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下意识看了宋则呈一眼，对方目不斜视开着车。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似乎注意到林夕的视线，另一只手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我闭嘴，行吧。”
林夕不得不接起电话，“妈。”
“在干嘛呢？”
“正回家，”林夕道，“你有什么事吗？不急的话我回去给你打电话。”
林夕注意到，她刚说完这句话，宋则呈的视线就瞟了她一下。
“你那听着也没声，没在车上？”林妈知道林夕一般坐地铁出行。
“嗯。”
“今天跟小赵出去了？”
林夕又低头应了一声，尽量不多说。
“我怎么听小赵说你有男朋友了？见着面呢，人就追过来了，小赵脸上多难看？”
“我听着那话，说你对象年纪挺小？”林妈语气既是激动，又带了点纠结，想着如果男方真的年龄太小，还是得看看人靠不靠谱。
林妈以前没想过女儿会找年纪小的男朋友，不过这么些年过来，很多要求都适当放宽，年龄这一条，如果差不到一两岁，也大差不差。
不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只要男方不介意，家里也都能接受。
林妈忍不住埋怨了一声，“你说这，有男朋友也不跟家里说，这闹的，你卢姨都跟我生气了。”
卢姨是县上一位专门给本地男女互相撮合相亲的媒婆，林夕见过几回，也算是认识。
“妈，没这回事，是误会，我回去跟你说。”
“有什么误会的，小赵都说了，那男孩子直接把他赶走了。”林妈倒是不会生女儿的气，只是这事想起来，都觉得对不住人家。
“那是我同事。”林夕忍不住道，“妈，我这不太方便，回去跟你细说。”
“行，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啊，到家给我打电话。”
“嗯。”
林夕放下手机，宋则呈“啧”了一声，“你那相亲对象又给你告状了？”
宋则呈上次隐隐约约猜到林夕电话的内容，这是第二次听到了。
林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连赶着被宋则呈撞上，一共两回，一次也没落下。
林夕不在背后说人口角，“见完面回去说明情况，这种事挺常见的。”
宋则呈“嗤”了一声，不置可否。
宋则呈，“怎么不继续说了？你妈要继续催，就说我是你男朋友，正好，我本人在这，给你当场作证。”
林夕，“我说了，你是我同事。”
宋则呈“哦”了一声，“你看我刚才表现是不是很好，说不出声，就不出声。”
“是不是听你话了？”
“你真不考虑我？”
“不考虑。”林夕毫不犹豫。
宋则呈忍不住舔了下后牙槽，有点头疼。
他耐性不好，一般碰上感兴趣的，随口聊两句，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林夕是他碰上的第一个硬茬子。
他居然能忍下来。
宋则呈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
林夕跟他平时碰见的那些女人不一样，不是一个圈的。以前碰上这种，他是碰也不碰，摆明了态度。
偏偏两人如今情况却是反着来，他上赶着，林夕避之不及。
如果不是林夕实在瞧着顺眼……
他就不信了，还追不到一个林夕。
所以说，男人在胜负欲上，很少有绝对理智的时候，搁以前，就王潘一直追着小明星那事，他是怎么也看不上眼的。
林夕看着车开到熟悉的路上，即将驶入小区。
老小区路灯间隔远，视野便有些昏暗。车窗外只能看到远处大片的黑，零星点缀的灯光。
车大灯照亮前路，偶尔会扫到小区楼下进出的居民。
她忽然心有所感，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真的顺路吗？”
“不然？”宋则呈随口反问一句，注意着路口，转进小区门口。
他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你以为我闲得慌？”
“还是说，你是想知道我住的地址？”
他慢悠悠补充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不用，”林夕及时制止他，强调，“不用告诉我。”
宋则呈无声笑了下。
送她到楼下，宋则呈没下车，只在她关车门前道，“欠我一顿饭，明天还我。”
林夕迟疑片刻，没记错的话，她什么时候欠宋则呈一顿饭了？
手已经自发关上车门，想要再问，宋则呈却转过车头，一刻不停离开了。
林夕上楼时，脑中也一直忍不住回想这一天的细节，确认没有欠宋则呈所谓的一顿饭。
