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iss_苏大小:1727k类型:言情时间:2013/7/2914:49:16女还是段家的贵公子他们实则都已经放弃了你们了继续跟着他们你们再也没有活路跟我走我蒙甜甜保证让你们安安稳稳活下来没有了傣王家族谁说你们就再也没有首领我蒙家曾经统御六诏现在就是我蒙氏重新来领导你们的时

    作者:作者:iss_苏大小:1727k类型:言情时间:2013/7/2914:49:16女,还是段家的贵公子,他们实则都已经放弃了你们了!继续跟着他们,你们再也没有活路!“

    “跟我走,我蒙甜甜保证让你们安安稳稳活下来。没有了傣王家族,谁说你们就再也没有首领!我蒙家曾经统御六诏,现在就是我蒙氏重新来领导你们的时候!”

    “你闭嘴!”人群中忽然传出冷冽一声,骂得蒙甜甜都是一愣!

    蒙甜甜循声去看,更是惊讶——她如何能想到,骂她的人竟然是也同样被关在木笼子里的齐珠绣!

    “哈,哈!”蒙甜甜冷笑,“齐珠绣?你也敢骂我?”

    “你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将军和我捏在掌心里的一枚棋子!”蒙甜甜目光阴狠,再也没有了所谓的甜蜜度,“你凭什么骂我?——难不成,是因为你也当自己还是傣家的公主吧?”

    “哦,没错,你妈也是傣王的千金,所以从血统上来说你跟周心瞳一样;所以你听我说要傣帮跟从我蒙家,你这就找回一点血缘的自尊心了?”

    蒙甜甜冷啐,“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你就算血统高贵,可是你依旧还是跟我与将军合作,你跟傣帮和你的血统为敌!”

    “你以为,他们还会原谅你?”

    蒙甜甜阴狠地骂,她知道自己现在凶多吉少吗,她还巴不得拖齐珠绣下水,扰乱了视听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脱!

    齐珠绣被骂得闭上眼睛,面如土色,不过她还是终究睁开了眼睛,“你骂的对。蒙甜甜,我跟你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我依旧还要骂你!”

    蒙甜甜撇嘴,“你跟你妈都是傣帮的叛徒!你是周心瞳的影子,你妈也一样是楠蝶的影子!”

    “傣帮有难的时候,你们母女干什么去了?当年你妈逃走了,嫁给齐浩东,过起官太太的日子,只顾着自己的小家;你就更可悲,想方设法想要从周心瞳手里抢走段竹锦,可是你根本只是周心瞳的替身!”

    “蒙甜甜,我问候你八辈先人!你骂我可以,我不许你骂我妈!”

    越是困顿,人会越思念母亲。当年在母亲身边,齐珠绣对母亲多有怨怼;可是此时,她多想回到妈妈的身边……

    山风瑟瑟,竹叶抖动。傣帮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蒙甜甜和齐珠绣的骂战这边,没人注意到有一个身影,从竹林中,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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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82、气死人不偿命

    拂晓无声降临大地,所有人都在梦里酣睡。

    冽尘却被身子里一股奇怪的感觉唤醒,硬生生从梦里醒来,不得不掀开自己的眼睑。

    常年的枕戈待旦,他迅疾明白是自己醒过来了。再一次幸运地与死神擦肩而过,却也不幸地再一次没能达到自己的愿望……

    醒来,他并不开心,甚至有淡淡的恨意。

    梦里他正看见漫天萤火旋舞,看见他的妞含笑而来。萤火漫天,仿佛谁放飞了庆祝的烟花,整个灵魂都沉浸进极大的狂喜里去。

    他听见自己在昏迷里出声地笑,他听见自己在满足地叹息,他知道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萤火包绕里的妞身边去,就差一步,他就可牵住妞的指尖,就可以完成他给她的那个诺言——

    在肃清毒祸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带妞来看漫天萤火。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却被硬生生地给拖了回来,然后重重被甩回现实,一点点错过了那个梦,却要回来重新面对严酷的现实!

    有时候,生无喜悦,死却满足。可是他连死去的权利都被剥夺!

    他恨!

    “喂喂喂……”身边忽地传来一个嗓音。

    很是吊儿郎当,却也有藏不住的疲惫,仿佛那人的笑谑也是硬撑出来的。

    “刚醒来就这么对我咬牙切齿的?嘿,看清楚了,我可不是阎王老儿,所以别对我呲牙咧嘴的。”

    “我是竹锦啊,我是你最爱的段三儿啊……”

    冽尘真想吐他一脸珍珠霜!

    视野渐渐廓清,终于在混沌里点点看清了眼前人的眉眼,不是那不要脸的段竹锦,又会是谁!

    遇到这样的对手,想死都死不了!冽尘悲愤,只能狠狠别开头。

    老天真是不待见他,给他寻个什么人当对手不行?偏偏还要是个医术天才!

    “又生气了……”竹锦在床边坐下来,赶紧伸手探查冽尘脉搏等情形。

    “拿开你的手!”冽尘纵然声音微弱,可还是力度不减。

    “你以为我愿意摸你啊?”竹锦也分毫不让,“我又不是gay,更何况你现在瘦得皮包骨头,很硌手啊!”

    冽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又苦于自己尚无能力控制四肢,只能咬牙忍受竹锦的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真恨不得死了他!

    “你得洗澡了。”竹锦继续不客气,“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都臭了。”

    “差猜!差猜!”冽尘再也忍受不了了,拼了所有的命,大喊差猜。

    他不要竹锦再在他床边,否则他真怕自己情绪失控,被气成疯子!

    看他气成那样儿,竹锦反倒勾起唇角。

    很有精气神儿嘛,那就好……

    此时天方破晓,差猜虽然也小心守着,不过捱不过疲惫,还是睡熟了。

    冷不丁听见冽尘撕心裂肺的大喊,差猜一下子就被魇住了,还以为自己做梦,梦里是冽尘在与敌人搏斗。

    差猜又在梦里竖起耳朵来听了半天,那喊声虽然微弱,却持续未绝——差猜猛地从梦里一个鲤鱼打挺就蹦起来!

    是将军在喊他,是将军!将军已经昏迷了五天,难道是将军醒来了!

    差猜跌跌撞撞跑进冽尘的竹楼去,借着熹微的晨光,看见冽尘跟竹锦一副斗鸡的模样。

    冽尘气得捶床大喊,旁边的竹锦则抱着膀子,吊儿郎当地乐。

    差猜赶紧奔过来握住冽尘的手,“将军,您醒了!”

    冽尘咬牙,“把他赶出去!”

    竹锦听着就乐。难得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江冽尘一副小孩儿的样儿。

    “得了得了,不用你赶我走,我自己会走。”竹锦起身,傲慢扭头,“你以为我愿意守着你啊,我还不如去会周公呢。你又冷又臭,一点都不好玩儿!”

    “段竹锦!”冽尘气得浑身发抖。

    “段公子,求您了,口下留情……”差猜也拱手,将竹锦往外推

    走到门边儿上,竹锦这才瞅着差猜诡秘一笑,“别哄着他,得逆着他,挑起他的斗志,他的伤才会好得快。”

    “否则光是我这样的天才医生,或者是这片林子里神奇的草药,也不顶用。关键,还得让他自己想要活下来。”

    差猜一怔,脸颊涌起血色来。

    这个段公子真是个男版狐狸精,开始还以为他欺负将军,原来这也是他的医术!

    “别这么崇拜地望着我。”竹锦呲牙一乐,“我该想给你签名儿了。”

    说着下楼,面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人体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人一旦有了斗志,全身各处器官就都会跟着振奋起来——这就是什么?也就是医药厂家最喜欢宣传的‘增强人体抵抗力’!”

    “再好的医药,不过只是为了增强人体自己的抵抗力;一旦抵抗力增强了,就什么病症都不在话下。”

    竹锦下了台阶,站在微蓝的晨光里微笑,“我得去睡个觉了,不然我待会儿变成大马,站着都能睡着了。”

    “谁让你们找他来!”冽尘的怒气不绝,一想起竹锦那个样儿就气得控制不住自己,“我宁肯死了也不用找他!”

    “让他趁着这样的机会来羞辱我……”冽尘越说越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如此失去自控能力。

    差猜轻轻叹了口气,“将军,您昏迷了五天。这五天五夜,段公子一直守在您身边儿。寸步不离,未曾合眼。”

    “他说,如果这次治不好您,他日后也不必再行医了。”差猜缓缓说,“他说他会遗憾一生。”

    冽尘怔住,所有的话都沉落在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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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83、凤舞凰影

    拂晓的清风摇曳,周遭的凤尾竹沙沙相和,傣帮中却是剑拔弩张,仿佛只要一星火花迸开,就会点起燎原的大火!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无声从竹林里来,缓缓走向傣帮。

    没人注意到那人的来临。

    也正因为无人留意那人的来临,正因为无人提前有过丝毫的心理准备,所以当众人猛然意识到身边已经站了一个人,回头望去,全都惊得几乎头发根都竖立起来!

    “楠蝶殿下!”

    傣帮帮众全都骇然惊呼,当年亲眼见过楠蝶手段的老人儿全都惊得跪倒在地!

    蒙甜甜和齐珠绣也惊愕转头。

    蒙甜甜尚且惊愕,齐珠绣却已落下泪来,“妈妈——”

    来人,正是齐玉恩!

    这个世上,再相像的双胞胎却也逃不过至亲的眼睛去,就算别人都会猛地惊愕,齐珠绣也一眼就知道那是母亲……

    蒙甜甜听见齐珠绣的喊声,面上的惊愕便散去,冷冷一嗤,“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方才刚说过这一对母女不过只是人家楠蝶跟周心瞳的影子,结果另一个影子就也来了。”

    蒙甜甜奚落地打招呼,“齐夫人,别来无恙啊。您这习惯了官太太生活的身骄肉贵,也来爬山越岭,能熬得住么?”

    一听原来不是楠蝶殿下,而是齐玉恩,傣帮帮众也有点迟疑。

    按照血统,他们当然依旧应该行礼;但是对于齐玉恩的礼节,自然就缺少了对于楠蝶的敬畏

    山风飒飒,天光一点一点从云翳中穿透,仿佛一根根金针,渐渐从天际洒落,照亮竹林;照亮傣帮每个人的脸孔。

    齐玉恩没说话,静静打量着傣帮众人。

    这些面孔曾经是她小时候熟悉的;却也是她这么多年渐渐陌生了的。如今面对他们,只觉百感交集。

    傣帮众人也在打量齐玉恩。

    虽然气质有所区别,可是她的面容的确与楠蝶殿下一模一样啊!

    傣帮最困厄时,大家都在说,如果楠蝶殿下还在世,那该多好。以楠蝶殿下的果敢,定不会让傣帮出事——如今就仿佛愿望上达天听,他们果然又看见了楠蝶殿下的容颜!

    定是上天,派了玉恩公主前来安慰他们吧——就算玉恩公主性子柔弱,可是只要让他们能经由她的相貌,得以看见楠蝶殿下,他们也觉欣慰了。

    傣帮帮众如此知足,所以没人能想到那位向来如莲花一般静婉的玉恩公主忽然一声:

    “巫婆婆何在?这样胆敢污蔑傣家王室的丫头,您老竟然容得她红口白牙,继续口出狂言么?”

    当金色的阳光终于刺穿了所有的云翳,灿烂地照射大地的刹那,齐玉恩也一扫面上温软,双眸凛然迸射出精光!

    在场众人都是大惊!

    那一瞬,他们看见的根本早已不是齐玉恩,而是楠蝶殿下!

    “玉恩公主,我在这儿……”巫婆婆闻声赶紧撑着大树枝走过来,“心瞳那孩子心地善良,几次三番与我说,不许我再乱用蛊虫;段公子那孩子也这样坚持,我这老婆子就没动手。”

    “想着,总归要等到他们下令,我才好施术。”

    蒙甜甜也是惊得浑身颤栗。有谁敢说自己不怕蛊毒么?

