,谈起巴黎郊区的凄惨景象,到处是工厂烟囱、巨

    大的熔炉和蔬菜仓库。过了一会,让突然问:

    “她没拿什么东西让你带给我吗,叔叔?”

    “不……你放心好啦……她不会烦你的,她认命了,很有决心也很有尊严……”

    为什么让从这寥寥两句话里听出了责备他、指责他残忍的意思?

    “不管怎样,这是一桩苦差事,”叔叔又说,“我宁愿忍受米拉斯的撕打,也

    不愿见到这个可怜人的绝望。”

    “她哭得厉害吗?”

    “噢……孩子,她哭得很厉害,伤心极了,连我自己也坐在她对面跟着哭了,

    没有勇气……”他抖了抖身子,像只老绵羊一样把头摇了一下,摇去了他的感动:

    “说到底,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不能同她过一辈子的……事情得

    到了妥善的解决,你给她留下了钱、家具……现在,忘掉爱情吧!订了婚就及时举

    行婚礼……啊!婚姻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领事非出面不可……至于我,我

    只能干点闲杂事之类……”突然间他又忧郁起来,把头转向窗户,看着屋顶间低矮

    的天空:

    “不管怎么说,世界更加悲惨了,在我们那个时代,分手要比现在开心得多。”

    败家子走了,带着他的抽水机。失去了这么一个整天滔滔不绝的乐天派,让觉

    得接下来的一礼拜好漫长,这礼拜使他感受到了一个单身汉的所有空虚孤寂,茫然

    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不追悔逝去的爱情,人们也会寻找他的另一半,会

    怀念他的另一半,因为同居的生活,同吃同睡,千丝万缕无形的联系编织成一张网,

    等你在痛苦和挣扎中斩断情丝,才知道这网有多结实。密切的生活习惯具有神奇的

    渗透力量,以致一起生活的两个人结果越来越像对方。

    与萨芙五年的同居还没有使他到这种地步,但他的身上还是留下了枷锁的烙印,

    并时常感觉到它的沉重。因此,有好几次,他下班回家后便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夏韦

    尔方向走去。清晨醒来,他下意识地寻找身边枕头上披散的一大堆黑发,那是他照

    例要先吻一吻的。

    对他来说夜晚尤其漫长。这个旅馆房间让他回想起他们最初相恋的日子,那时

    她好像是另一个人,端庄而沉默,玻璃板下压着的小小名片上散发着她的名字的神

    秘的幽香:芳妮·勒格朗。于是他跑出去东游西逛,以消磨时间和精力,要不就是

    在某个小剧院的噪音和灯光中麻痹自己,直到老布其勒允许他每周在他的未婚妻身

    边度过三个晚上,才解除了他的痛苦。

    他们相处得很好。伊琳娜爱他,“Unclé”双手赞成,婚礼定在四月初举行。

    冬天的三个月中,他们见面、聊天,彼此感觉相互需要,把第一次相遇的眼波和第

    一次让人心慌意乱的爱情表白演绎成了一首优美动人的乐曲。

    订婚之夜,让回到家里,毫无睡意,感觉一种要把他的房间整理成刻苦用功、

    井然有序的样子的冲动,因为受了人们总要使他们的生活与思想一致的本能的支配。

    他收拾好桌子,往上摆放那些还压在一个匆匆收拾的箱子底没有拿出来的书,几本

    法典夹在一堆手帕和一件在花园干活时穿的粗布短上衣中间。这时,一封没有信封

    的信从一本商法典中掉了下来,这是他最常用的一本,是他情人的笔迹。

    芳妮指望有一天他工作时会偶然翻开这本书,她不信任塞沙利那暂时的感动,

    觉得这样做更加可靠。一开始他决定不看它,但开头那几句非常温柔非常理智的话

    让他改变了主意,只是从颤抖的笔迹和歪歪斜斜的字里行间还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激

    动。她只向他求一点情谊,只一点点,就是要他不时回去看看她,对于他的婚姻,

    对于这次她知道是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分手,她什么也不说,决不抱怨。但只求能见

    到他!……

    “要知道这对我是一种可怕的打击,又来得这样突然,完全出乎意料……我好

    像死了或是烈火焚身一般,不知如何是好。我哭泣,我等待,我注视着我们常常享

    受快乐的那地方。只有你才能帮我适应新的生活……发发慈悲吧,来看看我,别让

    我感到如此孤苦伶仃……我好害怕……”

    这封信是八天前写的,八天了,可怜的女人期待着一个回答,一次来访,这就

    是她所需求的一点赐与,好使她安于命运。但她为何没有再写信来呢?也许是病了

    吧;于是他从前的那种恐惧又出现了。他想赫特玛总可以给他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他知道赫特玛的生活极有规律,于是去炮兵委员会门前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