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iss_苏大小:1727k类型:言情时间:2013/7/2914:49:16事!”
“可是我错了,我根本错的离谱!你是鳄鱼,鳄鱼!你冷血、凶残,你根本不顾任何的感情,你只静默地等待机会,寻找攻击的入口——你从来没有一刻打消过毁掉傣帮的念头!”
心瞳不再看向冽尘,猛地转身,不顾自己胸腔里干裂的疼痛,拼命迈动脚步。
“妞,你说对了!”背后冽尘忽然冷冷出声,“我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要毁掉傣帮的念头!所以我决不会放你回去!”
“绝不会放我回去?”心瞳转头,傲然而笑,“如果我非要回去呢,你能怎么做?杀了我么?”
冽尘闭上眼睛,手指痛楚地攥紧。
“那你就杀了我吧!”心瞳傲然地笑,“如果你杀不死我,我就一定要回去!”
“冽尘,你我从此,恩断情绝,再不相识!”
心瞳说罢转身,蹒跚却坚定地走向傣帮的方向。
冽尘身后一个兵痞模样的人荷枪而来,站在冽尘身畔,瞄着心瞳的背影,“将军,舍不得杀了那个娘们儿?”
“杀了她?”冽尘眸子一眯,转头向那兵痞,“那你还是先杀了我吧!”
那兵痞一愣,“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沙琨集团在金三角被追杀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投降给我泰国政府。如果不是我军方一力保护,你觉得我国政府会接纳你们这群丧家之犬?”
那兵痞冷笑,“将军,赚钱的时候,别忘本。”
“是么?”冽尘一笑,双眸里涌起惨白寒霜。
正文360、真真假假
冽尘寒了眸子,眯眼凝着那兵痞,“你还想要什么?”
那兵痞撇嘴冷笑,“傣帮不会就眼前这点儿还没长成的烟土吧?他们手里一定还有其它的宝物——他们做烟土这行这样久,他们手里一定还有其它的好东西!”
“抓住那个娘们儿,用她跟傣帮去交换金银财宝!”
冽尘长眉一皱,转头望心瞳离去的背影。
林木渐深,枝桠虬结,空气里流荡着焦糊的气息,混合着山间原本潮湿晦涩的空气,一起纠缠着扑向鼻息而来。
那样混乱且前景不明的道路,心瞳却走得坚定;尽管她的脚步还因身子的虚弱而显得趔趄,可是她却一步一个脚印,毫不迟疑地向前去!
“好啊。”冽尘收回目光,朝着那兵痞合作地一笑,甚至侧过身子让出通路,“请。”
兵痞挑眉盯了冽尘一眼,随即笑了笑,“哟,还念着夫妻情分,舍不得动手呢?那好,我就帮你下了这个手!”
“不过可说好了,如果是我下手逮着那个小娘们儿,那么跟傣帮交换而来的财宝,可就是我一人儿的了。”
冽尘继续笑,安静点头,“我绝不分一杯羹。”
“上道。”兵痞涎着脸一笑,便坠着心瞳的背影,抬步就去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兵痞从冽尘身前儿经过的刹那,冽尘突然出手,横向伸手砸向那人的后颈!
电光火石,那兵痞便闷声不响地软软倒地!
林叶沙沙,焦糊而又潮湿的空气随着山风包绕而来,黏腻而又滞重地缠满了冽尘周身。
他疲惫地看倒在地上的兵痞,皱眉弯腰,将那人拖下山坡,推进水潭中去。
那人的身子落入水里,一片水花都没有惊起,便闷声地直沉下去。
冽尘站在岸边,望那人的身影在水里点点不见。
再回头去望心瞳背影的方向——早已消失不见。
方才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有他们三个人,此时又已经仅仅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冽尘垂首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这就是他的命吧?必须要放开心瞳的手,才能腾出手来去摆平那些想要伤害心瞳的人!
可是当他做完了该做的事,想要转身去找回心瞳的手,她却已经不在原地……
都说爱是缘分。缘分说到底不过是一场交集。可是他与妞已经注定一次次分开,一次次错过;缘分已经错开,又如何去继续那份情?!
“段竹锦,你废话少说!”
大厅里,眼见竹锦的话越发收到反响,许多本来对竹锦怒目相向的傣帮人,渐渐地垂下了头。蒙甜甜跳起来揪住竹锦衣袖,“月圭给我,否则我现在就命人杀了周心瞳!”
竹锦长眸一冷,盯着蒙甜甜,缓缓抬高了自己的下颌,举起了手中的月圭,“你想要月圭?”
“给我!”蒙甜甜想要伸手去抢,怎奈她个子小,在竹锦面前跳起来去够,都拿不到。
竹锦冷冷笑着瞅着蒙甜甜窜上蹦下的那副丑态,猛地扬手,将手中的月圭猛地掼下地面!
“段竹锦,你要干什么!”蒙甜甜惊得不敢动。
全场也是大哗。
话音未落却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
高贵月圭,此时已经碎成数片,狼狈一地!
“段、竹、锦!”蒙甜甜大呼,“你疯了?!”
竹锦却疲惫地放下了手,站在台阶上遥望傣帮众人,“我该说的都与你们说了,我此时摔碎了月圭也只是为了告诉你们——我并不想用这月圭所代表的权势来命令你们、威吓你们。”
“我将选择的权利交回你们的掌中——如何选择自己的未来,是继续被烟土奴役,过你们贫困且刀口舔血的日子,还是勇敢地走出百年毒祸的阴影来,看你们自己!”
“段竹锦,你自断后路!”勐长老狞笑一声起身,指着竹锦,“你若握着月圭,我们尚且不敢动你;可是你现在既然摔碎了月圭,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勐长老,慎行!”旁边的长老扯住勐长老,“别忘了,他还给我们下过蛊!”
“各位长老安心,在座的各位首领安心,他下的蛊伤害不了各位。”后堂冷冷转过一人,那人双眸怨恨地凝着竹锦,“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他给各位下了蛊,美兰也有办法帮各位解了!”
“美兰!”勐长老都是惊呼,“你,真的会解?”
美兰冷笑,“现在大家以为我傣帮只有巫婆婆承袭蛊术,却忘了从前我傣家的女人是个个都会用蛊的。非常巧,我们家族并没有在后来的颠沛流离里丧失了这个传统,所以有些蛊,美兰我还是会解!”
“那还怕他什么!杀了他!”勐长老狂呼大吼。
竹锦却一点都没惊,只站在高台上,斜愣了膀子,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瞟着美兰。他面上甚至挂着微笑,笑意讥讽。
“你笑什么?”美兰冷然,“你是能给我作证的——难道你不知道巫婆婆中的‘鸡鸣蛊’就是我下的么?我都能给她种蛊,我自然能解开她的蛊!”
竹锦轻挑唇角,笑容转而扩大,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朝着美兰摇了摇,“no,no,no……你搞错了。”
转头,竹锦略显疲惫望向大家,“其实我之前还撒了个谎——我根本就没给你们下过蛊。别说我还没学会那古怪的东西,就算我学会了,我又怎么可能给你们种蛊!”
全场又是一片惊呼!
“你一会儿真的,一会儿假的,你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召长老也愤而起身。
正文361、你们可懂得我的心?
竹锦摇了摇头,在台阶上坐下,“我真的没有给你们种蛊,我也真的没有记恨过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竹锦缓缓抬头,目光疲惫,却依旧惊人。他的眼睛扫视过在场每一个人,这才缓缓说,“我不给你们种蛊,我不记恨你们每一个人——并非我不能!”
“就算我还没完全学会蛊,可是你们别忘了我是医学天才,我弄点什么病原菌给你们喝进肚子里去,一点都不难!——我只是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你们是心瞳的族人,是她放在心尖儿上,宁肯放弃自己的幸福也要倾尽全力去保护,去指引的亲人!”