    “齐玉恩,你发什么疯!”蒙甜甜在木笼子里大喊,“你当你自己是谁?你不过是楠蝶的一个影子,你根本没有楠蝶的坚毅,你就不要逞强了!”

    “楠蝶能杀了人之后,手都不洗就继续喝酒吃肉;齐玉恩,你行吗!你若敢动我,难道你不怕自己午夜梦回,被我吓得活不下去!”

    蒙甜甜嘶声大笑,“哈哈,哈……齐玉恩,你别装了。想要当首领,那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不光需要智谋,更重要的是胆色!你当了这么多年官太太,你不理世事,你根本没这个胆量的!”

    “千万不要为了逞强而强撑,齐玉恩,你做不到的!”

    齐珠绣也是大惊,遥遥望着母亲,仿佛第一次认识母亲

    齐玉恩却一笑,走到巫婆婆面前,“婆婆说,哪种虫儿最能让人听话?”

    巫婆婆想了想,“应声蛊,如何?”

    “但凡吃了应声蛊的人,就都会变成应声虫一般。主人说什么,她就会去做什么,绝对服从,不敢稍违;否则,她就得被虫儿噬身!”

    齐玉恩微微挑眉,站在蒙甜甜面前,“蒙甜甜,你说得对。我齐玉恩永远只是姐姐的影子,我做不到姐姐的勇敢和坚毅,所以当年傣帮被剥夺了王室权力之后,我便只想远远离开这片土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我之所以可以这样逃避,之所以可以这样自私,那是因为我有一个那样优秀的姐姐!——她为了我,主动选择了月圭,选择了进入凤凰楼。她将俗世的幸福都留给我,她为了我而放弃了本来可以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所以我才更发誓,要让自己更加幸福。因为,我的幸福不单单只是我个人的幸福,我要连姐姐的幸福都一起拥有……”

    “可是蒙甜甜,你别忘了,就算我齐玉恩再软弱,可是我血管里依旧流着傣王的鲜血,流着与我姐姐一样的血!”

    “因为姐姐在,所以我可以逃避;可是一旦姐姐不在了,我即便再想逃避,却也已经不能逃避!”

    齐玉恩微微闭了闭眼睛,“所以你说错了,我根本就不会害怕。因为就算做了再害怕的事情,只要用力去想姐姐;姐姐的灵魂会与我同在,她会帮我抵御一切的恐惧!”

    齐玉恩眯起眼睛凝着蒙甜甜,“我们是双胞胎姐妹,难道你没听说过,双胞胎姐妹本来应该是一个人的么?”

    齐玉恩转头,“巫婆婆,还等什么?给她种蛊,让她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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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84、疼,也不悔

    天地幽暗,只有远处丹鸟寨里的幽幽灯火。

    可是隔着面上的青纱,就连那灯火都泯灭了热度,远远望着都感受不到那光明的力量。

    檀云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摘下面上青纱。

    唯有这样的深夜,唯有这样远离人群,她才敢摘下面上的青纱,让面上皮肤呼吸呼吸自然的空气。

    不是自己勇气不够,不是不敢面对旁人惊吓的目光;只是觉得,以自己的面容惊吓到旁人,给他们带来心理上的不适,就不必要了。

    檀云方摘下面上青纱,身边的树丛便隐约一响。

    “谁!”檀云慌神,不知道是该马上掏出枪来警戒,还是第一时间戴上青纱。

    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选择抓起了枪。她的目光只能无奈地从青纱上掠过,心底只能暗自希望,这样的山林幽夜,没人会看清她的面目。

    可是当林叶摇曳里走出狐狸样的男子,檀云却着实慌了。想要伸手去够地上的青纱,已是来不及。

    檀云一声悲戚,转过头去。

    三儿是什么样的人,她岂能不知?他在没找到切实的答案之前,绝不会将一切掀开,他只会暗中跟着她、观察她。

    如今既然肯掀开了一切而走到她眼前来,就证明他早已经确认了一切。

    即便她现在再抓着青纱掩住面目,也已经晚了……

    “姐!”竹锦走过来,一把抱住檀云,将檀云颤抖的身子紧紧收入怀中,“姐!姐!姐……”

    他一叠声地呼唤,仿佛想把这几年里错过的,一次性全都补偿回来。

    檀云的防备,终究在竹锦一声声的呼唤里,一点点松懈下来,最终土崩瓦解,再不成形。檀云哭着也抱紧了弟弟,“三儿,我宁愿此时是死了的。我这张脸,羞于见你!”

    竹锦泪下,“就因为这样,你就这么几年都狠心不见我,不见爸妈?姐你知道不知道,家里想你想到都不敢提起你……”

    檀云用力点头,“我明白,我知道我的任性会带给家里多大的痛苦——可是三儿,姐还是求你,别把姐还活着的事情告诉给爸妈!”

    竹锦抹掉眼泪,抬眼望姐的容颜。

    整张脸都是毁了,满脸的皮肉都纠结扭曲在一起,连鼻子和嘴都是歪的,眼角更是扭曲倾斜到一旁。

    竹锦心痛难忍,“姐,你忘了你弟弟我是干什么的!就算不敢保证一定能给你恢复到原来的容貌,可是至少,至少不会如现在。”

    竹锦抱住檀云,“退一万说,就算你弟弟我的医术也有限,但是只要你活着,就算面容毁了,这对于家人来说也是绝大的喜事!”

    “姐,别忘了我们是段家的孩子!绝没人敢因外貌而轻视你,否则我第一个揍他!”

    眼前仿佛又是那个少年青锐的弟弟,檀云破涕而笑,“傻三儿,亏你还是医生。人家看见我会害怕,未必是真的有意鄙夷,而是这样的容貌的确会引起观者的恐惧心理;恐惧的才是正常,其实我最不愿意看见的是明明害怕,却要压抑的,我不喜欢善意的谎言。因为那谎言根本就掩饰不住肢体的真实反应。”

    “姐,就算别人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弟弟我却是知道的。姐你是个特别勇敢、特别坚强的女人,你的心理承受力甚至超乎许多男人——所以姐,我相信你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所以跟我回家!”

    檀云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三儿,我不会回去。”

    “你说得对,就算别人不知道我的心事,三儿你也会明白——所以你更应该明白,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竹锦咬住嘴唇,使劲压抑了下,眼泪还是流下来。他傍着姐姐,两人并肩而坐,远远看丹鸟寨里的灯火。

    虽然天地如墨,小小寨子里的灯火微小得就如同一点萤火,可是那一点萤火却着实存在着,着实足够点亮人的眼睛,温暖人的心。

    “姐,是为了江冽尘?”竹锦幽幽问出口。

    “不是。”檀云摇头,却也释然笑开。弟弟终究是懂她。

    “我不是为了冽尘,我是为了我自己。”

    “三儿,有些话我不敢对别人说,因为会看见自己的不堪;可是对着你,姐却愿意说出来,因为我知道,我们家三儿绝不会笑话我。”

    檀云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整形的法子,冽尘并非没想过。这几年他帮我找过许多很棒的整形医生,可是却都被我拒绝了。”

    “不是我不愿意恢复容貌,是因为我心里也藏着一份自私——”檀云转头望弟弟,脸上微赧,“如果我的脸好了,那么冽尘心中的愧疚就也消散了。”

    “我跟冽尘之间,永远是我在拼命地想要与他发生羁绊,而他始终都在想办法将那羁绊摘开——所以这次我索性豁出去一切,就让我这张脸成为他心中永远摘不开的愧疚。”

    “姐!”竹锦虽然早已猜到,可是此时亲耳听檀云说出来,他还是心疼难忍,“你太委屈自己!”

    “谈何委屈?”檀云淡然一笑,“若说委屈,也是他更委屈。我死皮赖脸非要缠着他,甚至还要用这张脸让他愧疚。他又哪里做错事,却要被我缠着。”

    丹鸟寨的灯火遥遥远远而来,莹莹点点照亮檀云的脸。

    虽然她面容已毁,可是从竹锦的角度看过去,依然能看见她姣好的脸形轮廓。

    上天却也公平,毁了她的皮肉,却依旧保留着她的骨骼;所以是不是可以说,毁掉的只是尘世中的表象,内里的真心却从不曾改?

    正文385、当年的生死

    “我这张脸完好的时候,他也不曾多看过我一眼;我索性想,就此放开了心,就这样吧,至少还能借此留在他身边。”

    檀云转过脸来,第一次勇敢地用这张脸来面对竹锦,“如果我的脸修好了,他就会想尽办法让我回家。甚至有可能不惜一切代价催眠我。”

    “我这张脸这样着,我也反反复复跟他说,不希望用这张脸来面对家人,他也只能顾忌着我的顾虑,这才数年都没去催眠我,而让我留下来。”

    檀云轻轻一笑,“这世间万事都是一体两面,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失也必有一得。我虽然毁了容貌,却能做到容貌完好的时候都不能做到的事——三儿,你说我又何必要恢复容貌?”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心里就好过?”竹锦握紧姐的手。

    难以想象,最初的那段时间,每天面对镜子里已经这样的自己,姐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心里自然并不好过……”檀云无声落下泪来,她却笑开,“可是我的不好过,却不是我自己承受的,有他陪着我。”

    “最初我刚揭开纱布的时候,每回照镜子,他都陪在我身边。不管我尖叫还是痛哭,他都坚定地站我身边,甚至还可以借出肩膀来给我依靠——所以三儿你看,心里的不好过是不是很值得?”

    竹锦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得更凶。真是遗憾,当姐那么孤单无助的时候,他没能陪在姐的身边;他却也替姐庆幸,那一刻有江冽尘陪在她旁边。

    女人长大了,父母兄弟都已经要退居二线,因为他们都无法代替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男子。从这个层面来说,或许他真的应该放开心怀,忘掉自己的遗憾,而衷心为姐姐快乐。

    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每个人对这一生的活法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选择。别人没办法以自己的立场和视角去简单评价旁人对还是不对,好还是不好——所有的选择,所有的结果,最重要的衡量标准,只是那个当事人的心啊。

    她自己觉得快乐了,那就值得;她自己觉得这个选择无怨无悔,那就让她坚持下去。

    幸福总归是自己的,不是外人眼里的。

    竹锦使劲抽了抽鼻子,“姐,可是,还是让爸妈知道吧。就算不让他们声张,至少让他们知道你还在人世,不要再让他们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

    山林幽暗,檀云的面容又是扭曲狰狞,可是这一刻竹锦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姐在脸红。

    纵然外貌再难看,其实如果你心里依旧保留着美好的记忆,如果能够放松了心去看她的脸,慢慢地,表象的丑陋都会淡去,你依旧会看见她的美丽。

    竹锦叹了口气,由衷笑开,“姐,想什么美事儿呢?或者,是坏事儿?”

    檀云伸臂给了竹锦一拳,“装不知道不行啊?非要什么都猜到?”

    “好,我不说了!”竹锦终于释然,呲牙而笑,“我也不会离你很远,我会留在傣帮里,陪着心瞳。所以我会时常作为信使来沟通你跟家里。”

    “比如说将来我姐有了孩子,我必须得把小孩儿的照片儿带回家去,给爸妈看啊!”

    檀云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混蛋三儿,把我都要说哭了。”

    “我也正是那样想,等将来一点一点再把我的好消息告诉给爸妈,也好让爸妈放心。否则就算现在说了,爸妈虽然不必再难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也同时还要担心我在这边的处境。”

    “好。”竹锦轻声笑开,“我们姐弟俩都多多努力,赶紧多生几个小东西出来陪着爸妈和爷爷奶奶。只要有小萝卜头了,他们的注意力自然从咱们身上分散开,曾经的难过就也自然散尽了。”

    檀云也是微笑,“你这家伙,又开始满嘴跑舌头了。”

    转头正色,“三儿,你跟心瞳终于能好好在一起,一定要珍惜,别再胡闹。”

    竹锦笑着垂下头去,略有紧张地搓了搓手,“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却又怕勾起你当年的疼痛回忆……”

    檀云点头,“你问。”

    竹锦难得紧张地攥紧了手指,“当年在金三角的原始丛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心瞳认定,是她亲手杀了你?”

