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宵禁时间,仁乐街上一个大摇大摆的身影格外显眼,原本准备收摊的商贩们纷纷停住了脚步,刚刚的穷大方公子重新折返回来瞬间成为了焦点。
毕竟,这次他的身边还跟了个移动钱袋。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包起来,弄得好拿一点。”余岁岁垂着头认真又过了边摊位上还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才随意地摆了摆手:“季安,付钱。”
“是。”
季安把身上的大包小包腾到一个手上,毫不犹豫的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钱袋里拿出付账,然后把刚买的东西小心接过挂在胳膊上。
眼尖的余岁岁自然瞥见男人的钱袋随着自己买买买肉眼可见地扁了下去,但帮自己付账买东西却没有半分停顿,毫无怨言。
看余岁岁的步伐慢了下来并没向最开始看的海棠簪方向走去,季安恭敬道:“余小姐没有需要买的了吗?”
确实想买,怕你小子钱不够啊。
余岁岁没答,只是微微挑眉:“为什么你不和他们一样叫我夫人而叫我余小姐?”
季安沉默不语,想起去北房寻人时却看到刚新婚后的少女竟是从旁边的耳房出来,对两人关系自然有了定义,也不愿和他人一样为了恭维承王而叫她夫人。
“季安从小拜师离山后,空有一腔热血但一事无成,原本以为进二皇子府上有机会施展拳脚却没想到竟会惹上麻烦。我这条命是余小姐救下的,此生定会护小姐周全,万死不辞!”
余岁岁的笑容有些心虚。
如果自己不把他拐回来,估计按照剧情后期...
他还是有机会在二皇子府上施展拳脚的。
余岁岁故作镇定,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别老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以后跟着我混肯定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这二皇子府赚的不多私房钱都快让我花完了吧?”
“走,跟我去干票大的,帮你攒出来老婆本!”
少女掌心的温度强而有力的透过素袍传到肩上,季安的心有些颤动,就听少女甜甜地又补了一句。
“不过,你剩下的钱还是要在帮我买一件东西。”
季安:“...”
“好,全听小姐安排。”
-
季安一边把空空如也的钱袋收好,一边有些疑惑地看着旁边一袭簇青夜行衣的余岁岁,她还特地将帷帽的黑纱垂下遮住面容,少女哼着小曲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小姐确定要...穿这身去温府吗?”季安有些不确定。
余岁岁却不以为然:“当然!刚刚我交给你的听明白了吗?在练习最后一遍。”
季安略微熟练背道:“拜见温大人,在下受人之托带一位先生来破此棋局。但先生不愿直接出面,期待先以棋会友,所以暂由我来传达棋意,还往温大人见谅。”
余岁岁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那我等下站在墙后,等你看他落子后过来告诉我位置,我再告诉你下哪个位置!”
“遵命。”虽不太明白小姐这样做的原因,但季安没多问,在和巡街侍卫擦肩而过时,他下意识侧身地挡住了旁边一袭夜行衣的“可疑人物”,将人拽进了小巷中。
男人步伐靠近时余岁岁自然察觉,她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下次...一定不穿这身宵禁前在大街上走。”
下次?
季安不禁想到女孩从狗洞里爬出来的狼狈模样,原本不苟言笑的男人唇角变得有些柔和微微上扬,却悄无声息地隐在了夜色中。
余岁岁跟着季安在小巷子里左拐右拐,在她都开始狐疑会不会这人假意示好要拐卖自己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温府”大大的牌匾。
比那牌匾更夺人眼球的就是那门神旁近一丈高的棋盘,黑白子交错相间镶嵌在棋盘上,即使夜已深但还有一人躺在摇椅上望着棋局,月光下的影子也随之轻摇,颇有几分独孤求败的意味。
想必那人定是温棋痴了。
“小姐,您呆在这巷子后面,我去和温大人按计划沟通一下。”
“等一下!”余岁岁拦住季安,转过身迅速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开机,伸头又多看了几次,凭借大学选修围棋课的皮毛理解将那棋局复刻在了掌上围棋之上。
成熟的人机也立刻飞速给予了下一步棋的落子,瞬间打开了棋局。
余岁岁抱着手机猛亲了一口揣到怀中,才神秘兮兮地转过身朝季安招了招手。
“过去的时候你先别说话,直接将黑子落在第三行第四列,温棋痴问你时你在答便可。”
季安十分听从地点了点头,径直向那温府走去。
透过帷帽的黑纱,余岁岁就见季安落子的瞬间,摇椅上的身影怔愣了几秒瞬间挣扎着起身,两人交谈过后温棋痴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朝季安指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妙啊,妙。”
温棋痴轻捋胡须,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转向棋盘,痴痴地望着,若有所思。
半响,他才从旁边拿起白子落下。
余岁岁眼尖瞄见了他下的位置,在季安过来前在手机上照搬输入上去,等人到跟前时她小声将手机的下一步黑棋位置直接告诉了他。
两人下棋过于专注,并未注意到棋盘斜后方两个不起眼的身影。
“似乎和温大人除了下棋外并未有其他交流。”
“嗯。”
“再看看。”
靠着季安的帮忙,两人你来我往下了八个来回。
只不过这温大人每次总要考虑半响才肯慎重地落子,余岁岁苦着脸看右上角的电量逐渐耗空。
那边催又催不得,少女只能咬咬牙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能省一点是一点。
看着季安有去无回的身影,余岁岁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一点啊...”
