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木椅上盲眼捡菜叶的肖玫叹了口气,说:“他好久没来看我了,要是你见到他,记得让他来见见我。”
莫兰台风来临前夕,已有不小的风在海岛作乱,五点和肖玫结束了谈话,夏槐眼看风越刮越大,匆忙赶回学校寝室。
他一手掏着钥匙,一手接起刚响起的电话。
“哥,我……我……”电话那头的夏楠一句话支支吾吾,像有什么事藏着掖着。
夏槐单手挑钥匙挑得烦躁:“到底什么事情?快说,不说我挂了。”
“我交男朋友了。”夏楠终于把这句说出来。
“什么?”夏槐被吓得不清,刚挑出来的钥匙又掉下去和其他钥匙搅混了。
夏楠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交男朋友了!”
“谁眼睛这么瞎?!”
夏楠气愤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哥!我挂了!”
“等会儿,他做什么的啊?几岁?哪里人?叫什么?”
“下次一起出来吃个饭你就知道了,我就和你说一声,就这样!”夏楠飞快结束通话。
夏槐望着手机嘟嘟响的手界面郁闷,一股寒风猛地袭来,夏槐打了个啰嗦。
他这个寝室在楼道尽头,尽头窗户没被关紧,窗外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看着那些瘦弱的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苗,以及那折断下来的树枝,夏槐有种预感,今年这场台风将和往常不同。
夏槐将手机收进兜里,钥匙没抓紧掉在了地上,身后走来一人,蹲下身替他捡起钥匙。
见到来人,夏槐惊喜:“你怎么来了?”
“放假了宿舍没管得那么严,我来找你。”尹舜替他将寝室门打开。
俩人走进寝室,夏槐问尹舜:“你们今天上什么课了?”
“犯罪分析课,拿了海岛连环杀人案当案例。”尹舜把门关上说。
夏槐眼睛亮了亮:“真巧,你猜我今天下午做什么去了?”
“嗯?”
“我去见了04年这起系列案唯一的幸存者,那个砍了凶手一刀的女人。我的导师带我去见的。”
“真的?你们都聊什么了?”
夏槐摇了摇头,叹道:“她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不太愿意说话,也就我问一句她应一声。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件事没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她心态放得挺好的。”
“是吗?”尹舜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被大风肆虐的土地,仿佛在深思什么。
夏槐看了他一眼:“我天天在窗户边看那些在后山训练的人,怎么从没见到过你?”
“我们班只在c,ao场训练,从不在这里。”尹舜回过身,将身上的警服外套脱下来挂在门上。
夏槐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将几乎没拉上过的窗帘拉上,对那个后山好像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尹舜望着挂在门上的警服久久不语,忽然说道:“我想查这个案子。”
“什么?”
“我想查海岛连环杀人案。”
夏槐怔了一下,问:“作古悬案了,还能查出什么来?警局都把这个案子搁置了。”
“为什么?”
“09年办理这个案子的专案小组出现内部问题,等内部问题解决以后,小组也就散了,之后警局没再重组专案小组的意思,就没人继续侦查这个案件。”这些信息也是夏槐管理档案室的那段时间得来的。
尹舜若有所思,这时,班群里今日讲课的教授发来消息:“如果今天让你们来侦查这个悬案,你们会怎么去寻找凶手”?你们做完这个作业,把作业发到我的邮箱里。
尹舜当即编辑了一封邮件发给他,邮件里只写了四个字母“y-str”。
第三十八章
尹舜叫了外卖,俩人一人捧一盒j-i排饭,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一起看电脑上放着的美国犯罪心理分析的节目。血淋淋的现场图片并不能影响两个人的食欲,他们甚至按照尸体被摆放的姿势讨论起凶手的性格。
夏槐望着节目提供的尸体图片说:“我瞧凶手是个没母亲的人。”
尹舜咽下一口饭,问他:“为什么?”
“每具尸体都呈蜷缩状,像婴儿在母胎里的姿势,凶手应该缺乏母爱。”
尹舜边咬j-i排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看这个节目全程几乎都是夏槐在提自己的看法,尹舜安静地听他说话,偶尔应和几声。
夏槐忍不住问他:“你的看法呢?”
