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杭州城在雾霭中缓缓醒来,庄尘长安二人就已经走出了城门。他们要去的地方叫东桥庄,正是这几日小鬼横行的地区。东桥庄离杭州城并不远,骑马赶去只需半日。果不出庄尘所料,东桥庄困于闹鬼邪说,户门紧闭,十分冷清,整个庄子寂寥异常。
仙门中闹鬼灵异排最末,但对于平常百姓来说,最不堪其烦的就是这类邪异。他们往往不得法门,不懂其中玄奥,鬼魂尸体往往又附会凶厉传说,迷信之人对这种事情十分忌惮避讳。
庄尘带着长安在此转了两圈,终于见着了一个活人外出,一把就抓过来询问闹鬼的事情。
抓来的是一个农夫。他维维不敢说话,对闹鬼一事语焉不详,后见庄尘亮出仙门修士身份,才宛如碰见了救星,双眼亮出光来,激动不已,一股脑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东桥庄闹鬼已有半个多月,最先是有樵夫上山撞见一红衣人刨墓挖坟。且不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片山中埋的大多都是东桥庄人,这刨人祖坟还了得?樵夫当即怒喝,那红影见人就走,不见踪影。樵夫见追也追不上,悻悻下山,与人喝酒时提了此事。第二天傍晚,有人见整天都没见着樵夫,便去他家寻他,发现樵夫惨死在了家中。死相可怖,令人惊骇不已,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用柴刀脑袋给生生跺了下来。
从那之后,东桥庄里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离奇死亡的事情。再接着,附近的几个小镇也出现了这种事情。人人自危,噤若寒蝉。修士也来过几人,亦是古怪死去,人们更加闻风丧胆,此后便不再有人愿意前来。
庄尘心想这不就只剩下抓凶手这一步了么,脑子都不用动。不过这红衣人如此简单粗暴,一言不合动手杀人完全没有寻常鬼道的隐秘惊悚感,只剩下了暴力。那樵夫也是时运不济,碰上这种邪魔外道。修尸道鬼道的人自然就整日和这些东西为伍,平日修炼无非也就是搜集搜集鬼气、炼炼凶尸。东桥庄不巧,就被此人定为了自己的修炼之地。可庄尘横看竖看,都没发现这地有什么好,真是不明白修炼鬼道的人的心思。
农夫见庄尘一脸沉思,莫非此事办不通?忙说道:“小仙师,您可千万要帮帮我们啊!这闹鬼越来越凶,你看我们现在白天都没人敢出门了。我今次出门也是迫不得已要去地里看看哇!再这样下去,这地里的东西没人收拾,怎么过冬啊?”
庄尘安慰几句,然后问道:“请问前几日是否有一姑娘来过此地,大约年纪比我大些?”农夫摇摇头,“哪家姑娘没事跑来这里,这不闲得慌么?”庄尘又问:“那最先发现的那个坟地在哪里?我去看看。”农夫指了一个方向,庄尘都道了别,从背后传来一声千万小心。
上山的一路气氛诡秘,越往里走,树木也越若矗立的鬼怪。到了坟地附近,鸟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屏蔽在外,十分静谧。长安已经掀开了幕篱,神色紧张地跟在庄尘身侧,看向那一处被人翻挖过的坟地。
庄尘看了一眼长安,心里嘀咕着她和昨晚的判若两人。
墓地林立的石碑歪歪斜斜,刨坑随处可见,似乎每一座坟都遭了荼毒。庄尘手里燃起了一张“驱邪符”,这驱邪符是玄器道符中的一种,使用后会烧成一簇赤火,遇灵则颜色转黑,越邪颜色越深。赤火在坟地上空飞了一圈,颜色已经转成了深红。
庄尘命令道,“往里看看。”驱邪符接到命令,在面前滴溜溜转了一圈,往前飞去。那驱邪符一飞出坟地范围,就像着了魔似的速度陡然加快,没入了密林中。似乎那里有什么可口诱人的猎物一样。
驱邪符速度飞快,颜色也越变越深。二人跟在火苗后面,马不停蹄。在山中飞奔六里左右,驱邪符终于停了下来,在原地待命。庄尘从树上跳到地面,发现这里已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渺无人烟,大概不是东桥庄的地界。
庄尘用手指将火苗点回,已经成了深褐色,这里的邪气比庄尘修为还要高深,庄尘自己都能察觉到萦绕在四周的不祥气息。但是这里,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如果以东桥庄坟地的邪气量都能改变周遭的环境话,这里没理由还是一副山明水清的模样。庄尘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周遭的奇怪之处,只好再往前走了几步。
山谷一条小溪蜿蜒淌下,庄尘和长安顺着溪流拐了一个大弯,居然发现了一座破旧的古庙。庄尘暗暗吃惊,一把按住长安,让她不要轻举妄动,“那里有人,别过去。”