她掏出手机直接问：什么饭？
想了想，又发了一句：到家说一声
刚要放下手机，手机便轻轻震动了下。
宋则呈发过来的语音。
夹杂着轻微的车辆运行声，“昨天我约你吃饭，你不是没空？”
有空也不会答应和你吃饭。
林夕这么想着，手上字打了一半，又有一条语音发过来。
宋则呈的声音透过网络传来，有些微的不同，比平时低沉，音量不大，在安静的屋中却分外清晰。
宋则呈突然问了句林夕没理解的话，“会做饭吗？”
林夕正要打字，想到他在开车，也发了条语音过去，“只会平常的家常菜。”
“哦。”
“我不介意上你家吃饭。”
林夕：……
她介意，谢谢。
林夕，“你专心开车，回去说。”
先把眼前应付过去。
“好。”短短一秒的语音。
再是一条，“我听你的。”
想到等会还有林妈的一通电话要打，林夕忍不住头疼了下，决定先去洗个澡，顺便想一想该怎么解释。
先在微信上跟林妈报个平安，林夕进入浴室。
在外面待了几个小时，身上早出了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洗澡。
屋内的空调提前打开，从浴室出来房间已经凉快下来。
林夕吹干头发，看到宋则呈发来的消息。
她没管，给林妈打了电话过去。
林妈，“你说的那个同事是怎么回事？不是你男朋友故意去你相亲的地方？是不是看上你了？”
林夕心虚了一下，声音却很稳，“不是，他比我小六岁呢，怎么可能看上我。”
“这么小啊！”林妈吃惊道，“那怎么说他故意去你们相亲的地方找你？”
林夕皱了下眉，“赵理想跟你说的？”
“你卢姨从小赵那里听来的，”林妈解释道，“不对？”
“我们是偶遇。”林夕道，“他年纪轻，就是爱玩，估计是听到我说的话了，故意那么说帮我。”
她这么一解释，林妈应该不会追问宋则呈说的那些话了。
而且她知道，只要一说宋则呈的年龄，林妈就会相信宋则呈不是他男朋友。
毕竟六岁的年龄差，听着不大，但一想她18岁的时候，宋则呈还在上小学，那听着心里就不对劲。
男方年长六岁听着还好些，比女方小六岁，受传统观念影响，众人的反应都会大一点。
“既然是同事，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怎么就说是你男朋友了。你卢姨也真是的，什么都不搞清楚就来说我。”林妈果然信了。
林夕说道，“他可能没信吧。”
林妈没深想，追问，“你跟小赵真不成？”
“嗯。”
林妈又忍不住道，“小赵条件真的不错，对你也满意，你这次不抓紧，下次就不一定能碰上这么好的了。你瞧着差不多就行了，再晚点都要给你介绍二婚头的了。”
林夕：……
她中肯地将两人对话的整个过程叙述一遍，道，“……他的钱都用来还房贷，我得负责两个人的开销，要是我们以后离婚，这房子属于婚前财产，我的生活开销也不会算在夫妻共同财产内的。”
简而言之，他们要是结了婚，离婚后她花出去的钱一分也拿不回来。虽说结婚之后不分彼此，可也不能真的人财两失。
林夕是故意这么说的。
和林妈说什么三观没有用，得从这些实际的出发，林妈更容易听进去。
林妈当即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婚都没结呢，就嚷嚷着离婚，能过得好？”
“你说的那个什么婚前协议，你们不签不就得了？小赵不是挺满意你？你跟他商量商量，这种都是有商有量的来，哪是一开始说准了的？”
“结婚后的事哪说得准，难道过的不好也不离婚？”林夕忍不住气了一句。
“呸呸呸，你这孩子真是什么都敢说。”上了年纪，林妈就不爱听这些不吉利的话。
“妈跟你说，你要婚后真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妈说，可别跟那些电视里似的，憋在心里不说，得憋出病来。”
一些长辈观念老旧，认为夫妻离婚不利于家和，家和万事兴嘛，生活才顺遂。
尤其是二婚了，离婚后更难找合适的人，一听要离婚，什么手段都能用上，尤其是那些有了孩子的家庭。
林爸林妈倒是没那个想法，可能以前有，如今社会信息流动快，看多了那什么婚内矛盾离婚财产官司的节目，不能离婚的想法就淡了。
林夕听着林妈温和的嗓音，声音微缓，“嗯”了一声。
林妈见她听进去了，又絮叨，“小赵条件真挺好的。”
心里还是舍不得放走这么个未来女婿。
林夕于是耐心解释，“妈，他那么说，一开始的态度就不诚恳，没见的多满意我。”
林妈到了这个年纪，其实也没怎么出过县城，阅历有限。虽说看多了婚后财产争端节目，可那都是电视上跟看个热闹一样，平时也不会想到那种地方去。
宁县地方小，附近离婚的更少，认识的人里就没一个离过婚的。