“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尹舜指着节目上再次提供的现场图文,“你再说说,他为什么要在死者家里多出留下血掌印?。”
夏槐见尹舜认同自己,来了信心,就尹舜的询问解答得津津有味。
但到了视频最后,节目请来的专家和夏槐分析的截然不同,夏槐的成就感顿时没了。筷子一滞,问:“为什么?怎么他分析的和我的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这个案子都是上个世纪的悬案了,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呢。”
“你说的这么委婉,那我觉得应该是我错了。”夏槐看起来有些失落。
尹舜索性直白道:“狗屁专家瞎说的,你说的才是对的。”
“真的是这样?”
“真的。”
夏槐睁着大眼睛皱着眉,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尹舜。
“干嘛这么看我?”吃完饭收拾快餐盒的尹舜疑惑地问。
夏槐奇怪地“嘶”了一声:“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好听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尹舜将夏槐空了的快餐盒也收进垃圾袋里,笑了一笑:“可能我长大了。”
夏槐静默几秒,感叹:“长大了真好。”
尹舜淡笑不语,他其实是心疼夏槐的。年纪不大,支撑的东西太多,老把自己想象得老了。二十四五岁的年纪,c,ao着四五十岁人的心。
夏槐夏槐,人如其名,总想做一棵支起一切的参天大槐。
但是无论夏槐的现在和将来会不会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强壮槐树,在他尹舜心里,都是需要呵护的幼苗。
手机来了短信消息,尹舜查看,是隔壁班一个gay发来的。这个gay自从看出尹舜喜欢的人是男生后,就对他死缠烂打,已经被他qq微信全部拉黑。
这次这位同学居然直接扒到他的手机号,还给他发短信:哥哥,今天咱们一起上课你知道吗?你今天好厉害哦,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嘛?
尹舜回复:头七。
回复完毕,拉黑。
外面风越吹越大,尹舜是没有回自己宿舍的可能了。好像他今天来这里,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洗过澡后,尹舜拿一条白色毛巾,站在镜子前擦自己的头发,他从镜子里望坐在床上打呵欠的夏槐。
“原先那个房子,退租了吧。”尹舜突然开口说,“我想今后我们两个都住宿舍,毕业后应该也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住了。”
“行,过几天联系房东,把欠他的房租交齐,然后退房。”夏槐又打了个打呵欠,眼睛快睁不开了。他半眯着眼看看时间,“都十一点了,我好困,先睡了。你待会头发吹干点再睡。”
尹舜“哦”了一声,去浴室里吹头发。等他把头发吹干出来后,夏槐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尹舜走到床边,将夏槐垂在床下的手缓缓放进被子里,俯身凝望夏槐睡颜,不住浮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在他柔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怕吵醒夏槐,关掉灯后,尹舜自觉睡到另一张床上。
9月15日凌晨十二点,国际编号1614,联合台风警报中心16w的,被誉为史上最强台风的莫兰,携卷暴雨登陆海岛,登陆时中心最大风力52m/s,远远高过事先相关部门预估的48m/s。
凌晨十二点半,夏槐寝室的玻璃窗嚓嚓响,警觉性极高的尹舜睁开了双眼。
玻璃窗的嚓嚓响声在一秒之内越来越大,尹舜眼睛一瞪,预知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急忙翻身下床,跑到睡在窗户边的夏槐那里将夏槐紧紧抱住。