“所以就算我段竹锦只有一个人来面对你们好几百号人,就算我明知道只要我稍微的示弱,你们立马就会乱枪齐发把我打成蜂窝煤——我也要告诉你们实话!”
“我告诉了你们实话,我不用蛊术来吓唬你们;”
“我摔碎了月圭,我不用世俗的权势来威逼你们;”
“我推心置腹地把心里的话全都直白地说给你们听,一点文辞修饰都不用!——我不怕你们看低我,我甚至不怕你们杀了我,我只要你们能听懂我的心;只要你们能好好地想一想,你们将来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百年毒祸,烟土危害的不光是外头那些吸毒的人;首当其冲的其实就是你们自己,就是你们这些亲手种下烟土的人!”
竹锦说完疲惫地甩了甩手,“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设置在你们面前的障碍也已经扫清。现在我要走了,我必须得去看心瞳是否安好!”
竹锦说着起身昂首向外,“如果你们想从我背后开冷枪,随便!”
“我跟心瞳也许能力有限,我们能为傣帮做到的也就是这些,如果你们依旧不理解、不接受,那就让我们两个一起死在傣帮好了!我们俩尸体腐烂了,还能变作一块腐殖质,还能为傣帮的土地贡献一点肥料。”
竹锦走向大门,含笑转身,“守护傣帮的诺言,我们努力过了。所以,死而无憾。”
心瞳不顾一切冲向山下,没有回头再看向冽尘。
她的身子虚弱,虚浮的脚步踩在残枝败叶上一步一趔趄。
斜下里猛地冲来一个身影,一把扶住了心瞳!
“殿下!我背你!”
心瞳眼眶一热,“孟楠?”
孟楠含笑点头,“佛祖保佑,殿下您没事!”
孟楠没再多说,弯腰背起心瞳,两人一同奔下山下。
孟楠边跑边简短禀报,“殿下,江冽尘和泰国的军人也混了进来。”
心瞳点头,“我知道了,方才已经见过冽尘。我想既然冽尘都来了,此时正在大厅里的人一定是蒙甜甜!”
孟楠点头,“那个女人丧心病狂,大厅那边恐怕险象环生,殿下你千万小心!”
心瞳淡定一笑,“再危险我也要回去,再危险我也不担心——因为,竹锦在那儿。”
孟楠心中一晃,眼中已是含泪。大难当前,相爱的人齐心合力的感觉真好。仿佛只要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就算隔着死亡都不怕。
孟楠回想到淡茹,只觉心底抽痛。
他是多羡慕殿下与段公子这对爱侣!
眼见竹锦竟然能清风明月地就径直走向大门去,满屋子的傣帮人竟然没有一个站起来拦着,蒙甜甜便怒吼起来,“我告诉你段竹锦,你再找不见你的周心瞳,因为她已经跟着江冽尘走了!”
“你说什么?”竹锦猛地转身,“你再说一遍。”
蒙甜甜知道自己又成功地戳痛了段竹锦的心,她冷笑,“你看看,满山的火都烧得差不多了,可是你的周心瞳怎么还不来?难道她想不到你在这儿会遇见危险么?”
“既然她还不来,那么对她来说,还有什么人会比你段竹锦更为重要——当然是江冽尘啊!他是她初恋的对象,更是她的丈夫啊,所以她哪里还顾得上你!”
“什么,江冽尘也来了?!”傣帮众人这才慌乱起身,“看来他贼心不死,他还是要来毁灭我们傣帮!”
“众位且慢!”一位低级军官忽然高声喝问,“方才听段公子跟蒙小姐口口声声提着殿下的名字,还有什么说她不在这里——那么,那个人是谁?!”那军官猛地一指依旧昏睡在高台之上的齐珠绣!
被蒙蔽的众人这才猛然意识到,也全都惊望竹锦。
八位长老则个个变色,彼此面面相觑。
“她?”竹锦冷冷一笑,“反正不是我老婆!”
“什么?那人不是殿下?那么殿下在哪里?”
“江冽尘又杀来了,殿下如果真的不在,那我们该怎么办!”
“傣帮在金三角已经被江冽尘毁掉了一次,难道今日又要重演?”
“天神啊,求你快让我们的朱雀圣女归来!还记得那次金三角的大火么?如果不是朱雀圣女及时赶到,我们那次就已经全军覆没!”
大家这次彻底惊慌起来,仿佛脚底自有意志,全都围绕到竹锦身边来。
“殿下在哪里?请段公子帮我们找回殿下!”
竹锦眯起眼睛凝望众人,“你们,肯相信我么?就在我的手上已经没有了月圭,我更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威慑你们的时候,你们还肯追随我么?”
大厅里静了一下,大家全都神色犹疑地面面相觑,仿佛拿不准自己的心,要从别人那里得到指引。
“段公子,我信你!”猛地,一个低级军官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步步走到竹锦面前!
正文362、天下最厉害的武器
就在大厅里人们惊慌无措、举棋不定之时,那个军官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了竹锦面前,单膝跪倒:
“我三岁的儿子从小就病弱,什么办法都用了都治不好。没办法我们只能给他喂大烟膏帮他止疼。明知道那东西治不好他的病,只能让他减少疼痛,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越来越消瘦,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在死亡线上一次次地挣扎!”
“就在我们全家都要绝望了的时候,段公子,是你来了!你不辞辛苦给我孩子治病,为了确知他的变化,你始终抱着我的孩子,不在乎他身上爬满的蛆虫,更一点都没有嫌弃之色。”
“我们一家子看着你抱着我儿子时候的神色,我们都以为看见了菩萨……段公子,就算你是段家人,就算你开始骗了我们,但是我们都相信拥有那样菩萨心肠的你怎么会对我们做坏事!”
“佛本无相,菩萨巡行人间的时候也是面目各异,就算您前一刻还是岩糯,就算您现在就变成了段公子,但是您的心肠却是不变的——所以,我愿意追随您!”
那军官此言一出,大家又是一片安静。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巫婆婆佝偻着身形出现在门口,拄着粗大的树枝拐杖,身上背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瓶子和罐子。
老太太站在门口还咳嗽着就说,“哪里是那个孩子还没学会下蛊?那我老太婆的脸面还往哪儿放!我早就教会了他,更担心他最近遇见危险,而把蛊王都给了他了,让他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大家一听蛊王,全都悚然变色!
巫婆婆咳嗽着叹了口气,“唉,是那孩子宅心仁厚,他被你们这么多人抱团儿威胁,他终究还是什么招儿都没用!要不然你们一个一个儿的还能这么精神抖擞地站着?”
就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不断的涟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一个的人不断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心甘情愿地走到竹锦身边,单膝下跪表示跟随!
“段公子,我们傣帮人从来不是被威胁大的。坦白说,我之前根本就不服你!你说给我们种蛊,我们是害怕,但是我们还是恨你;你举起月圭来,我们是震动,但是就算我们下跪也只是在跪月圭,跟你个人无关!”
“但是我们现在,却选择服从你,跟随你!——我们敬佩的不是你之前的那些花招和伎俩,我们是敬佩你真诚的为人!”
“我们兄弟几个,家中都是有过病人的,都曾受过段公子你的恩惠。如果没有你,我们家里的老老少少还都只能依靠烟土来止疼,我们一辈子刀口舔血却连给他们买治病的药都不能!”
“所以此时我们在你面前跪倒,不是跪倒在你的恐吓之下,不是跪倒在世俗的权势之下,我们是真心诚意跪倒在你的真心之下!——我们信,虽然你这人有点花里胡哨,但是你是真心诚意对我们傣帮好,你是真心诚意对我们傣家人好的!”
“对我们傣帮人来说,死亡不可怕,财富非最贵,我们傣家人最最珍重的是——情义!所以段公子,请带领我们逃过这次劫难,请在迷雾里指引我们的前路吧!”
