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谈话间,布兰登期待已久的变化终于开始了。
米罗,哈特,艾丽西娅,格鲁尼,卡穆利还有奥斯特各自守着自己身边的夏加尔聚焦器,自北向南,散落在一个巨大的弧形上。
最近的格鲁尼和卡穆利只相隔了几百米的距离,而独自在北方的米罗距离哈特,却有着十二公里的间距。
每个人心中都默默盘算着自己的事情,然后在不经意间注意到身边的菱形物体细微的变化。
原本平滑的表面先是蒙上一层薄雾,雾气环绕之后迅速散去,将材质无法判断的聚焦器变成了水晶般透明的样子。指向天空,折射着壮丽天穹的尖端好像融化了一样,向着大地不断退去。
形态散落,继而重组。
在遥远大地上六个此起彼伏的叹息中,水晶之花相继盛放。
魔法之风以这六个聚焦器为几点,向着遥远的方向跳跃而去,转瞬间,魔力已经汇聚在了奥西恩塔周边,激活了这座百年高塔被设计来守望世界的伟力。
“好浮夸的样子,不过,我喜欢。”布兰登眼中,维持在已经彻底显形的核心塔上的聚焦器也在同样变形,如同天线一般伸展开的聚焦器此时磨去了所有的棱角,在塔身上融成一体,彼此相连,无法分辨属性的奥术闪光在水银般的表面不时窜动,甚至盖过了塔身持续不断的强光。
手指在核心上划过,权限移交。
“战略施法系统能量填充超过130,即使现在关闭聚焦器,也没办法改变状况。这样施法的话,下方已经损坏的基座可能会承受不住,主人。”卡莱冷静的声音在房间中轻轻回荡,但她并没有退后或是阻拦,只是站在布兰登身边,帮他调整着大范围魔法的覆盖范围。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两害相权,取其轻者罢。卡莱,我们先动手,试试在神骸脱胎之前,干掉它。”布兰登点了点头,他对于这种状况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紧张之下,也不由说出了另一个世界中特有的谚语。
还好卡莱已经对布兰登有了足够的了解,她没有惊讶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将战略法术的列表递送到了布兰登眼前。
仔细注视着战略施法系统中预装填的大范围奥术。布兰登深呼吸了一下,他已经能感受到,这些前所未见的魔法将会制造天灾般的场景。
而他也有些明白,为何纳西尔会在那一场对法师的战斗之后,亲自锁定奥法塔的核心。
一念天堂,一念深渊。
这样强大的力量如果落入任何野心家的手中,都只会制造出无以计数的冤魂。
可布兰登没有再多犹豫,已经设置好了奥西恩塔的目标。
他一路走来,并没有太多想过所谓善良和正义,也没觉得自己就像是卡莱说的那样伟大。
如果有人真的威胁到了他自己的生命,布兰登从不认为自己会心慈手软。
但除此之外,他也不愿意让无辜的人不明不白的遭受折磨与痛苦。
因为他在法师,诸界旅者之类身份之前。
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感受过痛苦与悲伤的人。
仅此而已。
“希格尔德的极光涌动。”布兰登手指紧握成拳,完成了启动战略施法系统的最后步骤。
高塔上方的天空如同瞬间被点燃了一般,绿色与红色的极光环绕其间,随着魔法之风推动像是风中的缎带,四处飘舞。
奥西恩塔身上的光芒从基座向上慢慢褪去,强大到无以形容的奥术能流卷过残破的塔身,让这座历经风雨的白色塔楼开始了最后的谢幕时刻。
失去了设计时抵御奥术涌动的涂层和魔法阵,即使是圣白石也显得异常脆弱,纷纷在巨大的能量面前消融崩解,就好像那些坚硬的石材,只不过是烈火之前的一层纸板。
原本在塔顶为了放走布兰登一行而接连不断产生斗殴的那些蛮族此时也感受到了死亡临近时带来的阴冷气息,已经顾不上自己那点小小的纷争,拼了命的想要从各个出路离开这座可怕的高塔。
向着门口,向着塔顶,甚至学着布兰登那样向着外面跳跃。
可无论如何,等待着这些刽子手的,却都只有无情而公正的死亡而已。
不!我是部落的第一勇士!我怎么会就这样死掉!”之前曾经无比傲慢凶狠的查鲁克仓皇的在灯塔层四处乱撞,如同被关在罐子中的可怜苍蝇,而那罐子,已经被扔进了火堆之中。
被他们点燃,用来带给米尔德嘉杀戮与死亡的灯塔之火安详稳定的燃烧着,毫无感情的旁观着他们疯狂的举动,然后在最终席卷过灯塔层的奥术能流离开之后,像是从未燃起过一样,化为了彻底的黑暗。
就好像拼死想要跳上火盆,延续一点可憎生命的查鲁克那焦黑破碎的尸体一般。
远在城市中的帝国人和蛮族都不可能无视壮观高塔的破碎,惊讶的声浪从东门直传到港口,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座刚刚还在发出耀眼强光的高塔的毁灭,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里,也许只有正在东城门口对峙着的西古里德和卡尔格心中有多一些的想法。
两人都因为不同的缘由,被要求前往奥西恩塔下的旧城区,而两人同样选择拒绝这样的建议。
但是西古里德心中是为自己英明而正确的决定而感受到的喜悦,可卡尔格心中,除了逃过一劫的庆幸外,还有些担心和疑惑。
卡莱强悍的计算能力,让她将崩落的范围限制在了奥西恩塔下广场之中,除了少数二次弹起的碎石之外,对于旧城区的破坏实际微乎其微。
但卡尔格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将布兰登称呼为主人的白发少女有这样奇特的能力,只是在心中盘算,那个表现过强大力量的年轻法师,救下他们的目的,就是送他们去那座崩塌的高塔之下送死吗?