夏槐睁眼之际,“彭”的一声,玻璃窗顷刻破碎,碎渣被大股灌进的狂风吹到了尹舜的背上。
“尹舜!”夏槐一刹那清醒,起身焦急地查看尹舜的后背,“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尹舜扫掉背上的玻璃碎渣说:“没事。”
窗户没玻璃挡着,见孔便钻的莫兰台风凶兽一般,嚎叫着闯进来肆虐。
雨水、树叶、树枝、泥土、石头、垃圾,都被这股狂风吹入,在空中呼呼乱飞。
夏槐寝室的衣柜是可移动的,尹舜拖过衣柜堵住窗口,把重物都放进了衣柜里,再把床堵在衣柜前,这才勉强堵起漏风的窗户口。
“今年的这场台风太恐怖了吧。”夏槐呆在衣柜旁,听外面东西被大风摧毁的声音,心脏咚咚乱跳着惊魂未定。
尹舜拿扫把清扫房间内的垃圾和玻璃碴:“之前国际台风中心就说过了,莫兰台风将会是海岛史上遇见的最强的台风。”
刚打开没两分钟的电灯闪了两下,灭了。浴室里的水也断了。
夏槐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尹舜说,是水管和电线被台风破坏了。
网络还是有的,不过从4g降到了3g,最弱时到2g或者没有。
俩人手机qq、微信群里的消息几分钟内堆到成百上千条,所有人都在发自己家中、寝室中或者外面惨不忍睹的现状。
夏槐连忙联系夏楠和母亲医院的人询问情况,得知她们都安全后方松了口气。
消防队顶着大台风出来救灾,这个夜晚,海岛市的人民都无法安眠。
清晨十点,台风莫兰终于离开海岛,大雨则依然淋漓不止。
海岛市好比一块被群兽践踏过的烂r_ou_,风浪虽过,却已满目疮痍。
市内六十多万棵树木倒伏,一万多间房屋破损,十多万亩农作物受灾,各区公共设施被损坏,高层建筑玻璃窗悉数破碎无一幸免。跟着台风一起作乱的暴雨不歇,雨水将公路淹没,水面到人的小腿处高。
群内消息,时间大概在早上六七点,市里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货车司机,公路上的货车被台风吹起,司机想去拉住自己的货车,结果风向一转,本被吹得竖起的货车直直朝司机砸下,将司机砸死了。
还有一个是冒雨要跑回家的学生,他正巧跑到一个电线杆旁,电线垂进淹过路面的雨水里,将站在水里的他电死了。
另还有十几人失踪,下落不明。
受灾区域过多,消防队人力资源不够分配,警局的人还有公安大学大三以上的学生都被派出去支援。
微博上,海岛人民公安大学学生会成员发布消息:本校大门柱子上公安大学的“安”字,宝盖头被吹走了,“公安大学”变成了“公女大学”。如果有人捡到这个宝盖头,请归还给本校……
该微博不消两个小时转发量上千,算是在海岛相关新闻中,唯一一条带有喜感的消息。
全市到处停水停电,学校食堂做不了饭,海岛政府命各地相关机构派送j-ir_ou_粥,各地都在等政府的粥来。
中午十二点,海岛公安大学的粥到了,让各寝室派一个同学出来领粥。
夏槐到楼下拿粥,一出门,便见学校一片狼藉。
学校里的植被像一层被人粗暴扯走的绿衣,不仅绿衣没了,熟褐色的皮肤也尽是创伤。
到他们这两栋宿舍楼派粥的是警局的人,穿着橙色救生服,挽起裤腿站在还没被疏通完的水里跟几个志愿者一起替学生们舀粥。
夏槐看见他眼睛一亮,跑过去喊:“易队!”
易清决见到夏槐,大为惊喜,手上的活儿让给志愿者们做了,打了两碗粥,和夏槐找了个地方边吃边聊。
他们二人蹲在一栋楼的阶梯旁,易清决喝了一口粥,这口粥是他今天吃的第一口饭。夏槐似乎没要喝的意思,这碗粥他想带回寝室给尹舜。他知道目前这个情况,食物珍贵,没想再去打一份,想从自己身上省下来。
“今早带领你们学校的学生出去救援了。”咽下第一口粥后,易清决说。
“我看海岛目前的现状,人民要恢复正常生活大概要两三天时间,这几天得辛苦你们了。”夏槐可惜自己现在不在警局里不能出一份力,又问,“外面治安还好吗?”
易清决叹气,一碗粥喝不下去了:“今早有十几个地方发生抢劫案,偏偏有人趁着这种时候作乱。妈的。”
正在这时,那边派粥的志愿者扛起只剩一点底的粥锅要倒给最后一名学生,放锅时手滑了,眼看那锅就要砸在脚上,边上一个人急忙冲过去扶住锅柄:“哎哎哎,小心点小心点!”
那志愿者频频弯腰点头:“谢谢谢谢!”