“是啊段公子,既然你是殿下的男人,此时殿下不在,就请你代替殿下,指引我们吧!”
人越聚越多,呼啦啦已经有一大片人全都跪倒在了竹锦脚下!
到后来,在场的人,除了八位长老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汇聚了过来!
饶是竹锦,此时都被眼前的情形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既然老少爷们儿们你们肯信我,那我段竹锦定然肝脑涂地,决不辜负你们一片信任之情!”
竹锦轻轻闭了闭眼睛,“跟我回祖国吧。人在最难最苦的时候儿,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家……”
竹锦说罢高高扬手,“向东北方向冲出寨子去!我们对地形地势比他们更熟,只要我们能接近国境线,那么无论是冽尘的人,还是泰国的军人,他们就不敢再靠近!”
“强大的祖国,永远是我们的后盾!”
祖国虽不遥远,可是若说回去,又哪里那么简单?
大厅里的每个人都在中国缉毒警方的通缉名单上赫然在列,如果回到中国境内,那么迎接他们的岂不同样是死刑?!
尤其八位长老,一个个的须发皆张,举手抗议,“不能,绝对不能回去,否则你们全都被抓起来!”
“唉,我真看不下去了……”竹锦掰了掰手指头,缓缓走向那八个人。
缓缓的只有两步,从第三步开始,竹锦猛地身形加速,绯色衣袂划破空气,扰起一片清风!
大家都没来得及看清,只听“噼噼啪啪”几声,伴随着“哎哟”、“妈呀!”几声痛呼,然后——竹锦就站到了八位长老另外那头儿,在那呼吸收势。
反观八位长老竟然捂着脸的,揉着腿的,全都狼狈地跌倒在地!
竹锦挑着眼眉瞅他们几个,“真以为我不会打呢?我以前那是让着我姐和我老婆,宁愿挨揍而不还手,还得装得满地找牙逗她们乐!可你们偏来惹我,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跟着捣乱,这不是欠揍是什么!”
竹锦呲牙一乐,“我爸说过:有人举着脸到你眼前来找揍的时候,你得给他这个面子!”
竹锦说着哗啦啦一抖衣襟,原来八位长老的枪在那瞬间全都被竹锦给缴械了!竹锦笑眯眯走到巫婆婆面前,“老人家,他们八个也是老人家,我就把他们交给您老了。给他们吃点小虫呗,省得他们路上不消停。”
正文363、段竹锦,你个变态!
孟楠背着心瞳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时候,山坡上已经响起了一片密集的枪声。
“他们动手了!”心瞳咬牙,翻身从孟楠背上滚下来,“孟楠,听我的命令,现在带着帮众朝东北方冲出去!别走原来的那条道,带着他们上山。你去找我沿途留下的削掉了皮的白茬树枝,那条道还没人走过,他们找不到!”
“殿下,那你呢!”孟楠震动。
“我是傣帮的殿下,我也是江冽尘法律上的妻子,所以无论是泰国的兵痞,还是江冽尘,他们都一定想捉到我。只要我还在凤凰寨里,他们的主要精力就会集中在我这边,所以我要留下,你带他们走!”心瞳坚毅出声。
“殿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孟楠双瞳染血。
“孟楠,拜托你。”心瞳伸手握住孟楠的手,“其实这已经是难为你。你是越南人,傣帮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将傣帮托付给你已经是难为你;可是孟楠,傣帮在我才能活下来,所以你就当是在救我的命,我拜托你了!”
“好!”孟楠咬牙,“殿下您放心,就算豁出这条命去,我也一定带傣帮帮众找到那条山路!可是您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
心瞳郑重点头,“我一定会活下来!”
心瞳转头望中央大厅的方向,“因为竹锦还在那里,我只有活下来才能护着他离开;还有,我的傣帮啊。还没有亲眼看见傣帮就此摆脱毒祸,还没有亲自带着他们走向安居乐业的生活,所以我还没资格死去!”
心瞳一推孟楠,“去吧!那条路的尽头就是中国境内,是一个公园内的原始森林。森林当中有一个傣家山寨,带着他们到那里等我!”
山坡上大火终于停了,满山的焦黑当中,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整个山谷一片惊乱。
竹锦冷静指挥,“护送山寨中的老弱妇孺先行。军队散入房舍,引他们进来再开枪!”
傣帮之前在金三角元气大伤,后来又没有烟土卖钱来购买军火,所以此时枪弹储备已经十分有限。
趁着混乱,蒙甜甜连忙躲向墙边。想要趁乱逃走。
众人依次领命而去,竹锦忽然转头,朝着蒙甜甜温柔一笑,“甜甜,你去哪儿啊?来都来了,怎么急着走呢?我多舍不得你啊。”
蒙甜甜背抵墙壁,一听竹锦这语气,登时腿都软了,“你,你说什么你!”
竹锦绯色身影宛如大鹏鸟,从高台上猛地掠到她面前。竹锦弯腰,长眸寒凉却含笑,“你们蒙家军是不是就守在东北那边出口?江冽尘的人在南和东南一线,你的人自然在东北,是不是?”
蒙甜甜咬牙,“是!所以你别动我,否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太好了。”竹锦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我今天特别开心你能来,真的。可真可真了。”
说罢回头召唤傣帮军官,“来呀,押着她给咱们开路!要是蒙家军敢开枪,他们开一枪,你就朝她身上打一枪;他们开两枪,你就打她两枪!”
竹锦眼中寒光迸射,“记着,朝她不致命的地方开枪。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蒙家人的子弹多,还是她蒙大小姐能挨住的子弹多!”
“段竹锦!”蒙甜甜吓疯了,“你,你这个变态!”
“这就变态了?”竹锦呲牙一笑,从身上摸出个药瓶来递给那军官,“带着这个。特效止血的云南白药。打她一个血窟窿,就给她洒上点这个止血药,别让她失血过多死了啊,那就不好玩儿了……”
“变态!”蒙甜甜被军官抓小鸡似的抓下去,还在惊叫。
竹锦眯紧了眼睛,“不想死的话,就赶紧一路喊着,让你们蒙家军给我让开路,谁也不准开枪!还有,把你们的枪支弹药全都交出来!”
“疯子,你们全都是疯子!”蒙甜甜抖如筛糠,“你和江冽尘,你们,你们都是疯子!还有段檀云,你们,你们都是魔鬼!”
“你说什么?”竹锦猛然怔住,“你说,我姐?难道,她还活着!”
蒙甜甜咬牙切齿笑起来,“我不会告诉你的!如果你想知道,那你就让我活着,否则你就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答案!”
傣帮帮众行动迅速,多年全民皆兵的训练让每个人在危机之前全都机动灵敏。
竹锦站在大厅高台上,看着外头大家整齐而有序地转移,心中灌满苍凉。
心瞳在哪里?姐又真的还活着么?!
他现在心急如焚,他多想马上就一步冲出去,找到心瞳,再找到姐!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必须留在这里,必须站在这个高台上,镇定自若!
战略转移的时候,最怕的是人心大乱,那么所有的部署就都会被打乱,伤亡就会更惨重。这是他打小跟着爸他们部队一起折腾的时候就学会的道理。
家里人都是当兵当警察的,看似只有他是个甩手大少爷,一点都不了解军队和战术这些事儿。实则,他打小就在孩童的戏耍时,偷偷去学习这一切。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用到。
家里人也不强求他,可是爸却也总在有意无意的时候,说一两句点拨他。
那时候体会不到爸的深意,此时面临这样的局面,他才庆幸自己多亏生在军旅世家,否则又该如何指挥这一切!