    记忆重来,眼前这片天地幽暗的山林仿佛变成了金三角的那一片原始森林。视野里遥远的灯火也化作了傣帮金三角腹地大营燃起的大火!

    檀云闭上眼睛,再度听见耳边子弹穿透空气的声音,听见火舌舔卷林叶的声音,听见——傣帮老小逃生奔呼的声音。

    一时间,天地痛呼,惨绝人寰。

    可是那时的檀云,虽然心中颤抖,却依旧在开枪。

    对于那时的段檀云来说,带人剿灭傣帮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跟冽尘母亲之间的一个交易,更不仅仅是为了保证竹锦的生命安全——她更是为了自己的职业!

    她是禁毒警察,她的任务就是潜入金三角来,尽一切的可能摧毁两大贩毒集团!

    正好能有机会与勐腊和冽尘的母亲合作,能够借此铲除傣帮,这正是绝好的机会!

    虽然心中也有犹疑和不忍,但是身为禁毒警察的责任在肩,只要能够铲除金三角的毒瘤,只要能够毁了傣帮的毒品加工工厂和货仓,那么纵然有伤亡,她也只能不惜代价!

    就在她用力赶走心魔,站在鳄鱼潭边扣动扳机,阻截住傣帮逃亡的帮众时,她在天地嘈杂之中忽然听见了奇异的声音。

    本来火光冲天、子弹呼啸、难民哀嚎,可是她还是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一线喘息,很轻,却疼痛。

    檀云猛然转头,天地幽暗,唯有火光灼灼。就在那片火光里,檀云看见了心瞳!

    心瞳就站在她背后,正睁着一双疼痛的眼睛,冷冷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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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86、注定会有永垂不朽

    直到今天,檀云依旧记得心瞳当时的目光。

    那么疼痛,那么冰冷,那么——直直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去,仿佛一种拷问。

    几年过来,时常午夜梦回里,檀云会再度梦见心瞳彼时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种决裂。

    从前她是竹锦的姐姐,心瞳是竹锦的女友,她们中间除了曾经若有似无地夹着过冽尘,但是她们之间本无太大裂隙;可是那个晚上,那一瞬间,檀云却明白,她与心瞳之间从此已经隔了重重仇恨。

    那仇恨,曾经檀云并不悔:那种感觉曾经是正邪之间的分界,檀云虽然难过,却心里坚定。

    她所做的事情是一个禁毒警察应该做的,就像当年顾还山即便面对的人是楠蝶,他还是扣下了扳机——有些事,只能有国,不可顾家;大义面前必须灭亲。

    檀云以这样的信念安慰了自己良久,所以当时即便面对心瞳那样的目光,她依旧还是昂然回望回去。

    直到后来毁了容貌,直到借此有机会留在冽尘身边,直到——一点点看懂了冽尘的心,她才猛地重拾旧梦,猛地反身去自省当年的心态

    曾经以为心瞳眼中对她的恨意,只是来自两个派系的对立。她要毁掉傣帮,而心瞳想要保住傣帮,所以他们只能怒目相向,从此决裂……

    可是近来檀云才明白,其实自己是错了。错在狭隘,错在终究没能看懂心瞳的心——其实,她没能看懂的,又何止是心瞳一个人的心?

    她没能看懂的,还有三儿的心,还有大哥柏青的心,还有冽尘的心,甚至——还有当年的顾还山、楠蝶,也可能还有自己父母的心……

    她当时的信念并没错,禁毒警察就是要剿灭毒贩的老巢——可是她没有充分考虑过后果,没能用一颗人性的心来设身处地考虑过傣家人的未来……

    她毁了金三角的傣帮,就等于直接将傣家人逼上绝路——他们将彻底与禁毒警方为敌,从此再不肯放弃,转而会变本加厉地依恋烟土,种植烟土!

    檀云知道自己弄错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时她面对的其实不仅仅是毒贩,她面对的更是保护自己唯一生命依存的普通百姓!

    所以猛然的一次夜里惊醒,她霍地懂了心瞳的心——心瞳那一刻的仇恨和决裂,不仅仅是如同家长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心瞳的决绝和凉意是针对她心里那块缺失了的良心!

    那么多人——心瞳、三儿、冽尘、顾还山、楠蝶……那么多人献出自己的热血、生命甚至爱情,想去做的事情,想去剿灭的毒祸,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杀戮!

    心瞳眸光里的寒凉是在向她控诉,向她无言质问:为什么你不懂我们的心?为什么你那么轻易端起了枪,那么轻易就粉碎了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努力!

    那夜,檀云第一次对曾经的所作所为痛哭失声。

    从完成任务的职业层面来说,她没错;可是从更为广阔的人性层面,她却错了。

    也许她能成为一个很不错的禁毒警察,可是她却永远成为不了顾还山与母亲这样的禁毒英雄!

    正如金庸笔下所弘扬的精神:侠义不仅仅是武林高手,侠之大者,更有宽广胸怀,更要心有天下

    也正是那一夜的猛醒,让她坚定了留下这张脸、留在冽尘身边的信念。

    留在冽尘身边,是因为爱情么?——是的。

    可是却不仅仅是因为爱情。

    这一点,檀云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不懂,三儿却是一定会懂的——因为三儿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他也为了心瞳,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只是陪在心瞳身边,只是帮心瞳完成她想要做的事。

    身为青竹,立在这一片土地,只为给心爱的姑娘,锦上添花。

    那么她要留下来,就也是这样的原因——如果心瞳都离开了,那么冽尘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于那片波诡云谲的土地上,自己孤单地坚持,绝望地遥望。

    那么就让她在他身边。

    就算明知道,可能这一生冽尘都不会接受她的感情,她也甘愿。

    冽尘是个顽固到灵魂里的人,一生的坚持不肯妥协;那么她也不会输给他。

    他自去坚持他的坚持,她也只是坚持着她自己的坚持。

    也许爱情从来都与旁人无关,不过是一场心甘情愿的坚持。

    做到了,坚持了,就算结局依旧是失败,至少能对得起自己的心,不会多年后痛悔,说“如果当年能坚持……”

    不留后悔给自己,即便这代价会以伤心咽下

    檀云深吸口气,转头来笑望竹锦,“心瞳是真的亲手将匕首插进我的心脏,她是杀死了段檀云,可是她却也救了段檀云,给了我新生。”

    “嗯?”竹锦紧张得掌心都是汗。第一次,都不敢贫嘴了。

    一个是从小拉扯他长大的姐,一个是从生命的起始便已经注定相爱的人儿,她们谁伤害了谁,都会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治愈的伤。

    所以他紧张,紧张到比自己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还要怯怯。

    檀云看得出弟弟几乎都在哆嗦,她心疼地攥紧竹锦的手,“我想那最激烈的一瞬间,我跟心瞳的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我们想的不是禁毒工作,想的不是傣帮的安危,我们俩想到的其实都是你……”

    “三儿啊,我们想到都是,如何能够不让我们俩之间的争斗不波及到你,不伤害到你……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争斗,最受伤害的那个人,是你……”

    正文387、爱为救赎

    竹锦垂下眼帘去,一声哽咽。

    他是要强的人,自尊总是高高飘扬的旗帜,可是他这一刻已经藏不住自己的胆怯。

    檀云微笑,轻轻垂下眼帘去,“为了救傣帮,她必须打败我,否则那条通路已经被我看死——她飞身向我扑来,她是想将我直接扑进鳄鱼潭去。”

    “三儿你忘了么?那时隔着我们的就是一个水潭,里头有鳄鱼啊——她是想跟我同归于尽。杀了我,却用她自己的性命相抵。”

    檀云眼里含了泪,转头来望弟弟,伸手去抿他的发丝,“她定然是想,用她的命抵了我的命,只有这样才既对得起傣帮,又对得起你。”

    “否则以她的伸手,她从我背后扑过来,是占有绝大优势;她直接杀了我,她自己却未必会遇见危险。”

    竹锦已是泪下,心里疼得无以复加。

    既是心疼姐,也是心疼心瞳。她们那一刻的犹豫和挣扎,他都能感同身受。

    更何况,她们最后一刻同时顾忌的,都是他。

    “可是我们跌进鳄鱼潭之后,生死却不由我们自己决定,而是由鳄鱼——鳄鱼也不分是谁,它们只是本能地攻击……”

    檀云闭上了眼睛。那段回忆里最痛苦的一段历程在脑海里浮泛起来,“鳄鱼选择了我……”

    竹锦也一紧,仿佛此时又要失去姐一般,紧紧抓住了姐的手指。

    檀云哽咽着,却仍然能平静讲述,“鳄鱼将我咬住。那时候心瞳才猛地惊醒过来一般,她发了疯似的在水里挥动匕首,想要救出我来。”

    “可是鳄鱼凶残,那晚森林里发生的事又早已把鳄鱼惊动得狂性大发,所以它们狠狠咬住我之后就根本不肯松口。即便面对心瞳的匕首,它们也越咬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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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完了,再顽强的人也不可能从几头鳄鱼的口中平安逃生。生死关口,一切的心思就也都放开,我便对心瞳说让她好好陪着你,代替我一起……”

    “被鳄鱼咬住的我痛苦得恨不得立即死去。我便求她,求她一刀了结了我,给我一个痛快的……”

    “姐!”竹锦再也压抑不住,哭出声来,“姐……”

    檀云流泪,却淡然微笑,“心瞳也是犹豫。可是她越多犹豫一秒,鳄鱼带给我的痛苦就越增加了十倍……所以心瞳终于握紧了匕首,刺入了我的心脏……”

    “所以三儿啊,你看,心瞳其实也是个傻瓜。虽然是她亲手将匕首刺入我的心脏,就算那足可以杀死我,可是那跟她自己以为的,却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她心里对我愧疚,尽管那是鳄鱼的错,但是之前是她将我扑下鳄鱼潭,所以她就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她自己身上去——她认定了是她杀了我,那成了她那几年里的噩梦和执念。”

    竹锦颤抖起来,“姐,既然你还活着,那么那四年里,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心瞳!”

    疼痛沿着心脉漫延而来——心疼姐的痛楚,也更心疼心瞳那四年里将自己囚禁在噩梦里!

    檀云哭泣,“后来是冽尘赶到,他救下了我。可是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心瞳却已经痴了。她始终握着那把匕首,不肯松手……”

    檀云抓住竹锦的手,“而我,当时也已经命若游丝。冽尘便将我送走,后来我的面貌毁了不肯见人;冽尘又怕他母亲知道我还活着,而会对我不利,所以他没将我留在他身边。”

    “冽尘秘密将我送回云南来,让我呆在鳄鱼养殖场里。只有这样才能掩盖我受伤的原因,只说是养殖鳄鱼的过程里不小心被咬坏了;而且鳄鱼养殖场一般外人不敢来,这才能保护我的身份……”

    檀云落泪,“不是我不想跟心瞳说,而是云南与泰国相距遥远,身边又是耳目众多,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说;还有就是,就是……”

    檀云终于按捺不住,哭出声来,“那几年,心瞳竟然因为我被杀死的事情,将自己困在梦魇里,不肯醒来……”

    竹锦疼痛得无法呼吸,一直一直落泪。

    “三儿,后来你们再见,我知道你一定会怨恨冽尘。因为你和心瞳都知道了冽尘当年给你们两人都催眠过——可是你们何尝知道,冽尘那么做的苦衷……”

    “那时心瞳已经快要疯了,冽尘只能抹掉她那晚的记忆,否则心瞳真的会疯的……不光是因为她杀了我,而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因此来面对你……她对你的感情已经深刻到超过她自己的性命,所以她宁肯就那么疯掉,也不愿回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如果当日不是冽尘催眠了心瞳,那么就不会有后来漫长四年的心理治疗过程,就更不会有心瞳四年之后的康复……”

    檀云握紧弟弟的手,“我不是为冽尘辩解,我只是想告诉你,从我的视角看见的事实:三儿,难道你没追问过,心瞳跟冽尘结过婚的四年里,他们难道没同房过么?心瞳又是怎么在催眠的状态下逃过冽尘?”