二人蹲在树丛后面,长安一边竭力想看清古庙,一边又生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不敢有所大动作。庄尘无奈地说:“你看那古庙门口干干净净,没有枯枝落叶,显然是被捡去烧篝火了,那个人应该在这里住好几天了。”长安看到自己脚下,深秋的树林里地面上铺着一层细碎的枯枝,而古庙周围却是干干净净,庄尘说的一点没错。长安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庄尘见她嘴巴微张,一声夸赞如在耳侧。
这古庙岁月已久,墙体脱落,砖瓦几乎坍塌了一半,露出一个大洞,雨水和月光可以轻易入侵。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菩萨,反正被人遗忘在深山老林中的结局可见,即便被当做歇息过夜的落脚之地,也不是个好的选择——谁知道那另一半岌岌可危的屋顶会在何时塌下来。
二人暗中观察了老半天,都不见有任何动静。长安终于耐不住性子,向庄尘做了一个催促的表情。庄尘吐了一口气,抽出青穗,打了个手势,率先走出树丛。庄尘缓缓接近古庙,鬼鬼祟祟地往里探了探头,发现没人后猛地闪身进庙,戒备着空气。
“胆小鬼。”
长安鸡贼地埋汰了一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破庙满地坑洼,深浅不一。破碎的经幢死气沉沉挂于横梁,台座的塑像四处倾倒,无奈地靠在墙上,庄尘努力想分辨塑像面貌也无果。庙内的东北角原先是庄尘视线的死角,现在去看才发现那里缺了一个大口,是废墟一片。
“小灰尘,这里没有人,怎么办?”绕了一圈的长安从庄尘背后钻出来,视线移到庄尘在看的废墟上。
“这是被人撞到的,而且就在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打斗。”庄尘指着外头地面凌乱的痕迹,“然后——”他走到篝火旁边蹲下去,继续道:“这篝火的余薪也是刚刚烧下的,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等吧,可能那人会回来。”
“嗯……”长安微微皱眉,“万一是那个红衣凶手呢?”
“这个不必担心,”庄尘站起身,“用七成几率是我们要找的叶苏苏。如果我们很不幸等来的是红衣修士,那就靠你了!”他拍拍长安的肩膀,“人一看你蒙面就觉得你牛逼,我这模样一看就是杂兵哇!”
“嗯嗯嗯,”长安深以为然地点头,“袁先生让我好好保护你,你到时候就躲我背后。”
“好的。”庄尘赞同长安的提议,忽然他耳朵一动,闪身跑到外面,青穗发出氤氲青光,“有人来了,脚步很急,似乎是在逃跑。”
庄尘话音刚落,一个女子从树林中钻了出来,她衣衫稍有凌乱,身上沐浴着鲜血。血不是她的,是来自她背上的那个男子,伤势严重,一双手软软下垂,血液沿着手臂滴落。
“咦,这不是那个……”长安低声道。庄尘让长安噤声,走上前去问道:“姑娘发生何事了?”
晏秋池一脸慌乱,她怎么也没想到钱高决真的会带人来劫道,做杀人越货的勾当。萧动承骨头硬,不愿交出净世琉璃火,最终不堪重围身负重伤。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夺回萧动承的了,一路只想着狂奔,只要逃,逃得越快越好,只要萧动承不落到他们手上。萧动承在彻底失去意识昏迷前告诉了这个庙的位置,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晏秋池钻出树林看到有人又吓了一跳,定睛看到庄尘二人是正派打扮的时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借庙一用。”晏秋池故作镇定,径直跑进了破庙中。外头不如家里,事事都需提防,不可露怯外人——这是父亲教她的,虽不曾外出游历过,可她一直谨记在心。
萧动承被安置在了一张草席之上,那是先前的人留下的。晏秋池给萧动承服下一颗丹药,暂时稳住伤情之后开始犯难,她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萧动承的伤势。
庄尘趁机问道:“我看姑娘并非游历之人,是如何走到这破庙中的?”庄尘眉头一挑,长安低声说道:“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凶手?”晏秋池见二人神色不对,色厉内荏道:“怎么,这庙二位来得我就来不得?”
“自然不是……”庄尘话未说完,当门走进来一个白色长衫的翩翩美男子,正握剑指着众人:“你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