天啊,这可不是小孩儿玩打仗的游戏,更不是上网打cs呢,这是实战,这是以人命为代价的考验!稍有行差踏错,那丧失的活生生的性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他必须克制自己,忘了小我的渴望,只为傣帮大局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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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64、危急凤凰楼
蒙甜甜尖叫着终于被架走了,竹锦却猛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方才大厅里人多,他的注意力有所分散,没注意;此时大厅里都静了下来,他才猛地觉察到那不对劲在哪儿!
猛然回头,方才坐着齐珠绣的虎皮大椅上,早已没了齐珠绣的身影!
竹锦大惊!齐珠绣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又是去了哪里?
竹锦一把抓住被捆在柱子上的美兰,“你看见齐珠绣,也就是那个假殿下去哪了么?”
美兰抬起下颌,冷冷一笑,“当然看见了。可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竹锦闭上眼睛,努力压抑胸中怒火,“美兰,你心中恨我怨我,我不怪你。我知道这事儿最开始是因我误导了你,利用了你,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才造成的。可是就算你想跟我报仇,可你也睁眼睛看看眼前的形势!”
“现在是傣帮生死存亡的关头啊!傣帮人都是你的亲族,难道你为了一己的私利,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都遭遇危险?!”
美兰咬牙,眼中翻腾过重重犹豫,终于张口,“如果我没猜错,她是跑向凤凰楼的方向去了!”
“凤凰楼?!”竹锦也是大惊。那里是凤凰寨的心脏,那里还留有傣帮重要的传承神物,可是他却忽略了那里!
可是现在他已经无法分身而去,怎么办?!
眼前就是中央大厅,幸好天色尚暗,心瞳小心藏住身形。身边也有人悄然摸上来,心瞳拳脚并施,将那几个人无声打倒。
正想冲进大厅去,心瞳忽然看见后窗上人影一闪!
借着大厅里筛出的幽幽灯光,心瞳看见那是个红衣的身影!
今晚的凤凰寨,能够有资格穿这种正红色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假殿下、假新娘齐珠绣!
心瞳怔了一怔,看见齐珠绣朝着凤凰楼的方向跑去。心瞳随即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心瞳到的时候,还是晚了。凤凰楼已经被几个兵痞团团围住,齐珠绣也落入了他们的包围。
一众侍女全都立在台阶上,与那几个兵痞对峙。
“少他妈给我啰嗦,赶紧说,凤凰楼的宝贝藏在哪儿!”兵痞不耐烦起来,“凤凰楼是你们傣帮的心脏,你们都会将最贵重的宝物用来敬神,凤凰楼里一定藏着好多宝贝!说,藏在哪儿了?”
“不说的话……”几个兵痞狞笑,“就剩你们几个娘们儿守着,惹急了我们,把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先奸后杀!”
“看清了你们这是身在何地,听听你们自己又在说什么话!”玉珍为首,寒声反驳。
看见玉珍安全回来,心瞳眼里一下子涌满了泪。谢谢佛祖,玉珍没事。
可是就算方才她放火的时候没事,可是眼前这却又是生死危机!
“这是凤凰楼,楼内供奉着金凤神。你们这样亵渎神灵,侮蔑凤凰楼侍女,你是要受天谴的!”一众侍女也都凛然反驳。
心瞳眼泪跌落下来——显然,在傣帮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向外头转移的危急关头,凤凰楼的侍女们却一个都没只顾着自己逃命而离开!她们依旧守候在这里,等待着朱雀圣女回来,等待着将圣物安全转移!
她们都只是普通的侍女,曾经只是跟在她身后的影子,有的侍女连相貌都不被人记得——可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们却都坚定地留在原地!
心瞳咬牙。她知道,她有义务一定要让她们全都能安全离开!
“那你说!”兵痞邪恶的眼睛瞄上了齐珠绣,“你不是殿下么?你不是凤凰楼的主人么?这里有什么财宝,又都藏在哪儿,你最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齐珠绣有点害怕了,哆嗦着摇手。
她本以为今晚来的人只是蒙甜甜和江冽尘的人,所以她才放心地跑回凤凰楼来,可是她也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泰国的兵痞!
侍女们呼啦围过来,将齐珠绣护在身后,厉声呵斥,“不准亵渎朱雀圣女!”
心瞳咬牙,趁着兵痞们的注意力都在齐珠绣和侍女那边,她转到凤凰楼另一边,手脚灵活地攀上凤凰楼的竹架,身如灵猫,在夜色里无声地爬行向上。
“圣女?”兵痞们笑得更加猥琐,“圣女不是女人么?女人不是被男人玩儿的吗?嘿嘿,赶紧说,不说的话,哥几个先玩儿了你!”
“找不到凤凰楼的宝贝,我们就先玩儿了凤凰楼的圣女!”那兵痞说着就伸手去扯齐珠绣的手臂
“啊!——不要,不要啊!”齐珠绣吓得连连后退。
“退后!”玉珍等几个侍女拼命用自己的身子隔开兵痞和齐珠绣。
“望哪儿跑!”几个兵痞绕过侍女,直接从旁边的楼梯栏杆就往上爬!
整个凤凰寨都乱了,大家都在逃生。凤凰楼一直是远离普通帮众的,所以大家在撤退的时候就压根儿忘记了凤凰楼!曾经的神圣的凤凰楼,此时只是一座孤岛;曾经受人爱戴的朱雀圣女和侍女们,此时不过是在兵痞们拉扯之下无助的羔羊!
齐珠绣再躲也躲不掉,手臂被一个兵痞扯住,另一个兵痞就势抱住了她的腰!
“啊!——”齐珠绣惊吓得大哭,“我不是,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不是朱雀圣女,我不是周心瞳!”
“你说什么?!”凤凰楼侍女们都愣了,仰头望齐珠绣,“你不是殿下?那你是谁?!”
“你又怎么会在这?”
“殿下呢?”
正文365、焚心以火
“我在这儿。”
就在此时,楼顶一个声音清澈而来,宛如清泉,瞬间冲开满山迷雾!
一众侍女全都仰头,齐珠绣也颤抖着仰头望来——
整个凤凰谷此时都已是一片幽暗,山壁只余焦黑。可是楼顶却灯火大明,光芒璀璨里,心瞳一身红裙立在金色的光晕里,傲然而笑。
“殿下!”玉珍惊呼,“您,您何必回来!”
侍女们都被烫着了一般松开手,将齐珠绣推到一边去。
“我必须回来。不仅仅傣帮其他的族人是我的责任,你们——我凤凰楼的姐妹们,同样是我的亲人!只要你们还有一个人在,我就不能丢下你们!”心瞳面容坚毅,静静含笑。
一众侍女全都落下泪来,跪倒在心瞳面前。
金色的灯光里,她们看得出殿下此时身穿的是什么衣裳!——那不再是殿下的常服,她身上的红衣仿佛红色的火焰,光芒耀眼,金红熠熠!
那才是傣帮传承千百年的朱雀嫁衣!
齐珠绣被一众侍女推开,她的身子便整个落入几个兵痞的手中,吓得她大叫,“周心瞳,救我!”
“你还有脸这样叫!”玉珍回头叱责。
齐珠绣吓得大哭,“心瞳,啊不,姐,姐——救我,救我啊!”
一声“姐”叫得心瞳心底宛如被刀尖刺中,疼得她身子摇晃了数下,把住了栏杆才稳住身形。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终于有人以亲缘的称谓称呼她。
心瞳努力吸了吸鼻子,居高临下清叱,“你们要找的人,是我;唯一知道这凤凰楼里藏宝地的人,也是我。”
“放了她们,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了你们。”
“殿下!”一众侍女全都惊呼!
“真的?”兵痞们涎着脸盯着心瞳。
心瞳冷笑,“难道你们还有闲情逸致质疑我么?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傣帮所有人都在逃亡的时候!我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们磨嘴皮子么?”