    “你该明白,冽尘对心瞳的爱甚至不亚于你;你也更该明白,一个男人渴望自己心爱的女人的那种心情——那其实是因为,那四年里,冽尘耗尽了自己的精力,只为治疗心瞳的心理创伤,只为唤醒心瞳……”

    “等她终于醒来,终于能够坦然面对她杀死我的那件事,冽尘便送她回来……”

    “什么!”竹锦大惊,“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檀云落泪,“冽尘从没有一天停止过爱心瞳,更没有一次想要真的伤害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心瞳;他委屈自己、压抑自己,甚至扭曲自己,为的,都是心瞳!”

    正文388、想不到会出现的人

    “周心瞳,你可以离开了。”

    心瞳扳着指头过日子,一天一天数着,紧紧绷着自己的心。当她再也忍受不住,真是快要发疯的时候,看守她的战士竟然毫无预警地打开了门,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句话!

    就像你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攥起拳头来想要用力挥舞,却猛地目标物消失,你的用力过猛只将自己给拽了个大趔趄!

    “小同志,你别开玩笑。”

    心瞳努力调整五官表情,跟小战士笑着说话。

    这位小同志也的确挺搞笑的,经常在她门外搞些乌龙出来。比如那晚竹锦潜入她的房间,那小同志非但没进来将竹锦捉出去,甚至还呵欠连天,到后来竟然主动脱岗了。

    后来还有他们俩人隔着门板的聊天儿。那小兵蛋子总是不经意地跟她说起些总部里的八卦,让心瞳“不小心”听见不少有关此事的进程。

    心瞳到后来就也明白,这个小兵蛋子绝对是总部领导故意派来的;否则以他的大条,不是早就受了严重的处分,要不就被总部扫地出门了。

    禁毒部队最是严谨,怎么会出现这样口无遮拦的兵蛋子?

    心瞳心里感念着这位小兵,可是今天这家伙的玩笑却也开大了吧?

    就算有过去的情分在,但是国家法律不容挑战,她现在怎么也是重大的嫌疑犯啊,怎么可能开门就走?

    “谁跟你开玩笑咧?”那小战士今儿好像也很激动,一说话不小心都带出山东腔儿来,将原本严肃的话都带出笑意来。

    不过心瞳此时已是笑不出。

    “没跟我开玩笑?真的让我走?”

    “赶紧走吧。”小战士点头,“我也都好多天没睡过好觉了。你赶紧走,我赶紧交了任务,睡觉!”

    心瞳愣在原地。多少个等待的日子里,彻夜难眠,只盼着赶紧有结果,赶紧走出去。可是此时让她走了,她反倒抬不起脚步来。

    “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我得拿到上头的结果!”

    她个人自由事小,傣帮的未来事大!

    “我说你这个女同志,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那小兵蛋子也就二十刚出头,反倒架起一副老资格来教训起心瞳来了。

    心瞳都被气乐了,“我没跟你闹着玩儿,我是真的必须得着结果再走!”

    “都让你走咧,难道你还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小兵继续训话,“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儿,是宾馆宿舍啊,让你走就是简单结账走人?当然是上头有了定论,有了命令,不然俺能放你走吗?”

    “俺是看着你门儿的哨兵,俺虽说跟你也处得挺好地,可是俺也总不能违反了纪律放你走吧?”

    “再说了,这是什么节骨眼儿,放你走都不是纪律问题,说不定俺也跟你吃挂烙,还被追究刑事罪,掉脑袋嘞!”

    小兵蛋子这一激动起来,说出来的话就更是山东腔儿,让心瞳这个哭笑不得。仿佛看见《亮剑》里头某位警卫员,说起话来也这效果,不撞南墙不回头似的倔强。

    不过这样的人,俱是率真可爱。

    “小同志,你别激动,我就是想见见总部领导。你帮我汇报一声儿,见了总部领导,我就走!”心瞳只能来软的。

    “总部领导?”小兵蛋子一摆手,“不用见了。总部领导下命令让放你走,却没说要见你。人家要是想见你,还能不提前说明了?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这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不见我?!”心瞳的心沉下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赶紧走吧,走吧。”那小兵蛋子说着还就跨进门儿来,将枕套被套都扯下来,做派就跟宾馆客房服务似的,摆明了一副送客的晚娘面孔。

    心瞳瞟了他一眼,转身就奔出门去。

    “唉,你这个死拧的女同志啊,你给俺站住!姑奶奶啊,你咋比兔子跑得还快!”

    总部大楼虽然九曲十八弯,可是心瞳早已轻车熟路,所以她跑起来比小兵蛋子还要轻松。直跑到核心区去,还没到总部领导的办公室呢,路过询问室,心瞳就怔住了。

    沿途跟过来的几个士兵将心瞳扯住。

    核心区的士兵就不像小兵蛋子那么天真烂漫了,他们都认得心瞳,知道心瞳的身份。

    他们只是无声扯住心瞳,却不急着将她向外扯,只无声地让她向询问室内看。

    心瞳惊得发不出声来。

    询问室内坐着的人,是她根本就想不到的!

    ——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他们竟然是她以为早就死在了金三角的诺帮和拉翁!

    当年傣帮在金三角的大当家和二当家!

    她跟冽尘结婚四年之后回到s城,趁着她不在的那段时间,冽尘带人毁了金三角的傣帮——所有人都说,冽尘杀人无数,首当其冲的就是杀死了大当家的诺帮和二当家的拉翁!

    可是他们此时怎么会坐在询问室内,怎么会!

    心瞳惊愕转头,望向那几个士兵。

    那几个人都是摇头。

    到了核心区的纪律更加严格,他们是绝不会随便说出一个字的。该让心瞳知道的,总部领导已经暗自嘱咐了那个小兵蛋子唠叨给心瞳听了;不能说的,自然就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我要见领导……”心瞳只觉心潮翻涌,无法平静,“或者,让我见见他们两个!我要跟他们说说话。”

    “对不起,你该知道,询问期间是不可能让你们见面的,要避免串供的情形。”士兵严肃拒绝。

    就算没有答案,可是看见了诺帮和拉翁在这里,再联系到自己突然被放,心瞳心中怎么可能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正文389、等把风景都看透

    心瞳当场泪下,“是不是因为他们二人来自首,说他们才是主犯?所以总部领导才放了我走,是不是!”

    几个士兵都是垂首。

    “心瞳。”走廊上的嘈杂一静,徐木怡走来,轻轻拥住心瞳肩头。

    “徐阿姨!”心瞳泪下。

    当年幼小,也曾跟着爸出入单位,那时候徐阿姨跟爸最为交好;倒是后来,爸越发小心翼翼,这才渐渐生分了。

    徐木怡也是含泪,“心瞳,你去吧。傣帮那边一定还在等着你回去。还有些事,需要你回去做。”

    “徐阿姨,您先回答我,是不是,是不是祖国终于肯接受傣帮回家?”

    徐木怡的眼泪也落下来,“当然是。我们的祖国,永远向迷路的孩子敞开大门。只要他们肯回来,那就既往不咎。”

    “真的?”心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爸、妈一生的奋斗,终于能够实现了,终于……

    “傻孩子,事情还没有你想得那么顺利,有些工作依旧需要你回去做。”徐木怡将心瞳带离,“傣帮中的普通帮众的确是无辜的,但是傣帮的中层和上层人物里,却还有罪不容恕的大毒枭。”

    “心瞳你明白,祖国的政策是爱憎分明,祖国在敞开怀抱迎接傣帮帮众的同时,必须要惩治那些罪大恶极的毒枭。”

    心瞳微微颤抖,“徐阿姨,我明白。傣帮虽然是我的族人,我发誓要保护他们;但是我也是顾还山的女儿,我也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我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有些人,比如八大长老,那些蒙蔽帮众,一意主张种植烟土的人,我定不饶!”

    徐木怡欣慰点头,“心瞳,好孩子。本来总部领导十分担心,怕你会接受不了这个意见。真高兴,你心中有对傣帮的热爱,你同时更有你爸爸的英魂在。”

    徐木怡皱了皱眉,“还有一件更复杂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为难——心瞳啊,你对江冽尘如何看?”

    “冽尘?”心瞳急忙收住眼泪,“徐阿姨,这是什么意思?”

    徐木怡犹豫了下,还是说,“虽然现在江冽尘的主要贩毒行动都是在境外,集中在金三角和泰国一带;可是他毕竟曾经是我们禁毒部队派出去的卧底人员,后来他变节,又亲手杀害了我们的联络员同志……”

    心瞳一颤,“上级的意见是,要缉捕他?”

    徐木怡点头,“他毕竟曾经是禁毒部队内部的同志,又曾经是心理医生,部队内的许多秘密他都极为了解。留着这个人成为大毒王,对我们的禁毒工作的破坏性是不可估量的。”

    “心瞳你要明白,禁毒部队的工作方式和方法,以及国境周围的布控网络都是相对固定的,许多年之内不可能轻易改变——所以江冽尘就等于是已经掌握了我们的底牌,他就可以据此任意来变换玩儿法,让总部防不胜防。”

    心瞳只觉手脚冰冷。

    徐木怡看着心瞳苍白的面色,也是不忍,轻轻拍着心瞳的肩膀,“这样,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回去,回到傣帮去,带着傣帮沿着你跟竹锦曾经发现的那条路线入境。然后在国境内的那个傣家寨子安顿下来。”

    “心瞳,也许你还不知道,三儿早已经在那边给傣帮准备了惊喜。”提到竹锦,徐木怡的面上终于露出微笑,“那边已经建立起了几个工厂,有傣药的加工厂,有‘御米油’的加工厂,让傣帮帮众先安顿下来,问题不大。”

    “未来几年,本地政府还会进行一系列的培训计划,将傣帮帮众逐步引导走出森林来,一步步融入当地人的生活。”

    “真的!”心瞳惊喜得泪下。她知道,竹锦那头狐狸一直瞒着不说,就是到时候要给她惊喜的。

    徐木怡微笑,“还有件喜事,我后头再慢慢告诉你。”

    心瞳心在疼痛与惊喜里颠簸,重重点头,“徐阿姨,谢谢您!”

    徐木怡叹息着轻轻拍心瞳的手,“孩子,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s城,段家。

    段天阁从外头回来就埋怨老伴儿,“卫生部的老陈,见着我又跟我抱怨,说你都答应了把傣药的方子都贡献出来给国家啊,怎么又反悔了?”

    “老陈说了,老嫂子当年说得冠冕堂皇的,怎么到现在反倒爱小了,不肯献出来了?”

    田馥芳瞪了老伴儿一眼,“怎么了,我当初说献,那是当初;我现在反悔了,谁规定不许么?”

    “遗嘱写完了,如果人没死呢,还能重新推翻呢;更何况我那就是那么一说!”

    段天阁在外头八面威风,在家里就是个说软话的,看见老伴儿这么说,就也软了,“就是呢,我也这么说。祖上花费了那么多年心血整理的,怎么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再说了,咱们段家为国为民做的贡献那还少么?还就差我们几张药方子了?不给就是不给了,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田馥芳这才笑了,“嗯,说得好,有段大将军的风范!”

    “不过,老伴儿啊,你那方子到底留着干什么用?你不跟外头说去,总能跟我说吧?”

    田馥芳诡秘一乐,将房门推严了才坐下来。

    外人眼里的田馥芳,很是严肃,很是难搞,可是老伴面前,她发脾气是发脾气,可是有些小可爱的细节,却也只有老伴能看见。

    田馥芳秘密地跟老伴头顶头,“那个丫头你还记着吧,还记得她挡着我面儿那副牛气哼哼的样儿吧?啧啧,我就不服她了我!”

    “我就留着这几张方子在手里头,就等着将来她到我眼前儿来,给我下跪赔礼,给我说软话……”

    段天阁只能无声大笑,“傻老婆子哟,她将来是你孙子媳妇儿,你还愁她不能到你眼前儿来下跪奉茶?亏你还动小心眼儿!”