算了,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卡尔格举起了剑,静思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接下来的恶战上。
他眼前的对手块头巨大,看起来无比结实。那一把巨大的斧子也比他手中有些羸弱的长剑要长的多。
在没有神力或魔法的时候,兵刃越长,越有优势,这是两人都清楚的事实。
可西古里德没打算直接开战,他能当上大酋长,除了过人的勇武,还有无比的狡诈。
杀掉眼前的敌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成就,但如果除此之外能彻底毁掉一个人,会让他有更充足的愉悦。
“可怜的卡尔格大人啊。”西古里德露出他又黄又黑的板牙,将缺了口的牙齿狰狞的暴露在卡尔格面前,笑着用悲悯的腔调说着流利的帝国语,“你们能给我的对手,除了老不死之外,就只有你这样受了伤的可怜虫吗?对了,之前为了进港许可,给大人你的那一袋子黄金,看着可还好?可是用来陪葬的话,那也还是太多了。”
西古里德用手将一枚帝国铸造的金币扔向空中,在最高点牢牢抓在手里,肆无忌惮的笑道:“对于欺骗了你们那可怜神祗的帝国人来说,你猜,他会让你带上哪怕一枚金币到坟墓吗?”
卡尔格没有答话,也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震惊的窃窃私语,只是视线匆匆从对手腰上别着的头颅上掠过,强压着心中的悲伤和愤怒。
在广场上曾远远眺望过的父亲的头颅被对手当成了战利品,而如今那无神的视线又多了一条责备他的理由。
卡尔格几乎要被自责和内疚吞噬,为了自己的傲慢和贪婪。
他当然认识眼前这个高大的蛮族,只是那时候高高在上的是他这个城市的城防长官,而不是当时只是一个遥远外邦来的,祈求来米尔德嘉做些鱼肉皮草生意的“古利克船长”。
其实他早就知道城市的真理之柱不像他父亲说的那样,能够分辨出每一个信徒的想法与信仰。
至少在十九年前,他还是孩子时,一次意外伤人后,在教会问询时撒了谎而为被揭穿时,他就知道了。
可卡尔格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没有向深深信任他的伯爵提起过,也没有向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提起过。
帝国曾经没有商业,因为不需要,纳西尔能通过真理之柱掌握一切状况,资源不足或是过剩,通过真理之柱的传送能力,都可以转瞬间解决。
但在神离开之后,传送变成了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使用的特权,而商业和商人,也在数年帝国从未体验过的物资紧缺中,被无可奈何得重新允许。
资源的流动有了阻碍,原本所有人丰足的日子,变成了多数人还可以过得下去,而少部分人掌握了堪称奢侈资源的现状。
即使有着广泛的信仰,但一旦身边的落差变成了事实,对于更好生活的追求,很容易就压过了原本的信仰。
卡尔格也正是在接触了越来越多,因为海上贸易变得无比富有的商贾之后,心中有了更多的想法。
哪怕对帝国外商船批准进港许可之前,他都要在真理之柱旁面对质询和作证,以证明他自己没有私心,只是为了城市的发展。
但早就意识到真理之柱也能被欺骗的卡尔格,却在一次次谎言和伪证之中,变得越来越纯熟。
而在一次次黄金或是货物的贿赂中,他也变得越来越富有,终于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奢侈生活。
虽然他也在谨慎的挑选收取贿赂对象,也知道底线是不要让有异心的人对城市产生威胁。
可这个“古利克船长”,完完全全绕过了他的察觉,只用了一小袋和他生意相当相称的不多金币,就从他这里,获得了自由在城市中活动的权利。
否则,今天他们怎么会好像对米尔德嘉了如执掌一般,轻车熟路的,从小路包抄到了东门前面。彻底挡住了他,和其他市民前进的出路?
“你所说的没错。”卡尔格沉声吐气,“我也许是一个罪人。”
身后原本将信将疑的议论变成了震惊的哗然,但卡尔格头也没回,只是向西古里德鞠了一躬,清楚响亮得说道:“但我会感谢你!让我在带着愧疚死去之前,获得了赎罪的机会!来吧!与我一战!我要亲手洗刷我的罪过!”
“真是个蠢货。”西古里德哈哈大笑,他志得意满的看着卡尔格背后那些不知所措的帝国人,挥手高声喊道,“你以为我会给你光荣一战的机会?做梦去吧!”
阴险的连串笑声后,除了西古里德之外,所有的蛮族都冲了上去,杀向意识到自己智商又一次惨遭碾压的卡尔格。
面向港口的西古里德得意的拄着斧子,看着在人群中杀红了眼的卡尔格,以及那些深受打击,只是本能抵抗的帝国士兵。
心中满是快意。
有了之前那个帝国伯爵变身之后,差点一剑让他身首分离的前车之鉴。他才没打算再去和帝国这些临死之前总会有些奇怪举动的贵族们拼命,虽然他猜测,这个卡尔格可能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不过小心谨慎也是他的信条。
没有必要,他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和敌人进行什么决斗。
所以,整个混战的人群之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完整的看到了布兰登释放的,震天撼地的魔法的全貌。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