“我纵是朱雀圣女,我不过也首先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这样的危险当前,我也想赶紧逃命啊!凤凰楼的东西,我自己又带不走;难道我还值得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不喘气儿的金子银子和石头么?”
“金子银子和石头!”兵痞们的眼睛都亮了,看来凤凰楼里不但有金子银子,还有宝石啊!
“所以呢,放她们走。我在这儿居高临下,只要看见她们安全地下了山去,我就什么都给你们!”
心瞳冷冷瞄着那些兵痞,“事不宜迟啊各位,待会儿其他人如果都摸上这凤凰楼来,我的东西有限,粥少僧多,你们恐怕就分不到多少了!”
“好,你们走吧!”兵痞们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虽然还有点贪恋美色,不过一想到金银财宝,还是放手让侍女们走。
齐珠绣第一个冲向山路。
玉珍等侍女们却都不肯走,一齐回头大骂齐珠绣,“殿下为了你不惜自己,可是你却这般无情!亏你刚才还有脸喊姐姐!”
“让她走……”心瞳闭上眼睛,齐珠绣喊出姐姐那一声,其实她们源于亲缘的这份牵绊就已经彻底割断。心瞳救她,是为了齐家,是为了姨妈。
“你们也都走!”心瞳命令一众侍女。
“我们不走!”玉珍带领众侍女坚定留下。
“姐妹们,如果你们不走,我就死在你们眼前!”心瞳无暇多说,只能威逼!
“殿下!”众侍女全都放声大哭!
玉珍含泪凝望心瞳,毅然转身,“我们走吧。”
心瞳含泪望着玉珍的背影微笑。多亏有玉珍在,多亏有玉珍明白她的心。
遥遥看着侍女们都下山而去,心瞳任凭山风吹干了眼底的泪,含笑望那几个兵痞,“东西都在这顶楼的经堂里,几位大哥,你们上来拿吧。”
亲自为整个傣帮断后,竹锦身在大厅之中已经急得口舌生烟!
凤凰楼出事了,他在大厅的窗户能看见凤凰楼里灯火通明!
侍女们从凤凰楼奔下来,玉珍不顾一切冲进大厅来向他禀报,心瞳果然在那里!
竹锦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心瞳一个人留在凤凰楼那边,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兵痞!
可是他此时却还不能离开中央大厅,他该怎么办!
“竹锦,我们走吧,我们快走吧!”齐珠绣大哭着扯住竹锦的手臂,“我好怕,锦,我好怕……”
竹锦冷冷瞪了齐珠绣一眼,伸脚踹开她,“滚!我没杀你,已是看在你家人的面上,赶紧滚!”
“锦!”齐珠绣后怕未消,惊得浑身颤抖着,“你是我的丈夫了呀,锦!我们今晚结婚的,你忘了么?你,你要负责我的安危,你要带我走啊!”
“我是你的丈夫?”竹锦冷笑,“我从始至终迎娶的只是傣帮的圣女殿下周心瞳!我何时跟你齐珠绣有过任何瓜葛!”
“锦!”齐珠绣面如死灰。
“齐珠绣,从此我不许你再喊我的名字!”
“段公子你看!”正在此时,玉珍忽然一声惊呼,指着窗子外头的凤凰楼,惊得声泪俱下!
竹锦猛回头,便也怔住!
火烧之后的凤凰寨早已一片乌黑,天地皆暗,可是凤凰楼却像是一根巨大的蜡烛被火点燃!
火光冲天,瞬间包围了整个凤凰楼。那凤凰楼就像一只火中凤凰,在耀眼的火光中摇曳!
“心瞳——!”竹锦一声痛呼!
“殿下!!”玉珍也哭倒在地!
瞬间燃起的大火,定然是炸弹才能产生;而一旦是炸弹的话,还能有谁来得及在爆炸的瞬间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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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66、心胆俱颤
竹锦和一众凤凰楼侍女在中央大厅看见了凤凰楼上火光冲天,身在林间的冽尘也同样看见!
“妞!——”冽尘撕心裂肺地呐喊,推开身边手下的劝阻,不顾一切从山顶直冲下来!
路上被无数残枝败叶绊倒,面上、身上被划破血痕,可是他却已经根本都感知不到任何的疼痛,他只知道马上从一地焦土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冲向凤凰楼的方向!
妞,他的妞啊!
“将军!”差猜吓得两股栗栗,跟在冽尘后头连滚带爬地想要跟上来,可是却根本跟不上冽尘的速度。
差猜从没见过这样的将军,这样地丢盔弃甲,这样地不顾一切!
“将军,从这里的山顶到对面山谷里的凤凰楼,直线距离都有几百米;更何况这是山间,满地都是余火和焦土,将军,您就算跑过去,也,也来不及了啊!”
遥远凤凰谷,寂静天地间,那高高耸立的凤凰楼在大火中燃烧,在大火中震颤!
竹楼哪里有什么防火的能力,火焰蒸腾里,所有的楼梯框架霎时变身最干燥的柴禾,它们非但不能阻燃,反倒更添一把火!
眼看着竹楼的整体框架在大火中颤抖,在火舌中解体,不过转瞬之间无数框架化为火花纷纷扬扬从半空落下——凤凰楼倒了,凤凰楼在大火中点点坍塌……
此时就算将军肋生双翅,赶过去都来不及营救;更何况他此时只是普通人的一双腿,又如何能跋山涉水,又如何来得及在大火吞噬之前,救下他心爱的姑娘!
差猜急得大哭,“将军,来不及了!就算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请您保重自己吧,不要少夫人遇难了,您也跟着……”
“差猜你闭嘴!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毙了你!”冽尘的喊声几乎疯癫!
大火映红了整个凤凰谷,仿佛在幽暗的天地之间点燃一根巨大的红烛,遥遥地照亮了傣帮族人前行的路途,更拼尽全力在他们身后放出最后的光和热——纵然此去遥远,纵然背井离乡,可是只要你回头,就还能在幽暗的天地之间看见家的方向。
傣家传承千百年,一次次的战火纷争,一次次的背井离乡,但是傣家从来没有分崩离析,因为凤凰楼永远是他们屹立不倒的精神家园——所以只要回头遥望一眼,只要能牢牢记住凤凰楼的方向,就永远不会在这漆黑的深夜里迷失方向。
大难当前,这是他们的金凤神明,这是他们的凤凰楼,这是他们的朱雀圣女在对他们做最后的指引,最后的——送别!
傣帮人一面拼命向前,一面狠狠擦掉了面上的眼泪。
朱雀圣女这样做,只为了能让他们安全逃生,所以纵然不舍,他们也绝不能停下前行的脚步!
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他们能逃过这次劫难,他们总归有重回凤凰寨的一天,总归有重建凤凰楼的那一天!
凤凰楼纵然焚毁了,凤凰楼却永远屹立在他们的心中,亘古洪荒,光辉万丈!
人类的体育精神是“更快、更高、更强”,也就是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人类意识到自己目下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并非是全部的能力。
那么人体的潜能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发挥到极致?一般而言那应该是在巨大的危机到来的时候,人体就像最精密的机器一般会被彻底激活,调动起所有可能的力量来对抗生命的危机。
可是对于江冽尘这样的专业心理医师来说,他更明白,其实人体还有一重潜能——这种潜能会爆发于恰当的心理暗示之后,经过适当的心理暗示,人会拥有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力量。
所以差猜根本追不上冽尘,就算差猜能追上来,他也绝不敢想象冽尘真的能做到那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整个凤凰楼在大火里摇摇欲坠的刹那,江冽尘竟然真的冲下山坡,再攀上山坡,赶到了凤凰楼下!
此时的江冽尘只有一个念头,只有一个——定要亲手接住妞,定要!
不管她是生,还是死,可是当她跟随大火倾天而降的那一刻,他一定要她跌落在他的臂弯!