    正文390、结局1

    竹锦跟姐在山林中彻夜长谈,后来两人就彼此依偎着睡着了。是清晨的露水打下来,落了他们一头一脸,才把他们二人给叫醒。

    竹锦手忙脚乱地掸露珠,檀云却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糟了!”

    山下远处,丹鸟寨的方向,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竹锦也连忙转头去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银色巨鸟在半空盘旋。螺旋桨卷起的风,将绿林吹低;轰鸣声在山谷之间回荡。稍微停滞之后,转头便重又飞上蓝天!

    “是冽尘的直升机!”檀云急得甚至都顾不得戴好面纱,便撒腿跑下山寨去,“他,他竟然背着我,就这样离开!”

    檀云因为顾忌着自己的脸,所以是刻意走得很远;她与竹锦坐着的这片山坡很是远离丹鸟寨。虽然眼睛能看见,但是脚下走起来却很漫长。

    就像那句话所说:望山跑死马。

    竹锦也赶紧追着姐跑下山去。

    可是等二人跑回丹鸟寨,直升机早就没有了影子,就连螺旋桨的轰鸣声也早已在碧空之间消散。

    “冽尘,冽尘!”檀云发疯一般奔上竹楼。

    哪里还有人在?只有那床铺之上,隐隐留下的一点点体温。

    却也留不住,终究都会消散。

    “冽尘,冽尘!”檀云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你别扔下我,我要跟你一起走!你别扔下我,别又做你自以为对我好的事!”

    竹锦走上前来扶住檀云的手臂,“他以为你我姐弟终究能够相认,所以他放心地将你交给我,这才走了。”

    檀云含泪点头,“我知道,他早就想这么做!他是故意的,他是处心积虑的!”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守在他身边,就怕他会扔下我……只有昨晚,知道他好起来了,知道他终于脱离了生命的危险,所以我这才到山上去透口气……”

    “却哪里想到,他一定是暗中派人在观察我,看见我走开,便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竹锦也是含泪,“是。他一定是知道我也跟着你去了,所以他这才放心离去。”

    “他的心,我明白,他是想让我做回段檀云,让我跟着三儿你回家……可是我的心,他为什么就不明白!我要留在他身边,就算不能得着他的感情,最起码让我看见他也好。”

    “我这一辈子,已经失去了容貌,难道就不能给我留下一点能够日日看见他的奢望么?那么大的金三角,那么漫长的未来人生,难道他就这么一个人坚守下去?至少让我留下来,让我陪着他,让他不必孤身一人,不行么?”

    檀云哭倒在地,双泪长流

    “姐,你别哭!”竹锦抱住檀云,“他太小看咱们段家人了,他以为他这么走了就能走得掉么?他就算离开了丹鸟寨,可是他要去的地方我们都能猜到——他定然是回到曼谷去了,不是么?”

    “姐,去找他!”

    檀云抹干眼泪,“三儿,你同意让我去找他?”

    竹锦用力点头,“我也不会就这么让他跑了的,就算没有姐你,我自己也会去找他!”

    “他想干什么?那件事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完成的么?他把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起来,他想当受难的耶稣啊?我才不让他得逞呢……”

    竹锦的话听着还是笑谑,可是檀云却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懂了,她聪明的弟弟终于明白冽尘的心。

    没错,从爱情的自私角度来说,三儿跟冽尘是一对情敌。两人对心瞳的爱都刻入灵魂,可以说只在伯仲之间;可是却难得,向来自诩刻薄的三儿,竟然能够从不把冽尘推到对立面去,而是一直相信冽尘……

    “姐你去吧,我要回傣帮去。我们姐弟分头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等傣帮这边稳定了,我跟心瞳去曼谷看你们。”竹锦与檀云告别。

    檀云用力点头,“好。三儿,前方的事都不是简单的,可能你我姐弟还是会遇到生命的危险;那么你我就都记着今天的约定,无论遇见什么危险都要活下来,活下来等着未来再聚首的那一天……”

    檀云落泪抱住弟弟,“替我跟大哥说一声对不起……如今你我姐弟都离家在外,没人能在爸妈膝下承欢,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压在大哥的肩上。我明白,他忍痛选择结婚,也是为了家,为了能让我们两个放手在外头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定会的!”竹锦也落下泪来,“大嫂照顾大哥照顾得很好,何况英姐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守护着大哥……”

    檀云点头,“每一个逝去的人,其实都未曾远去。其实顾队,还有楠蝶殿下,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一直都在你跟心瞳的身旁,一直都游荡在这片云南的大地上……有他们的护佑,我们还活着的人,没理由不继续前行!”

    “是!”竹锦也笑开,“都说学医的人不信神鬼,但是这一次我宁愿相信。在我撞树昏迷、心瞳跌落水潭的时候,我们俩几乎同时都梦见了我岳母……我相信就是他们的灵魂一直在保卫着我们。”

    竹锦握紧檀云的手,“姐,也请你一定要保护自己。如果可能,还是希望姐你能回来,让弟弟有机会帮你复原容貌。不是为了胆怯,而是为了更好地迎接明天。”

    “好……”檀云含泪微笑,“就是为了将来要去面对你跟心瞳的孩子,总不能让那孩子被我这副相貌给吓着,我也一定会接受手术的……三儿,我会争取早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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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91、结局2

    “看一眼吧,她走远了。别都撑着了。”

    询问室里,警官叹了口气,跟诺帮和拉翁说。

    询问室虽然是经过隔音处理的,但是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所以心瞳来到门口,诺帮和拉翁都觉察到了。

    但是他们两人都死死控制住自己,没转过头去,而是仿佛不知道门外的情况一般,一直只盯着眼前的询问警官。

    可是那股子强行的压抑,却逃不过警官的眼睛。

    那警官也被诺帮和拉翁的心意给震动,转头望窗外的心瞳已经快要走出总部大门,这才特别跟诺帮和拉翁说了声。

    在询问警官的眼里,最初对这两个人并无好感。

    诺帮细瘦,脸上还有狰狞的刀疤,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就是个阴险狡诈的;

    拉翁则又矮又胖,说话大嗓门儿,动不动就爱拍桌子、拍胸膛,一看就是个好勇斗狠,而又脑袋里没什么主意的家伙。

    况且他们俩是金三角臭名昭著的几个超级大毒枭之一,一个是傣帮大当家,一个是傣帮二当家。这么多年折在他们俩手上的禁毒警察性命也有几条,每回金三角各派势力之间的火并,他们都是杀人的魔王。

    所以当心瞳出现的刹那,那种出现在诺帮和拉翁面上的深刻却又要刻意掩藏的情感让警官颇觉意外。

    就像看见魔鬼,竟然发现魔鬼也有人的感情。很矛盾,矛盾到让你想要揉揉自己的眼睛

    诺帮和拉翁一听警官允许他们望一眼心瞳的背影,都赶紧转头回身,努力在询问椅的控制里抬高了头,去望殿下的背影。

    远远地,终于看见了。

    其实这样看来,殿下的身上一点光环都没有,她不过也只是尘世中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她跑得很急,简单拢成马尾的长发,在背后一悠一荡。

    绝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用自己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傣帮的未来。

    诺帮和拉翁使劲看着心瞳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头,再也看不见。

    她消失后留下的空当,被天上筛落下来的阳光占满,视野里并没因她的离去而空空荡荡,反倒满眼都是耀目的金黄。

    温暖从眼睛直传到心底。

    诺帮和拉翁都良久才收回眼神,对视一眼,抽了抽鼻子。

    两个老兄弟,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闪烁的泪光;耳边听见了彼此的叹息。

    可是这泪光不是因为悲伤,叹息不是因为遗憾——那泪光是欢喜,叹息是来自欣慰。

    有这样的殿下回去担负起傣帮的命运,他们相信她一定能够带着傣帮走向光明的前路——而他们能为她做一点事,心满意足

    两人都坐回来,诺帮率先笑了,“警官您尽管问吧。我们兄弟两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这一辈子在金三角和贩毒的这条线上所做下的一切,我们全都招供。“

    拉翁也是含笑点头。

    警官都是愣住。方才身上还带着戾气的两个人,不过一瞬之间,仿佛身上的戾气便已经散尽,两人的笑容里都仿佛浸润了阳光一般,温暖而又光明。

    警官点头,掀开记录本,开始边问边记录。

    笔尖沙沙划着纸页,金黄的阳光在纸张与笔尖交接的点上漾起温暖的光辉

    所有人都以为诺帮和拉翁已经死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

    那一年殿下回到中国大陆去处理顾队长留下的那套房子,结果毫无预警地,江冽尘带人来毁掉了傣帮在金三角的大本营。

    那天傣帮的哀嚎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拉翁被捆起来严刑拷打,皮鞭蘸着凉水凛冽地与他的皮肉撞出寒声;诺帮则被绑在椅子上,被江冽尘强行注射了药品。

    那天的江冽尘,在傣帮人眼里是魔王。他要用最严酷的方式来折磨他们两人。

    诺帮记得自己开始还能与江冽尘怒目相向,还能骂出他来;可是后来渐渐地,头脑越发被药物给控制住,神智渐渐模糊;而拉翁纵然一辈子好勇斗强,可是他的肉眼凡胎也禁不住皮鞭的凛冽抽打。

    两人都奄奄一息,跌倒在了江冽尘脚边。

    诺帮最后的一丝意识里,听见江冽尘冷硬的命令,“两个不禁打的东西,竟然这么快就没了命!来人啊,将这两条死尸送去鳄鱼潭喂了鳄鱼!”

    最后的迷蒙里,他们二人都隐约感知到身子被沉入水中,水一下子包绕过来,吞没了他们的身子……

    然后水中有汩汩的声音游来——久在丛林与鳄鱼相邻而居,他们都知道那一定是鳄鱼……

    已经无力自救,只能等着死亡的降临。唯一的遗憾是自己身为傣帮的当家,竟然没有能力带领族人逃生。

    自己死不足惜,族人却是无辜

    再醒来,两人绝不敢相信眼前情形——他们竟然没死,而是被秘密安排在了一个中国境内陌生的山寨里!

    他们两人都是中国警方在榜的通缉犯,两人不敢造次,只能蜗居在山寨里。江冽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微服到来。

    本是彼此愤恨到恨不得吃肉寝皮的敌人,到后来倒也能把酒言欢。

    他们之间说了很多,诺帮和拉翁也渐渐明白了江冽尘的心意。

    直到最近这回,江冽尘来到云南,再度找到他二人。告诉他们,傣帮最后的障碍,说殿下面临着严重的刑罚……

    那夜三人酩酊大醉。翌日一早,诺帮和拉翁悄然起身。

    他们知道,身为傣帮的当家,为傣帮付出自己性命的时候,到了

    就这样最后再看一眼殿下,他们再度确认,她是傣帮的——光明。

    正文392、结局3

    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视野里仿佛永远无法消散的各种浓淡绿色里,竹锦全力奔跑。

    他知道,背后,姐姐檀云正在向相反的方向全力奔跑。

    虽然很想再停下脚步来,转回身去好好看看姐姐的背影,好好地将姐姐的身影镂刻入心版——这一别,又不知道要多少日子才能再见;更不知道,姐姐就这样孑然一身回到冽尘身边去,她的身份会不会暴露,会不会遇见危险……

    当然,还要担心冽尘将来的处境——虽然这回幸运地救下了冽尘的性命,虽然冽尘已经乘直升机回了曼谷,但是等待着他的绝不是温暖的床褥与言语可亲的母亲。

    等待着冽尘的,是漫长的身体康复过程,还有母亲的公然夺权,甚至还可能有整个沙琨集团的肌体背叛——他曾经的努力,又要一点点重新做起;做一次已经是艰辛而又搏命,更何况是要做第二次……

    尤其,那个与他为敌的人,是他的生身母亲啊……

    纵然担心背后的事情,可是竹锦还是拼命向前奔跑。因为前头的事情同样紧要——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傣帮如何了?心瞳如何了?

    虽然知道妈在总部,相信妈一定会照顾心瞳,一定会尽力帮助傣帮——但是上级的意思谁能臆测得到?一旦祖国不肯敞开大门,那么傣帮怎么办?

    面对法律,心瞳又该怎么办!