易清决望着刚发生的这一幕,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人祸尚可避免,天灾自古不可挡。但怕就怕在,天降灾,人还要行祸。”
第三十九章
9月16号凌晨,重创海岛市的超强台风莫兰,在中国黄海海域消散。
海岛市大雨持续连绵不断,部分公路遭遇泥石流,安同区到吉美区的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夏槐晚上看见警局的群里面为这事沸腾,消防那边在村里捞人还没捞完,这边市里又遇见山体滑坡泥石流。警局一队人刚休息下来又得出动,还有几个工伤住院了。
夏槐见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主动请缨跟易清决说要去帮忙。
易清决这边人手正不够,在夏槐的坚持下,便同意顺路来带他去受灾地段辅助。
尹舜这两天都在夏槐的寝室里,刚泡好一碗泡面准备吃,见夏槐在换衣服,问:“要出去?”
“蓉山滑坡,把好几段公路都给堵了,消防请警局帮忙,警局人手不够,我去多献一份力。”夏槐边穿着鞋说,“我们队长要来接我,我现在得赶快去大门口等他。”
“我送你出去。”尹舜放下手中泡面,当即起身换衣服。
大雨淅淅沥沥像一连串珠子往下砸,夏槐和尹舜穿着黑色雨衣穿梭在雨中,身上被连密的豆大的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
他们来到学校大门,易清决的车也正好来到。夏槐让尹舜不用送了,打开车后门上车,尹舜抿着唇望他们。
易清决朝尹舜扬了一下下巴:“警校的?”
“嗯。”
易清决说:“上车,一起去。”
尹舜想也不想地跟着上车,三个人前往受灾地。
女孩原本是在芒草丛中等人的,等那个和她做交易的陌生人。在顶风冒雨来到这里前,她给自己打了一针药,那针药可以让她的免疫力和正常人一样,这样即使她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站在芒草地里,也不会再和之前一样,那么轻易地就着凉感冒。
她特意挑在这一天夜晚,海岛蓉山滑坡,好几段公路被泥石流淹没,警察即便得到线报,也未必能赶到这里抓她。
大雨倾盆,女孩站在芒草丛中冷得瑟瑟发抖。
气氛诡异森森,忽然,茂密高大的芒草丛里,缓缓冒出一个男人的头,像是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她吓了一跳,往后跌了两步。
天色很暗,雨水时不时打进女孩的眼睛里,女孩看不清男人的长相,拿手电筒照了照他。
男人没穿雨衣也没撑伞,身子都被雨水打s-hi了,但他好像不在意。他两边头发都有些白,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左边眼睛的眼白上有一颗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是一张让人看了心生恐惧的脸,女孩心脏颤抖着。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现在扭头就跑。只是,她想起刚刚出门前打的一针药,那是她仅剩的最后一针药。如果今天的交易完成不了,她下个月就不能再购买那种药。
睫毛粘上了雨珠,眼前男人的样子更模糊了。她半眯着眼,抓着包里的东西,大着胆子问:“是你吗?”
眼白有痣的男人咧嘴笑,不答话,似只凶豹,猛地朝她扑过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企图,大叫!男人一拳打在她嘴巴上,这一拳直接打掉她一颗牙。一股锈味在口中荡开,她牙齿流血了!
男人把她按在地上,想用手捂住她尖叫的嘴,她趁着这个机会,用带血的尖牙齿狠狠地将男人的手咬下去,硬生生将男人的手指咬出血!
男人大叫一声,一怒之下,拿起石头猛地将她砸晕。不想这个时候,另一块石头丢到了他头上!
芒草丛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那边的在干嘛!不许动!警、警察来了!”一道强光照s,he在男人身上。
男人回头瞪眼,左眼眼白苍蝇大的黑痣在光芒下诡异非常。
来的人只有一个,离得不远,躲在芒草丛里不敢冒出头,这些芒草又高又密,身子稍微蹲一蹲就看不见人了,男人看不清对方是什么样的。
只是听得出来,这个“警察”声音还未脱全稚气,分明是伪装的,但是心虚的男人怕惹祸上身,还是丢下女孩慌张地逃跑了。
肖玫自己在家中是从来不开灯的,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开灯和不开灯,眼前的世界都一样。凌晨一点半,这间常年黑暗的石屋忽然亮起灯光。
被雨水淋得浑身都在滴水的肖海跑进房子内,他将s-hi重的帽子脱下来,喘着粗气。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大喊:“姐!姐!”
穿着睡衣的肖玫拄着一根导盲杖从房间内出来:“小海?你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肖海激动地上去抓住肖玫的手,语无伦次地:“那个男人!姐!我……那个男人!我又看见他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