如果来不及救下她的性命,那就让她身上的火将他一同焚烧吧!
他绝不让她一个人忍受烈焰焚身的痛楚,绝不!
再疼,再苦,他也要跟她一同承受;如果这一次没来得及挡在她身前,那他就——追随她而去!
可是冽尘还是晚了。
不,不是有人还能比他还快;就算竹锦同样地心急如焚,可是竹锦必须坐镇中央大厅,他绝不能分身赶过来——可是冽尘还是晚了,他败给竹锦的呐喊声!
当冽尘拼尽了性命奔到凤凰楼下的时候,竹锦的嗓音早已在山谷回荡,“姐姐,你还记得你以前就跟我玩儿过跳楼不?那是在学校食堂的天台上。你站在天台的边沿儿上,说要跳下去,吓得我呀差点没腿肚子转筋……”
“结果呢,原来你早就知道天台外头有个伸出去的门斗儿,你就算从那跳下去也不过只是跳在那个门斗上,啥事儿都不会有——我还记着你当时的英姿飒爽呢,更记着你当初的话。
“你说,就算你必须跳楼,也会提前给自己探查好地形,不会打没准备的仗,绝不冒冒失失就让自己受到损伤……所以姐姐,你得记着凤凰楼旁边都有什么呀——别忘了,山谷当间儿,就你脚底下就是一水潭!”
“跳下来,别怕!就像玩个高台跳水,老婆,你一定行的!”
正文367、水深火热
冽尘闻声也急忙抬头去望凤凰楼上。
巨大的凤凰形状的竹楼,两翼和凤尾早已烧毁、跌落,只剩头颈处依旧在大火中屹立,宛如烈火中金凤凰在高傲地仰着头,直面烈焰吞噬而来!
就在那冲天烈焰当中,正有一个大红的身形傲然而立!——那不是心瞳,又是谁!
凤凰楼周身起火,火焰早已封住楼梯;下头的楼梯处更早已被焚毁,心瞳纵然此时还活着,可是她已经全无退路。
她站在楼栏边儿上,身后是烈焰蒸腾,眼前却是漆黑深壑。进与退,可能都是同样的死亡!
冽尘想要冲上楼去救援,可是已经根本不可能!
巨大的坍塌声哗啦啦而来,又是一大块楼体框架被焚毁了跌落下来。整座凤凰楼的残留部分,更加的摇摇欲坠!
“跳下来,老婆,跳下来!”竹锦的嗓音一刻都没停。
冽尘听得出,竹锦的嗓音里也一直在颤抖,他也定是怕急了、忧虑急了,可是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镇定而温暖,拥有安稳人心的力量。
冽尘只觉喉头被什么东西堵塞——他自己是学心理学的,可是他此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早已经乱了,如果是他出声,根本不可能这样地稳定和温暖。
由此可以想见,身子被延宕在中央大厅里的段竹锦,竟然还能喊出这样的声音来,这说明段竹锦要拥有多么强大的心!
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老婆,我知道你最爱美了,你还不跳,是不是担心跳下来会磕着哪儿、碰着哪儿了,不漂亮了啊?哎哟,你忘了你老公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医生啊,老婆你见过比你老公我更厉害的医生么?”
“退一万步说,就是你磕着哪儿了、碰着哪儿了,你老公我跟你保证,我什么都给你治好了,保证跟原装的一模一样!”
“老婆,跳吧。老公看着你呢。”
“瞳,别怕,跳啊——”
冽尘没机会说话,他连忙奔到楼下去,努力计算心瞳可能会跌落下来的路径。
那样大的可能面积,他的手臂就算伸直了却只有那么小一点点,他该站在哪里,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确保一定能接住心瞳!
从来冷静,甚至被人说冷血的冽尘,此时也乱了阵脚!
冽尘只能咬紧牙关,仰头望向烈火中的心瞳,祈望上天能够保佑,保佑他的妞!
就在冽尘仰头的那一瞬间,凤凰楼最后的主体楼架终被焚毁,哗啦一声坍塌下来。
无数残垣断壁化作火花猛地倾倒下来,就仿佛暗夜的天空里突然爆裂了一朵巨大的烟花——就在那无数沸腾的火花里,一个红色的身影猛然腾空而起,那道艳丽的身形在夜色天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向暗寂的山谷里坠落!
“妞!——”冽尘撕心裂肺地大喊,用力伸直了手臂,拼了命地冲向那道弧线落下的方向——可是他根本赶不上,赶不上!
就像眼睁睁看着天边滑过一道璀璨的流星,心瞳大红的身影伴着灼灼的烈焰,只在他的视野里停留了片刻,便从他的身前擦身而过!
他没能接住她,他没能!
“妞,妞啊!——”冽尘不顾一切地奔跑,脚底踩空,猛然从山上一头栽下来,身子沿着山坡向下滚落……
就在心瞳终于从凤凰楼上跳下来的刹那,中央大厅里,扒着窗沿儿的竹锦也猛地一下子从窗沿儿就窜出去了!
他的眼睛只望着那团金色烈焰中飞升的红衣身影,他根本就没看眼前,根本就没注意窗户外头就是一棵一棵大树。结果他一个鱼跃冲顶飞身出去,脑袋直接就撞在了大树上……
“段公子!”
“锦!”
玉珍和齐珠绣连忙齐齐冲出去,这才抬起可怜的段三公子——他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竟是将自己给撞晕了……
耳边砰然水声炸裂,心瞳的身子重重撞在水面上,然后落入水中,沉落,沉落。
谢天谢地,她终于成功落入水潭。虽然之前经过计算,可是危急时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自己也不敢肯定是否一定能准确跳入水面。
稍有差池,如果一旦是落在水潭边,那里是一片山岩,那她就完了。
听见水声砰然,尽管身上有被刹那被摔碎的疼痛感,但是她终于还是舒了口气——至少,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可是她好累啊,真的好累。
之前的一切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方才在凤凰楼上又与几个兵痞打斗,在火光终于炸开的一瞬,她已经累得一步都走不动。
如果不是一直听着竹锦的喊声,如果不是一直从竹锦的呐喊里在汲取勇气和力量,那么她真的连跳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沉浸在这片柔软的水里,她只想睡觉,睡觉……
爸,妈,为什么以我们的身份活着,竟然是这样一件让人疲惫的事。这次傣帮的危机就算能够平安度过,可是还会有下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什么时候傣帮的命运里再不会有危机,再不会有战斗和逃亡?
女儿真的好累,真的不知道凭借自己的微薄的力量,究竟能不能改变傣帮的命运,究竟能不能指引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爸,妈,你们告诉我,我究竟能不能做到??
能?不能?
正文368、出乎意料的相见
“瞳瞳,不能睡。快醒来,醒来……”
身畔水泡咕嘟嘟地一串串响过,心瞳在水里放松了肢体。她的身子在水中,沉落,沉落……就像一片叶子,从空中悠悠飘落。
就在此时,心瞳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呼唤她。
那声音那么熟悉,那声音却又——那么陌生。
“您是谁?”心瞳的心猛烈地撞击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已经张开,仿佛一只只小眼睛,只想在这样一片混沌里,用力看清那个呼唤她的人。
是谁?那个声音究竟,是谁!
“瞳瞳,不要睡啊。现在还不能睡……”
“傣帮虽然已经冲出凤凰谷了,可是傣帮还没找到未来的路。族人们还在原始丛林里悲泣。漫漫黑夜,他们看不见光明;可是就连天上的星月都陨落了,这样漆黑的夜,他们得不到指引。”
“瞳瞳,不要睡啊。星月之光纵然幽暗,却不可泯灭;更何况你身上还带着太阳的光辉!傣帮需要你,只有太阳才能照亮天地——星月指引他们走出黑夜,太阳照亮他们的前路。”
“孩子,醒来……如果你睡了,他们就将被永远囚禁在暗夜里,就会永远画地为牢走不出去……”
“瞳瞳,虽然很累,虽然很痛,可是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睁开眼睛——所有的傣帮族人都在等待你,所有的人都在为你向上天祈祷……”
“孩子,你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性命,你一定要醒来啊……”
心瞳心中急跳。
呼唤她的人是谁?