    全力的奔跑里,竹锦甚至已经做好了一个心理准备——如果祖国真的不能接受傣帮回家,那他就想办法从总部里将心瞳“偷”出来,然后就这样随着心瞳回到傣帮去。

    傣帮回不了祖国,那他就也陪着心瞳留在傣帮,就在境外安身下来——就算因此而不能再回祖国,不能再回家……他也甘愿了!

    他这一辈子虽然总希望“锦上添花”,但是世间万事自然不能十全十美;他也许注定了要对不起人,那么他只能选择对不起父母亲人,她却不能丢下心瞳……

    父母亲人都是强者,他们拥有了荣誉、功勋和地位;家中还有大哥承欢膝下。可是心瞳呢?心瞳什么都没有,除了傣帮的责任……所以他决不能再让心瞳失去了他。

    虽然这种抉择是疼痛的,但是他的心早已因此而平静下来。

    无悔的选择,心中便不会慌乱

    竹锦正跑着,前方树影里冷不丁从横下里走出个身影来!

    山林青郁,那抹身影被层层叠叠的绿色遮掩,变成一抹暗色剪影,看不分明。

    竹锦想躲已经是来不及,况且那人正站在他向前的必经之路上。竹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去,暗自想好了应对的错失——如果对方开枪,他就赶紧就地翻滚;如果对方只是比划拳脚,那他就直接将冲量变成动力,先打他丫的!

    结果奔到眼前儿,竹锦活活被视野里渐渐清晰了的五官给吓着。猛地让腿脚急刹车,肌肉一拧,登时就抽筋儿了!

    原本雄纠纠气昂昂而来的段三公子,白做了一大顿的心理建设,结果到了对手眼前一下子就地栽倒,抱着自己的腿就叫唤开来。

    疼啊,就算他自己是医生,可是疲惫的肌肉抽筋起来,那也是真疼的!

    “唉,段三公子,你还真能每回出现都让人惊艳!”那人先是惊,看清了状况忍不住笑。

    “别光顾惊艳啊,你倒是赶紧来帮我扳脚面!”竹锦气得嚷嚷。

    那人笑着走过来帮竹锦扳脚面,总算把抽筋给控制住了。

    竹锦坐地上粗喘,“差猜,你怎么跟兔子似的?你不是跟冽尘走了么,怎么窜这儿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差猜。

    别说竹锦绝对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冽尘之外,就连上帝可能也没想到

    差猜也坐下,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跑这儿来。段公子,你以为大半夜的我自己一人儿钻树林子,就为了在半路上等着你,容易么?”

    差猜说着还抱了抱肩膀,“这半夜里的原始森林,可恐怖了。夜枭叫唤得那叫一个瘆人。”

    “再者……”差猜严肃下来,“我又哪里放心将军一个人离开?三公子您也该能想到,曼谷那边……”

    竹锦也敛尽了笑谑,郑重点头,“差猜,你的确不该留下来,你该跟着冽尘一起回去。他身边能放心的人没几个:我姐被他扔下,你又被他扔下,难道他想拖着自己那么样个身子,回去独自面对危机?”

    差猜苦笑,“三公子,那是因为在将军心里,这世上原本就有比他的性命和他的一切都更重要的事情……”

    竹锦一怔,“差猜你在这等我,是事关心瞳?你快说!”

    差猜轻轻摇头,“三公子你别紧张,不是坏事。”

    说着,差猜从贴身儿的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来,“我来,是来将这个东西给三公子你的。”

    “我不知道这个应该不应该叫做‘完璧归赵’,但是我想,还是‘完璧归赵’这个词儿最贴切。”

    竹锦一看差猜递过来的东西就傻了,“离婚证?!”

    差猜看见竹锦惊愕的神情,终于笑开。相信如果是将军自己在这儿,看见那比狐狸还狡猾的段三公子此时露出这样一副傻呆呆的神情,将军也会笑开。

    这世上狐狸最狡猾,可是将军其实才是那个好猎手。

    段竹锦能斗赢任何人,可是偏偏在与将军的这盘棋上,输了。

    因为段三公子想要有所得,而将军则是每一件都放开了手——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段三公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输给了将军。

    差猜含泪微笑,“我终于明白,将军当日拿回这张离婚证之后,为何会将它们放在我这儿——因为他自己绝不愿亲手将它交给你,他其实是希望我来做这件事。”

    “他尽管不甘心,却能慨然放手。”

    正文393、结局4

    当医生的,尤其是拿手术刀的,手指必定是稳定的;心更是要比一般人冷血些,方能处乱不惊。可是此时的段三公子,手指上捏着那张结婚证,却已是双手颤抖不能持。

    “嘁,江冽尘这个笨蛋……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把离婚证交给了你,借着你的手把它给了我,又是干嘛?”

    竹锦的长眸里早已都是眼泪,还故作坚强地唠叨。他颤抖着手翻开离婚证,冽尘与齐珠绣并列的容颜映入眼帘。

    竹锦就啐,“他傻瓜了啊他,这是他跟齐珠绣去办的离婚证,他把这个给我干嘛?我又没跟齐珠绣结婚,这东西对我有什么用?”

    “就算齐珠绣被冽尘找医生给整成心瞳的模样,就算外人冷不丁一看都分不出来两个人,就算这照片上简直就像是心瞳——可是她们毕竟不是一个人啊。”

    “就算别人认不出来,我还认不出来么我?我拿着齐珠绣的离婚证干什么呀我?”

    山林静谧,竹锦的反应却有点癫狂。全然不像是从前那个冷血又毒舌的名门公子。

    差猜静静望着竹锦的癫狂反应,他的心里完全能明白竹锦此时的失控——当你面对着一个对手,明明你知道自己跟对手同样地出色,可是你却明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战胜那个对手……

    尽管实际上最终的赢家就是段三公子自己,可是他还是会面对将军这样的对手而失却了冷静……

    最恐怖的对手就是将军这样的人吧?旁人都以为他一步一步地是想将对手给置于死地,其实都是错了——将军一步一步所做的,竟然都是将他自己拥有的一切给放开了手,兵不血刃地交给了对手。

    这样的对手,永远不可战胜啊……

    纵然你相信自己心里的爱,可是你如何比得过对手的这份爱?

    “段三公子,你说的没错……这结婚证不是将军跟少夫人的,那个女人其实是齐珠绣;可是段三公子,你方才也说了,除了将军、你、少夫人、齐珠绣,或者再加上一个我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知道这离婚证上的女人不是少夫人!”

    差猜虽然只是事外之人,可是一想到冽尘的良苦用心,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当初将军这样做的时候,就连他也没想到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此时方是懂了。

    “段三公子你看那结婚证上,所有的一切信息都是少夫人的;齐珠绣如今与少夫人面貌如出一人,更何况此时只是一张平面的照片,还有任何人会质疑这张离婚证的真假么?”

    “段三公子拿着离婚证出去给任何人看,任何人都只当这是张真实的结婚证。更何况,上头已经有了泰国政府的官方证明。”

    差猜无声流泪,“段三公子,将军的心,你总该懂了吧?”

    竹锦捏紧离婚证,哭得出不了声。

    现在他不是感谢冽尘,他只想冲到冽尘眼前儿去,抓住冽尘的衣领子给他一拳——臭小子,你干嘛这么苦着自己,干嘛啊!

    差猜用力吸吸鼻子,“将军无声的嘱托,我已经完成了。段三公子,请恕我不能再多陪你一程,请你这就上路吧,我也得尽快回到将军身边去了。”

    差猜说着起身,拍了拍竹锦肩头,“三公子,来日你跟少夫人……哦不,我该改口了,来日如果你跟心瞳殿下成婚的那日,我也许没机会去喝一杯喜酒;请今日就接受我祝福的心意吧。”

    “你们婚礼那日,尽管不能亲自到场,可是我会跟将军、檀云姐,一起在遥远的曼谷,把酒遥祝。祝你们终于能够平平安安握紧彼此的手,今生今世再不经离乱,再不分开。”

    竹锦用力点头,“好兄弟!到时候,我也会给你们留着座位,倒满酒杯,我会向着曼谷的方向,带着心瞳一起给你们鞠躬!”

    差猜泪落,抬步前行

    “差猜!”

    竹锦转头,忽地叫住差猜。

    差猜停步,却没回头,“三公子,请说。”

    竹锦闭了闭眼睛,“差猜,请恕我不能不怀疑你的身份,担心冽尘的未来——毕竟你是泰国警方安插在冽尘身边的卧底!”

    差猜笑了,却没回头。

    竹锦能这样说,就真的是在为冽尘担心,就说明段三公子心中对将军所有的心结都已经开释,已经如同关心自己的家人和兄弟一般关心将军。

    这何尝,不是将军的完胜?将对手变作自己的兄弟,这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三公子不用担心。你忘了,将军本身也是中国禁毒部队安插进沙琨集团的卧底?所以你说,我这个卧底怎么会去伤害另外一个卧底?我们的目的性是相同的,我们在为同一件事情而努力。”

    竹锦也自震动,“……差猜,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差猜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摇摇头,“不必说了。三公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国的军方和政府内部还有许多派系,有的与沙琨集团的其他派别媾和,可能会危及将军的安全——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差猜在一天,我就一定会用尽我所有的能力来说服和扭转他们。”

    差猜在森林幽暗里明媚一笑,“别忘了,我差猜好歹也是泰国王族的一员,而泰国的王室又历来与中国交好——所以就算政府和军队里派别林立,可是我们王族依然还有能力影响时局!”

    竹锦终于含笑点头。

    从差猜的话里,他也终于明白,当初心瞳到泰国留学,为何会居住在查鹏家。相信,这也极有可能是当初父母早就做出的安排,只为保护心瞳安全。

    差猜身影远去,“三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终究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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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亲们担心仓促结尾了呀?哈,大家别急,某苏会用连续的几章将尾巴收完~~~明天还有~~

    正文394、结局5

    两天两夜不顾一切的奔跑,竹锦一身狼狈地终于回到了祖国边境。打开手机,谢天谢地,终于有了信号。

    咱中国移动的网络覆盖那真不是盖的,他还没进国境呢,手机就已经有信号了;之前去凤凰寨以前,他在边境内外的村寨里溜达,寻找将来能让傣帮栖身、并且可以赖以生存的事业,那时候就发现原来境外的村寨用的都是咱中国的手机号码,网络信号完全够用!

    身在国内的时候没少了骂移动吸血,此时却觉移动真是可爱。

    那时候竹锦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儿也能乐得屁颠屁颠儿的

    这就是人吧。不为游子,不懂思乡;身在困顿,方知国重。

    身在境外行走,强大的祖国才是最大的靠山。积弱之时,华人只被践踏;看如今,每到中国传统节日,多少个国家都刻意由元首发表祝辞,有的国家更是特别给华人放假,组织各种活动……

    自豪感,因祖国而生。

    所以这一刻竹锦举着满格信号的手机,站在国境边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尚有忐忑,不过他现在也只想用力屏除心中杂念去。

    与其忧虑,不如选择相信。相信祖国总不会抛弃傣帮合众,总归相信祖国会黑白廓清。

    总归相信——这回进了国境,迎着他的定然是好消息!

    竹锦纵容自己这会儿神道一回,他甚至仰天向着林子大喊,“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竹锦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可是当回到之前安顿傣帮的竹林里,他就愣了!

    遍地葱翠,可是哪里还有傣帮的半个人影?

    人呢?人呢!

    竹锦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最怕的事情甚至不是祖国暂时不肯接纳傣帮——就算暂时不肯接纳,可是未来还有漫长的时间,他还有机会再想法子来说服上级;

    他真正怕的是,傣帮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让他们的意志动摇,然后转身自己走回过去的老路上去!

    那就一切,都白费了……

    “嚄,嚄——”晨光青蓝,断崖下忽然传来大象的叫声。清亮的叫声穿透林野,径直穿进竹锦心底。

    他想起,当年跟心瞳走到这里时,便是于水泽边儿上邂逅了一群来喝水的大象。

    彼时遭遇危险,可是心瞳却不顾一切推开他,而她自己奔跑于水泽山林间,宛如绿野的精灵,水光潋滟、坚毅如晨星,吸引着大象追逐她,借以利用大象来吓退追兵!