温大人那边似乎能听到她的低语,就在她开口的那一刻终于落子,余岁岁心中一喜,赶忙飞速打开手机。
听着季安的脚步越来越近,当她刚把棋子按照温大人的落子点的一瞬,手机突然变得卡顿起来。
余岁岁整个人一激灵,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不出所料,下一秒手机终于耗光了最后一丝电量,瞬间黑屏。
余岁岁:“...”
赶来的季安却还不知情:“小姐,下一步棋落哪里?”
“小姐,小姐?”
余岁岁把手机踹到胸口里,朝季安淡定的摆了摆手,才靠着墙撩起帷帽的黑纱,让自己努力专心下来。
不就下围棋?
金角银边草肚皮,自己还是略有涉猎。
况且,工作时间摸鱼下的500场也不是白下的!
余岁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棋盘,半响,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温大人这棋下的是真好啊。”
季安微微一愣:“小姐...那我们就此作罢吗?”
他虽然并看不懂此刻的棋局,但前几回每轮小姐落子后,温大人总会思虑良久才落子,小姐每次都毫无任何犹豫,显然应是占了上风。
难道这温大人刚刚那的落子是神来之笔?
虽然很想脚底抹油,但天降三千两的傻子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
余岁岁只能轻咬了下手指继续尝试。
可那边的温大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温青远轻捻胡须,轻眯着眼打量着不远处墙角的身影,虽期待这未知名对手下一步棋,但心中仍有些疑虑。
比如这位棋艺颇好的对手为何不肯直接以真面目示人?
比如为何他的棋艺如此高深此前却闻所未闻?
比如现在她为何犹豫落子不在继续进攻?
等了许久那边似乎也没了动静,温青远再也耐不住性子,迈着有些急切的步伐向那边走去。
一直望着棋盘的余岁岁见人来势汹汹,她整个人一激灵,笨拙的把帷帽上的黑纱遮下挡住全脸,就听到温青远的声音传来。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怎么还在犹豫没有落子?”
“嘶...”
余岁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按道理婚礼大典上见过自己,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妙啊。
余家千金为三千两银子夜访温府?
那身影被季安和围墙挡了个严实只能看到半顶帷帽,温青远轻捻胡须,借势正有些急切的想上前走近,可“啪”的一声在不远处响起,声音在几近宵禁无人的街道上格外明显。
三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的棋盘。
黑子落下,借着温府门前的光可以看清他的轮廓,似乎也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少年一袭白衣站在原地,举手投足之间优雅的无可挑剔。
“温大人,您看落子此处如何呢?”
温青远的思绪早已被那棋局所引,忍不住赞叹:“妙啊,妙啊。”
“认识承王殿下这么久,没想到你小子还给我藏了一手?”
宋祈白?
看着温大人超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短暂放过自己,余岁岁拽起旁边的季安二话不说就要向后跑去。
宋祈白微微一笑:“温大人说笑了,我只是正好回府路过,没想到竟碰到此等好局,唐突落子还忘见谅,不知温大人是和何人...”
该死。
余岁岁暗叫不好,看着不知何时堵在后面的陆羿,只能死死的压低了帽檐。
一经提醒,温青远又重新转过身:“刚还未请教出先生大名...”
季安也有些不知该挡在那边,就听到小姑娘吭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我...我叫宋明。”
“啧。”
秋风吹过,温府的灯有些忽明忽灭,余岁岁打了个哆嗦,只见宋祈白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近,唇畔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缘分,和宋某人是本家啊。”
温青远若有所思:“宋明?我从未听说过京城还有此等人物,不知拜在哪位名下?”
余岁岁干笑了一声,此时也不妄图那三千两只想赶紧脚底抹油。
“我...”
宋祈白:“估计进京赶考之人,不然有拜在哪位名下,那人不早就带来温府炫耀了呢?”
余岁岁有些狐疑。
宋祈白竟这么好心帮自己?
但她还是没有犹豫,立马借坡下驴:“是是是,小生进京赶考,路过此处听说有那三千两悬赏的棋局,好奇携友人前来查看一番。”
“少年英才,必成大器啊。”
胡编了半天余岁岁整个神经紧绷,宋祈白应该暂时还未认出自己,可在待一会就不好说了。她用余光偷瞄了眼身后的陆羿,趁着他放松了警惕,她轻握了握季安的手腕。
“宵禁临近,温大人我们来日方长。”
季安趁陆羿不备将人向前一拽,余岁岁眼睛一亮趁机向小巷深处迈开大步跑去。
可下一秒,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力量却瞬间将她拉回原地,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有点低哑的,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明。”
“夫人即使在外面也是乖乖冠以夫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