为什么说,她不是一个人的性命?
心瞳剧烈地喘息,想要呼吸,可是她发现她无法呼吸!
巨大的恐惧感猛地将她从昏迷里扯拽出来,她在水中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猛地调转了身子,朝向水面划水而去!
那个人是谁,那个一直用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呼唤着她的人,是谁?
——是妈妈,对不对?
是妈妈……
她那么小,妈妈就离开她;妈妈死去了,她也不知道——可是妈妈的灵魂其实一天都没有离开她,一天都没有离开傣帮,是不是?
所以在她疲惫得想要放弃,想要就此睡去再不醒来的时候,妈妈才会心急地想要唤醒她。
她从来不是自己孤身一人,她活着的更不是自己的性命,她是为了妈妈的遗志而活,她要挑起傣帮的重担来,更是为了完成妈妈的遗愿,不是么?
妈妈走的早,她来不及为妈尽孝,甚至没机会来表达一个女儿对于母亲的爱——那么承担起妈的遗愿,带领傣帮走向光明的未来,完成妈妈最大的心愿,这就是在表达她对妈的爱,这就是她最大的孝道,是么?
所以她必须活下来,必须!
妈说得对,傣帮纵然暂时逃离危险,可是他们还没有前路。她必须尽快赶去,她要完成她身为朱雀圣女的使命,她要指引身在困厄里的傣家人,走向光明的前路!
心瞳用力划水,身子里的氧气几乎已经耗干。胸腔被周围的水压滞重地向内挤压,她只觉身子滞重,迟迟不见水面。
就在此时,水底忽然翻起汩汩的水浪。那水浪一串串向她的方向冒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水底向她的方向追来!
那种感觉就像恐怖片里头,她划水的动作惊动了沉睡在水底的怪兽,然后怪兽便来捕猎!
苍天啊,那是什么!
真是夫妻同命,心瞳在水里昏迷的时刻,竹锦也被大树撞晕了,躺在大厅的高台上。
他仿佛睡着了,睡着睡着还做了一个梦。梦境轻软而又明亮,像是有无数光亮在闪耀。
他睁开好奇的眼睛张望着那个世界,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睁大眼睛,可惜了却怎么都看不太清楚。就有点像近视眼或者老花眼的情形。
竹锦想用手揉揉眼睛,心说,自己这是撞坏了眼睛了吗?
可是奇怪,他的手竟然伸了半天也伸不到眼睛那去。就像大脑对手还没有足够的支配力,手还属于自行其是的阶段。
糟糕——竹锦心下暗叫,莫非是小脑也撞坏了?
再想活动活动腿脚——完蛋了,那边竟然一动也动不了,仿佛被什么外力给紧紧捆扎着!
眼睛花了,脑袋支配不了手的运动了,下半身僵直麻痹——段竹锦放声嚎啕,他废了,就算能活下来,他也成了个废人了!
他这一哭,眼前儿忽然来了个女子。只可惜隔着眼睛里仿佛白内障似的一层膜,他看不清那女子的五官模样儿,只觉得那女子很温柔、很亲切。
那女子握着他的手轻轻哄着,“宝宝乖啊。你是妈妈的瞳瞳,是么?叫妈妈,妈妈……”
竹锦彻底晕了——他是被装残废了,可是他的问题还只出在身体上,怎么难道眼前这个女人脑袋都秀逗了?
竟然管他这么大个儿一大老爷们儿叫宝宝?
见过这么大的宝宝么?他这么大还是宝宝的话,那他一定不是人类,而是恐龙蛋里孵化出来的!
诶?慢着,慢着,那女人怎么管他叫“瞳瞳”?还让他管她叫“妈妈”?
哪个瞳瞳?难道是——心瞳?
那这个女人是谁?难道是,是岳母大人?
噢,卖糕的!
竹锦赶紧整理自己的五官表情,怎么也得给岳母大人一个好印象吧。他得微笑,他得可爱,他得——让岳母大人一眼就喜欢上他呀!
卖萌,他一定得专心卖萌。
竹锦笑了,笑得那个甜美,连小舌头尖儿都露出来,无限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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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69、老天爷,你瞎了眼
“楠,你认错了,这可不是我们的瞳瞳。”
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人,还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面容,不过竹锦听得出来,那是个男声,“这是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是我同事的孩子。这个,是个小子!”
竹锦知道了,那个是岳父大人!
“不是瞳瞳么?”楠蝶笑了,“不是瞳瞳的话,那他干嘛抓着咱们瞳瞳的手牌?”
“护士告诉说按着手牌找自己的孩子,我就以为他是咱们瞳瞳。原来他是个小子啊!”
“嗯?”竹锦晕了,赶紧摇晃摇晃自己的手——可不,他手里抓着个粉红色的手牌呢,那是女孩儿的;他们男生的应该是蓝色的哟……
不过,慢着,慢着——眼前的情形怎么这么诡异呢?
竹锦冷静下来,猛地意识到:妈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穿越了还是怎么的?
楠蝶哪里知道他想什么呢,就笑,伸手摸摸他的面颊,“你这个小家伙,这么小就会抢我们瞳瞳的东西?将来你可不许欺负我的瞳瞳,否则,我可不饶你哦。”
“长得这么可爱,刚出生就会冲着我笑,小子,你跟我们家这么有缘么?”楠蝶笑着再摸摸他的脸颊。
“就是。”岳父大人也在笑,“既然咱们跟木怡一天生的孩子,就证明这俩孩子注定有缘。”
“那就,罚他一辈子对我们瞳瞳好吧……”
……
声音飘渺开去,再也听不见;眼前的视野里也越来越模糊,再也看不见了那两位长辈的身影。
竹锦急了,挥舞着手大喊,“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这一喊,竹锦一下子就坐起来,迷茫望着周遭,“我这是在哪儿?”
不是在凤凰谷,也不是在中央大厅,更不是在梦里——周围漆黑一片,夜风里只听的见一片飒飒之声,应是林叶摇曳。
抬头望天,星月隐遁,一丝光芒都没有。天地俱黑,仿佛一个巨大的囚笼,找不见方向。
“段公子,你可醒了!”身畔是玉珍,流着眼泪捉住竹锦的手臂。
“心瞳呢?”竹锦转头望玉珍。夜色黑暗,都看不清玉珍的脸,“你们干嘛把我带到这儿来,我要去找心瞳!”
“我们方才去了!”玉珍大哭,“我们去了水潭,我们想尽了办法下水去打捞殿下!”
“可是没有,没有啊!”玉珍抹着眼泪,“是孟楠亲自下水去的,可是他看见水底竟然有鳄鱼!等他下水的时候,只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竹锦忽然问得极轻,极轻,仿佛不敢粗声大气,唯恐惊动了山林空气一样。他悄悄儿地问,仿佛在刺探一个秘密。
尽管,他的心已经在这一刻猛地被恐惧刺穿!
——鳄鱼!!!
“孟楠看见,看见——”玉珍大哭,“孟楠看见水里只浮着一滩血水,还有,还有殿下的衣裳碎片!”
“孟楠身上带着匕首,他又是个男人,可是他还是被几头鳄鱼追得差点丧生!”
“玉珍,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啊?”
竹锦忽然在黑寂的夜色里笑起来,“玉珍,你想告诉我,心瞳幸运地逃脱了凤凰楼的大火,她勇敢地跳下楼来;可是她竟然跌入水潭之后,却被鳄鱼攻击,丧生了么?”