    阖上眼睑,那一刻的心瞳仿佛就在他眼前

    这千万年沉寂的原始森林,于那一刻有了最亮丽的色彩。虽然危机当前,可是他从她身上看见的只是高高扬起的勇敢与信念。

    如果曾经的爱只是凡尘中的男女之爱,可是那一瞬他知道,他对心瞳的爱已经高高被升起,超脱了他的肉身,而高高飘扬在了千年万载的天空!

    那已经不仅仅是男女之爱,更是灵魂的臣服与朝拜!

    他的姑娘,是注定了站在万人中央,是注定了拥有引导众生的力量。她属于他,她却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他所能做的,除了全部将自己的爱与生命奉献出来,还有——追随她,辅助她,为她萤火映雪,为她锦上添花!

    有她在,他便有了超人的勇气与力量。纵然彼时有危机环伺,他却一点都没害怕。

    而此时,此地——面对空空如也的竹林,面对无法揣度的傣帮的去向,竹锦在心底无声呼唤心瞳的名字……

    如果她在,他定不迷茫;如果她在,她定会给他指引。

    心瞳——她是所有人心上的眼睛。有了她,每个人的心都会找见光明。

    “瞳——”竹锦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朝着断崖山谷、静寂山林,放声大喊!

    他从来没有他表面那么吊儿郎当,他其实根本没有职业要求那般冷血,他也胆小,他也畏惧,他也迷茫,他也犹疑——他需要她;最难、最乱的时刻,他需要她!

    仿佛呼应着他的喊声,崖下的大象仿佛多声部合唱般,高高低低全都发出“嚄,嚄”的叫声。

    竹锦本来是在迸发心中略带悲愤的力量呢,结果没想到全都被大象给搅合了,弄得反倒有了点儿喜剧色彩。

    竹锦没忍住,悲愤没能继续,转而笑开了,扬声就训那些大象,“你们怎么那么烦人呢,人家这儿悲愤呢,你们跟着捣什么乱啊?”

    大象们又跟着扬声,此起彼伏。

    一片清亮象鸣里,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忽然如清泉一般扬起,“你这人好没道理,你悲愤你的,大象叫着人家的,怎么就说是大象跟你捣乱呢?”

    “我看啊,倒是你跟大象捣乱才是——这片林子千年万载原本都是人家大象的家园,再说大象天不亮就已经来这边水泊喝水,分明是你后来,还扬声惊扰了大象们喝水嬉戏……”

    声音澄澈婉转,仿佛大象鼻子里喷出的水花一朵,一下子就滋润了竹锦的心!

    竹锦赶紧把眼镜儿摘下来,纸巾用衣襟擦了擦重新戴上,极目向崖下的水泊望去——

    之前隔着竹林,晨光又是微蓝,竹锦远远只看见清亮的水泊边儿上的几头庞然大象;直到这会儿天光渐渐明了,他才看清,原来还有个人!

    一个女子,穿军绿的背心,下头是迷彩的长裤,长发从头顶一直垂到腰际,正坐在一头大象的背上,朝着他的方向明丽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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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95、结局6

    ——那个骑在象背上,身在幽蓝晨光、青翠林野里,朝他展颜而笑的,不是他的心瞳,又是谁!

    不,不,她不仅仅是心瞳,不仅仅是他爱了一辈子、用尽了全部心力去爱的姑娘——她更是竹林里的精灵,她更是碧野中的圣女!

    她不仅仅是傣帮合众心上的眼睛,她更是他段竹锦心上的眼睛,是他此生最美的憧憬啊……

    竹锦彻底傻了,站在断崖上扎撒着两手,完全一副大脑痴呆儿的典型形态。

    大象们也被这哥哥的突然表现给整懵了,齐齐卷起鼻子来,扬声清啸。

    心瞳也瞄着竹锦的傻样儿笑开,她伸手拍着大象的后背,以示安抚;大象也乖巧地吸了一鼻子的水,将鼻子举过头顶,向后弯过来,然后——喷了心瞳一身的水!

    水花喷洒,心瞳身在象背上,避无可避,只能银铃般笑着,伸手勉强护住头脸,一任淘气的大象将水花撒了她一身!

    就在这美妙一刻,晨起阳光终于冲破了空中云翳,金光迸射,骤然照亮千古林泽,点染了水色潋滟!

    绿林金光、水色灵动里,最美的那抹色彩就是她红唇含笑;最动听的声音就是她引领一般的笑声!

    竹锦情动,腿却一软。

    此天此地,斯时斯景,他却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这时候不是应该淫笑着扑过去扑倒花姑娘嘛,他怎么这么软骨地跪倒了?

    他还是不是男人啊他……

    不过,却是心甘情愿啊——心甘情愿臣服于她迷彩裤下,心甘情愿她在上、他在下……

    段三公子今儿实在百糗出尽,心瞳坐在象背上笑得无法自控。

    为了让他在大象们面前不至于太丢人——怎么说,他也是她男人,总归不能让大象们笑话了去啊——心瞳拍拍大象头顶,乖巧的大象听话地将鼻子伸直,心瞳从大象头顶沿着象鼻子滑下来,宛如打滑梯一般,落入水里去,水花又起。

    心瞳从水里跑过来,从腰上解下一条绳索,朝向山壁方向抛来。精钢铁爪抓牢山壁,心瞳含笑挑了眸子,“段三公子,脚软了,还下得来不?”

    软脚虾公子赶紧爬起来,使劲点头,“能下,能下——我能上,也能下!”

    心瞳先时还没会意,等看着他顺着绳索下到一半儿了,才猛地会意过来。脸儿便是红透,“段竹锦,你又找死啊!”

    竹锦一边滑着绳子一边贫嘴,“别吓唬我,再吓唬我,我就卡到一半儿下不去了!”说着,还真就停在半空,不动了!

    心瞳担心,“怎么卡着了?你动动啊,怎么了?”

    竹锦终于鬼祟笑开——不是心瞳不聪明,只是心瞳没他不要脸——“我,我卡住了,都怪你……”

    “要不是一见你,我腿当间而那个什么就阻碍变大了,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卡住……”

    沿着绳子往下出溜,那不得两条腿要夹着长绳嘛,所以段三公子就开始扯蛋了……

    “段竹锦,你!”心瞳羞得呀,山林幽静,他还不要脸地那么大嗓门儿,回声嗡嗡地在山野之间回荡,赶上高音喇叭了!

    心瞳一边害羞,一边还得赶紧扭头瞅着大象们,仿佛连大象都能听得懂那个不要脸的在说什么似的!

    竹锦终于出溜下来,已是一把就抱住了心瞳,“成,你让我生,我就生;你让我死,我就死——瞳,一见你我就欲仙欲死……”

    那家伙跑了两天两夜,之前在断崖上还在释放悲愤的力量,按说这都够体力透支、心力交瘁的了,可是心瞳哪儿能料到,他抱着她,竟然还力大如猪!

    如猪,真的,没说错——因为就猪才最善于拱嘴,而且猪八戒就是最好色;现在的段三公子整个就是个大色猪,压着她,拱着她,想要亲亲,又要坏坏……

    “混蛋,你放开呀你……”心瞳被挤在树干上,羞得要死。

    就算此地没人,可是此地有象呀!

    竹锦急不可遏,却也明白心瞳在看什么呢,他扭头就冲大象们呲牙,“都有了,集体——向后转!”

    说也巧合,大象们喝足了水,本就是要扭身往回走的;正好竹锦下达命令,象兵们真的就集体向后转了。

    竹锦一边扯心瞳裤子一边大笑,“都不许扭头偷看啊,否则我掰掉你们的象牙!”

    “你这个混蛋……”心瞳一边被他攻击,一边又是笑又是骂,“你怎么都不问我傣帮去哪儿了?你怎么就顾着个人享乐啊?就你这样儿的,能当我老公么?”

    竹锦干脆直接咬住心瞳的唇,让她只许娇吟,不许耍横;直到几个凌厉无比的循环进攻,终于让他的心瞳再也发不出完整的音儿来,只能凌乱娇喘,他这才得意地笑……

    “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一看你这么放松,我就能猜到傣帮定然已是没事儿了,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明丽可爱,还在半路等我……”

    “还有啊,只有世代居住在这片山林的傣帮帮众,才懂得象语,会驯服大象——当年我们第一回来,你对大象也毫无办法;可是今儿却骑到大象后背上去,还跟它们一同戏耍,这就证明你是跟傣帮帮众会合了,才学到的这本事……”

    “另外还有一点——”竹锦激动得无法自持,“口口声声说不要,实际你比我还想要——刚刚我跟大象开玩笑,让它们向后转——我有自知之明,我没能力真的号令它们;可是它们竟然那么乖乖听话了——是哪个真正懂驯象的小东西,暗自发出了命令呢?”

    竹锦最后的颤抖里,他沙哑呢喃,“我们生个女儿吧……瞳,要让她如同你的勇敢可爱,要让她如同你一般,生为山中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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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96、结局7

    泰国,曼谷。

    这个热带国家,一年四季都被夏季包绕,分不清春来秋往,暑去寒来。

    人就仿佛在温吞水里浸泡的蛤蟆,极容易心生懒意,一朵一朵地按灭了曾经追逐的理想之花。

    好在曼谷的燠热并没有弥漫到海滨来,白沙碧浪依旧能送来细风轻轻。

    只是,平和依旧,还是让人心身怠惰。

    白沙上绿植婆娑,树荫洒下来,罩着沙滩上那张同样纯白的沙滩椅。

    热带临海的树木都没有了北方大陆的凛冽,纵然也有高高的树干,可是垂下来的枝叶都只是阴柔摇曳。

    沙滩椅上躺了个人。虽然身子颀长,却仿佛从北方被移植到了南方的乔木,因为水土不服而变得恹恹。

    正是冽尘。

    这是一片私家海滩,视野所及的左右两侧,隔着遮拦便是公共海滩。那两边全都跟下饺子似的布满了身穿各色泳衣的游人。

    相信从那些游人的视角看过来,看见这片偌大的海滩上,只有他一人独享海风,一定会羡慕不已。

    身为心理学的专业人士,冽尘都能想象得到那些游人心理变化的轨迹:先是惊叹,继而艳羡,到后来却会变成嫉恨,最终又赞美变成咒骂。

    这个世界总是存在不公,看见极少人独占了大部分的资源,每个人都会心生愤恨;这事儿他明白。

    只是那些游人永远只看见自己没能拥有的,只看见别人拥有的,然后以自己的没有去比照对方的拥有,然后心态失衡,进而将赞美变成咒骂,自己的心情也由度假放松变成愤愤不平。

    其实,这才是傻瓜。

    他是一个人拥有大片的私家海滩,没有拥挤,没有嘈杂——可是他却也同样在羡慕那些游人啊。因为他们拥有他所没有的东西:热闹、亲人、笑语、分享。

    还有生命的活力,还有正常生活的节奏,还有对于明天的希冀,甚至至少他们可以随意地嬉笑怒骂……而这些,他都没有。

    他有的,不过是这空落落的海滩。他独自享受,却也是孤家寡人,无人分享;回头遥望,就能看见看守他的人员,黑衣黑镜,面含秋霜。

    他连走出这片沙滩的自由,都没有。这里不过是一座监牢,哪里还有半点享受的心情?

    所以两相映照,究竟是他更幸福,还是那边的游人更幸福?

    不言而喻

    冽尘轻轻一叹,转了转脚踝。

    身上的伤多亏了竹锦,好得七七八八,如今只是关节酸软。毕竟身在海滩,空气颇多潮湿,总是对关节不好。他不由得怀念起当年中国东北的那座城市。

    虽然冬季寒冷,可是四季分明,尤其不曾有这样过于湿润的空气,让人的身子板都是铮铮铁骨,断不像此地,让人都呆出了软骨病一般。

    这样的感受,母亲是否也曾有过?