一听对方可能不满意自己女儿，林妈心里的意愿稍稍减淡，略迟疑道，“人小赵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的谁也说不准不是？你看那些家暴男，哪个看上去像是会打老婆的人？不管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我直接避开不好吗？”
“相个亲刚认识，不是谈了好几年的，不合适换一个不就行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林妈嘀咕道，“为了你的婚事，我可是快跑断腿了。”
林夕给她举例，“妈，其实我也没多大，登记年龄周岁才28，你不用那么着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碰上合适的了。”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跟我一样没结婚的三十的都有不少。”
宁县习惯了看虚岁，照她妈的说法，她今年都30了。
“怎么就不用着急了？！你找了对象不需要相处的？！没多大，结婚前不要相处个一两年的？！到那时都三十多了，不合适还得换，哪里就不急了？！”
林妈一听她说不急反而急了，声音都高了不少，“别人是别人，你是你，等他们老了有他们后悔的去。”
“别看什么网上说的那些什么老了住养老院的宣传，你去了那没儿女给你操心，养老院也不会上心，出了问题谁给你负责？！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不羡慕？！”
林妈都是关心她，林夕心里清楚，听多了却免不得烦。
只是想到林妈平时的辛苦，殷殷关切，林夕缓了口气，道，“妈，我没说不急，就是这事急不得。”
林夕下意识放轻的声音十分柔和，性格原因，她语气不急不缓，平缓的语调极易安抚人心。
想到电话那端不常见面的女儿，林妈也缓了缓，道，“平时工作也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那么大个公司，未婚的男人难道一个也没有？”
“找了对象要跟我和你爸说，别瞒着，你要找着了，我这就不给你张罗了。”
没再说赵理想的事，那就是同意林夕不考虑了。
林夕说“好”。
林妈跟着温和下来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你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听别人说，你们这样的整天就知道吃外卖。”
“外卖吃多了身体不好，妈给你做了点吃的，已经寄过去了，等会把单号发给你，记得去拿。”
林夕心中感触，心口仿佛被什么捏了一把，又酸又软，“嗯，谢谢妈。”
“行了，我们母女之间说什么谢。在那边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空调别开太低了，注意身体。”
林夕突然想起什么，“妈，你也跟卢姨解释下，别让人真生气了。”
“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跟你卢姨解释下就行了，两边信息不对等，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林夕，“妈，你也注意身体，有问题要去医院，我给你的钱你不都存着，该花就花，缺什么跟我说。”
林妈又高兴又担忧，“我哪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我跟你爸在这边都好。”
“那妈你早点睡。”
“你也早点睡，别熬夜。”
“好，我知道。”
这个电话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林夕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看时间，都快到平时睡觉的点了。
通话过程中，宋则呈许是见她不回，拨过一个语音。
林夕往上翻了翻消息，无外乎是说欠他一顿饭，明天中午接她出去吃饭。
林夕：我周末起的晚
宋则呈回的很快。
宋则呈：巧了，我也是
宋则呈：那就晚饭
林夕：我昨天没答应你
宋则呈：你也没不答应
宋则呈：给个接触的机会呗
林夕沉默，想了想，慢慢打字：明天我请你
宋则呈秒回：行
今天发生太多事，一安静下来，林夕只觉得累，想到明天还得应付宋则呈，林夕又想叹气了。
宋则呈真干得出上她家吃饭的事。
她一个人住倒是不担心被人看到了，只是单身女人让另一个单身的男人进屋，总是不合适。
顾虑多的人，总是更容易妥协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