    这片海滩,曾经是他幽居母亲的地方,如今母亲便也将他送到这里来。对外说是方便他疗养,可是母子之间心照不宣:这何尝不是母亲对他的最直接的报复?

    人这一生最亲近的人就是母亲,可是混在毒品这条道上的人,连这最基本的母爱都不配拥有。

    心瞳从小伤心没见过母亲,没能在她母亲身边长大;可是他呢,就算有母亲在世,就算在母亲身边长大,此时境况,又何异于没有母亲?

    混在毒品这条道上的人,注定将最终什么都失去:亲人、爱情、梦想、自由;最终,还有自己的性命——不是死于各国警方的围剿与法律的审判,就一定会死于各个帮派之间、甚至是自己集团的派系之间的火并。

    所以罂粟是恶之花,它最大的毒害甚至不是带给瘾君子的,而是带给他们这帮毒贩子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毒花牟利的,终究也会被毒花害得一无所有——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所以,他绝不能让他的妞,也走上这条路,背负上这样的命运

    纵是热带,这样带着凄冷的心吹着海风,也终究通体寒凉。

    冽尘叹了口气,起身抓过拐杖,走向别墅。差猜远远地在一边站着,看见冽尘起身,连忙奔过来搀扶。

    冽尘轻轻推开差猜,含笑,“干嘛,用你的强壮来凸显我的无力啊?我自己能走。”

    差猜就也笑开。

    虽然这样久的拘禁,长久的失意和寂寞却没能熄灭了将军心中的火焰。从他依旧能温暖微笑,差猜就知道,将军一定还会好起来。

    此时的将军,甚至比当年他掌权的时候还要温暖和豁达;当年的他,倒是颇多阴冷。

    这个原因只有差猜才明白——不是所谓的休养真的让将军好起来,而是将军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如今他放手的权力其实本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没有理由不真的快乐起来。

    将军这么多年一直在下棋,跟中国警方下棋,跟段三公子下棋,甚至跟心瞳下棋;他也在跟自己的母亲下棋……

    这个世上,知子莫若母,就算将军小心谨慎,可是总归血脉相连,将军很怕被母亲窥破了他的心;所以他在母亲面前摆上棋盘,集团的权力便是将军用来骗过母亲的障眼法。

    夫人果然中招,一步一步都算计着如何从将军手里夺回权力,却忘了一个母亲的心思——他忘了再去关心将军的个人幸福。

    如今,将军同时下的几盘棋都已经结束,不管盘面输赢,其实将军已经大获全胜。所以这段生活对于将军来说,反倒是从没有过的云淡风轻。

    他也累了,正好可以喘口气。

    每一段人生都因为一个人而有了注脚,将军的前一段人生全都只是围绕着心瞳;那么从现在起,已是再世为人,重新开启没有了心瞳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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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397、结局8(正文终)

    差猜面上盈盈的笑意,全都印入冽尘眼底。冽尘知道,差猜是懂他的心的。

    他将那么重要的离婚证交由差猜保存,而差猜也如他所希冀的那样将离婚证交给了竹锦,冽尘就知道,差猜定然是已经懂了他的心。

    冽尘回到房间,又拈起了那串手珠。

    曾经被心瞳扯断,珠子散了一地;就算幸运地还能一一将那些珠子拾回,又找到了原来的串珠师傅来重新串结——可是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一串。

    那晚心瞳将手珠扯断,冽尘便已经了悟:那串手珠是他最为珍视的,时时不离左右,作为心灵的慰藉,就如同他对妞的那份情,以及他们共同走过的那段成长岁月。

    可是断了就是断了,就算勉强再凑在一起,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过往。

    是心瞳,一把将这一切扯断;虽然一切的开始都是无心而为,可是说不定这根本就是冥冥之中,上天的一个注定。

    他不配再拥有她,他已经无力再给她圆满。

    命运早已经安排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比他更适合妞。

    一生很长,数十年的光景;可是一生的了悟,不过一瞬。

    用一生的时光来换一瞬的顿悟,虽然心下悲凉,却也值得

    母亲对他的防备,随着他身子的日渐康复而益发严谨。就连差猜都不被允许再如过去一般日日跟着他;幸亏差猜是泰国王族身份,差猜父亲又是警方高官,母亲不能从明面上太过得罪,所以差猜每月还有一两次机会被允许来看他。

    他已知足。

    这回差猜带来了妞的消息。傣帮已经安顿下来,傣帮帮众从最初的惊慌犹疑,渐渐安稳,将热情也投入进了新的事业当中去。听说竹锦的傣药厂已经成为当地的新兴产业,甚至引起了联合国教科文卫组织的兴趣,想要将之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名录。

    真替他们高兴。

    早就听说那些傣药的方子本是掐在段家老太太的手里的,此时老太太既然能够拿出来,定然也是已经与妞之间开释了心结。

    妞必然已经得到了段家的接受。

    差猜还带来一个让他都很惊讶的消息:蒙甜甜那个女人,如今竟然心性大变,如今简直对心瞳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傣帮的傣药厂之所以能够迅速发展起来,多亏蒙家的药厂也加入其中。

    冽尘听了就是笑。差猜都猜不到的原因,他倒是多少能明白。这里头一定有说道,而且有可能脱不了齐珠绣的干系。

    曾经的蒙甜甜自负无比,拿齐珠绣当棋子;其实齐珠绣也从来不是好掌控的,齐珠绣对于心瞳最大的心结就是不愿成为替身——她觉得心瞳是什么都抢走了她的。

    心气儿那样高的齐珠绣,自然也不会放过蒙甜甜去。这倒也是好事儿,齐珠绣能把假想敌变成了蒙甜甜,那她日后定然对妞就也淡了恨意。

    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帮妞除去蒙甜甜这个祸害,是因为留着蒙甜甜还有用,还能让蒙甜甜来牵制齐珠绣的注意力。

    他的妞是最重亲情的人,齐珠绣虽然做了那么多坏事,但是妞一定会看在姨妈的面子上,不会动齐珠绣——那么就祸水东引吧,让齐珠绣跟蒙甜甜去较劲。

    齐珠绣骨子里是不安分的人,正好给她找个玩具。

    而未来——他并不担心。蒙甜甜此人永远不是段竹锦的对手,有段竹锦陪在妞身边,他放心

    夜色垂落,差猜陪冽尘吃过晚饭后,就要告辞。

    冽尘含笑点头,“回去,替我问她好。”

    差猜的脸腾地就红起来,从来伶牙俐齿的他竟然结巴起来,“将军,您知道,她是一直想要过来陪伴您。可是夫人对这边的看守实在太过严格,没有办法把她送进来……我又怕她自己出事,就只能把她藏在我家里。毕竟我家里,夫人的人也不敢去搜……”

    冽尘就笑,“差猜你那么惊慌干什么?我说了什么,还是问了什么,或者猜测了什么?”

    “你这样自乱阵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差猜赶紧捂住自己嘴巴。

    又忘了,自己面对的将军可是心理学医师,他这就等于是不打自招呢。

    冽尘笑得很愉快,“她的心,我都明白;只是也帮我告诉她——我希望她幸福。”

    “对我而言,每个生命中的朋友都很重要,不光是妞。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幸福。”

    差猜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将军,那您呢?”

    冽尘宁静而笑,“你们都幸福了,看着你们的笑颜,我自然就会幸福。”

    差猜眼泪实在控制不住,“将军,何苦?”

    冽尘轻轻摇头,“哪里有苦?所有一切,我都甘之如饴。”

    冽尘说着拿出一张纸条来,写了几个字交给差猜,“去一趟南美吧。那位整形神手的地址。”

    差猜局促起来,“将军,其实,我不在意……”

    冽尘含笑靠回椅子去,所有的心事都已放下。

    檀云也找到了值得她的人。尽管檀云这一刻还不能释怀,但是相信以差猜的真心,终有一天能够感动她

    夜色迷蒙,冽尘自己睡着,忽然醒来。窗外一点一点飘起璀璨萤火。

    冽尘愣住——这是海边,哪儿来的萤火虫?可不像徐静蕾在《杜拉拉》里头拍摄的那样。

    漫天萤火里,却有一个人影俏生生地向他招手,笑如春花,“冽尘,你又说话不算话,快来陪我看萤火虫!”

    冽尘的眼泪一下子跌落下来。梦耶?非耶?

    他连忙起身,跨过窗子,握住她的手。

    她掌心温软,正如她新生的鬓发。他望着她,只能温柔地笑。他认得,那是十六岁的妞。

    小荷初绽,娉婷娇羞。那时他们身边还没有段竹锦,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妞。

    海天璀璨,萤火旋舞,她红了脸颊,“冽尘,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在我身边?会不会,一辈子都陪我看萤火?”

    冽尘的泪再度落下,用力点头,“会!我以生命起誓。”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灿烂回眸,夜风撩起她的长发,发尾轻柔滑过他的面颊,让他失神。

    他多想那一刻就告诉她:“妞,不变。我对你的心,我对你的情,无论今生发生什么、遇见什么、放弃什么,都永远,不会变……”

    光影斗转,变却了眼前的模样。

    妞长大了,可是妞却再也不会那样灿若春花地笑。

    她的眉眼间笼上了淡淡的忧伤,挥之不去。

    他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周叔的墓碑前哭泣。

    浩荡竹海,绿影摇曳;山风呼啸着从山顶飞掠而来,吹乱了妞的长发。

    她在声嘶力竭地哭泣,她在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周叔——她说,她一定会替爸报仇,一定会将爸没做完的事情全都完成。

    那一刻他知道,他该离开了。从禁毒部队离开,从妞的身边离开,从他原来的生命轨迹里离开,从他所拥有的一切里离开……

    他要去替妞做这件事。

    妞要去做的事,不光有生命的危险,更有永生永世的孤独,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妞去做?他要代替她去,哪怕从此注定失去一切……

    他宁愿失去一切,只求她一世幸福。

    他去了泰国,当了卧底。他以为这不过只是一个老套的缉毒故事——孤胆英雄,大破贩毒集团。

    可是后来他发现,错了。

    一步步走进那片诡异的金三角,一步步追溯周叔和楠蝶的过往,他渐渐发现他想要做的事不仅仅是抓毒贩、烧毒品——那个背负在妞身上的命运不是这样简单,妞要承担起来的,是整个傣帮的命运!

    其实,又何止是傣帮?其实,整个金三角,各派势力,哪一个不是在贩毒的同时,却又都在被毒品所苦?

    真正的“毒”不是罂粟,而是根植在这片土地上的贫穷!

    穷则思变,穷则铤而走险。所以想要真正做到禁毒工作的目标,他的工作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卧底那么简单!

    至少在目前的历史条件下,这件事只能是一个陷阱,会将人越缠越紧,无法挣脱。他不能让妞陷进来,他宁愿被陷进来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妞的命运是傣帮,那么他就毁了傣帮!让妞恨他,却可以从此从傣帮的命运里脱身!

    让所有的罪孽都缠绕在他身上,让他的妞化身为蝶,振翅而去,直上晴空……

    他一步一步计算好了妞的未来,他最后的一步棋是——催眠妞,让妞带人在丹鸟寨拘捕他,让他死去,也彻底解脱了妞的罪责……

    他希望她来的那一刻,正是萤火飞舞,天地同辉。

    ——可惜,他没做到。

    幸好,这个世上还有个段竹锦。他果然“锦上添花”,不但保护了妞,更能让妞不用背弃傣帮,却也能挽救了傣帮,带领傣帮走向未来的光明之路。

    而他,注定是江上浮荡的清尘。于她生命里来过,却不得不随风在她身边飘散。

    茫茫人世,一段尘缘。心镜拂过,不染尘埃。

    那么就活下来吧,将来重新夺回权力,做金三角新一代的毒王。牢牢控制住所有鸦片的流向,让它们都逐渐回归正轨,用它们去制药,成为正经的经济作物,一点一点改变了整个金三角的未来!

    也让傣帮,未来再没有任何的机会回到毒品这条路上来,为妞和竹锦解决了后患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其实地狱里哪儿有那么恐怖?君不见,地狱底层的他,满面微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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