“哈哈,玉珍你的笑话真的很有意思——我的瞳,她终于逃过了一场劫难,可是她却随即又被下一场劫难吞没?”
玉珍大哭,“婢子也不想相信!可是段公子您看天上,星月隐遁。这一片山林从来没黑成这样过!这就是,这就是天兆!”
“好了,你住口!”竹锦猛地挥开手臂,推开玉珍,摇晃着站起来,“不会的,瞳绝不会出事的,绝不会!”
“段公子,我是亲眼看见……”孟楠也走过来,浑身的伤,显然都是鳄鱼的杰作,“我也不想相信!”
“我三次下水,一共杀了四头鳄鱼,可是,可是还是没能找见殿下!”孟楠流下泪来,“段公子不是我们这里人,你永远想象不到,鳄鱼有多凶残!”
竹锦摇摇晃晃转头,在黑暗里用力睁大眼睛,环视着身边众人,“我不信。我相信,她一定没事,她一定还活着!”
竹锦死死控制住眼泪,“说好了,我一生一世对她好;说好了,我这一辈子只跟着她。说好了,我们一起带着傣帮走出百年毒祸,然后我们就回家结婚、生孩子。“
“说好了,我们好好地过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你们都不知道,心瞳是个多坚强的姑娘;你们都不明白,她是个多重视诺言的人。所以,她答应了我的事,她承诺了要一生一世在我身边的誓言,她怎么会就此背弃,再不回来?”
“绝对不会。不会!”
玉珍和孟楠都哭出声儿来。
傣帮众人闻声也都聚拢过来。暗黑的夜里看不见众人的脸,可是耳边随着夜风,听得见他们沉重的喘息。
竹锦笑起来,“都干嘛呢?赶紧都抹干净眼泪,回去清点人数!”
“天,快亮了。就算现在头顶没有星月指引,可是天终究会亮,黑夜终将结束——走,我带你们走!”
就算是黑寂的夜色,就算茫茫看不见前路,就算眼睛此时就像个摆设——那又怎么样!
眼睛不好用了,还有耳朵,还有触觉,还有直觉,还有人体磁场!这条路他反反复复走过多少趟,就为了找到凤凰寨,就为了能找见心瞳,他都快成这一片山林的活体导向仪了,所以他知道,他一定能带着傣帮人走出这片密林去!
正文370、你我同在
天地暗色苍茫,竹锦带领傣帮一路向前。他在暗夜里亲手举着火把向前,甚至还为了招呼众人,避免有人在山林里掉队而轻快地吹起口哨声。
他想告诉大家,别怕;他想告诉大家,他没事。
只是,回忆总是,躲不掉啊……
头一回他走这条路,是被几个毒贩押着,他一路跌荡地走,一路唱着歌儿,一路瞄着山壁上那灵巧如猫的身影。
然后,就在这条路上,她要了他。
他的处男之身啊,那多宝贵的啊,可是她就把他绑在大树上,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不容拒绝地,要了他……
那时候他就想,这就是宿命吧。
注定了他与她一生的缘分都扎根在这片林子里,扎根在这条通往凤凰寨的道路上。从此他再也逃不掉,逃不掉对她的爱,也逃不掉与傣帮交织在一起的命运。
虽然他是外人,虽然他原本的生命行程距离傣帮那么遥远,但是他却是在这片林子里失了身,那他就“嫁傣随傣”,生是傣帮人、死是傣帮鬼了。
就算傣帮长久难以接受他,但是他认清了自己的命,他早已在心里将自己当成了傣帮的一份子。
所以他一定要带他们走出去,一定。
不管心瞳在,还是不在了,他都得带着傣帮,走出去!
因为那是,心瞳最大的心愿——所以就算他此时已经心碎了,心死了,就算他此时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那他也要坚定地走完这条路;不遗余力地,把傣帮带出来!
这也是他,给她的,诺言啊……
一路向东北,东方天际终于渐渐掀开一丝缝隙。仿佛巨大的黑色幕布被掀开一角,一线晨光扑棱棱钻进来;虽然微弱,却一下子让人的眼睛找见了光明,看清了方向。
“天亮了!”傣帮众人全都欢呼。
竹锦的泪却在黑暗与明亮交汇那一刹那,无声地、狠狠地跌落下来。
眼前故道,又到了当年他与心瞳逃亡时来到的那处断崖。他知道跃下断崖之后,下面就是一面水泊。旱季的时候,这片水泊是附近林子里各种动物前来欢聚的地点。
那一日他与心瞳到了这里,两人缠着一根长绳一同落下山崖。然后就在晨光渐渐升起的幽暗里,在山壁的暗影里——他要了她
那时候真是疯狂,真实不顾一切,仿佛就算后头追兵,就算头顶就是江冽尘,就算脚下是深渊,他也什么都顾不得!整个宇宙,仿佛都集中在她这里,他抱着她,就像是抱住了一切。
有她在身旁,他就再无恐惧;有她在身边,他无所不能。
竹锦深深吸气,环望四周。
瞳,你在哪里?
可是就算此时看不见她,可是他也知道,她一定就在他身边。不是她不肯来,而是他太笨,是他找不见她……
可是他却要她放心,他这一次一定如同她在身边一样,无所不能!
“段公子,前方是断崖,我们怎么办!”各级首领纷纷来问。
竹锦抹掉眼泪,“大家砍倒竹子,竹子劈开成竹篾,再以山藤与树枝缠绕竹篾,搓成长绳,从这里放下去。”
“大家放心,这处断崖我亲自下去过,不会有危险!”
瞳,你知道么,竹子在云南是最常见的植物,可是它却也是最有用的东西!
吃穿住用行,你看竹子什么不能干?
吃的竹笋;竹筒包了米,扔进火塘里就能当锅子用,做出香喷喷的竹筒饭;竹纤维可以织就成布料;竹炭可以除味、祛病;竹子还能做成滑竿、绑成绳索,攀山下谷,样样都行……
瞳,真的不是我自夸,我真的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为了你,我能上天入地,我能无所不能。
瞳,我厉害吧?
天光越发亮了。一缕晨起清风越过竹林而来,扯了扯竹锦的鬓发,吹干他面上的眼泪。
竹锦怔住,继而望着那一缕随即没入竹林的清风,努力地笑。
瞳,我错了,我怎么以为自己会找不见你?我怎么会以为,你不在我身旁?
你在,你一直都在——你就在我身子上,你就在我灵魂深处!
我们早已是同一个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竹锦咬紧牙关,奔向竹林,接过一位老阿婆手里的柴刀,用力去砍斫那竹子。
阿婆怔怔望着竹锦,也是心疼。轻声劝慰他,“孩子,砍掉竹竿,却不要伤了竹笋。这样竹林才能生生不息,明年竹笋就又是高高的青竹。”
竹锦藏了好久的哽咽终于滑出喉咙——竹笋会长大,瞳,可是你究竟在哪里啊!
你可还记得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那个戏谑?——竹笋会长大,会长大……
竹笋都长大了,瞳你几时回来?
我们还要生小竹笋呢,你怎么可以忘记……
“段公子,再往前就是中国边境了。”下了山崖,傣帮人都齐集在水泊边休息。孟楠和几个首领围绕过来,问着前路。
“段公子,我们真的不敢再向前。中国的边防战士会在附近巡逻,一旦发现我们,我们这些在中国通缉名单上的毒贩,我们恐怕,恐怕……”
竹锦也皱眉,“我们暂时不要入国境。我先出去一趟,你们等我回来。记住,你们一定不要走。另外,一定要小心防范后头,以免江冽尘的人追上来。”
“记住我的话,如果一旦后头有人追上来,你们一定要跑向中国的国境!记住,那里永远是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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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71、进退维艰
中国云南省,禁毒部队总部。
竹锦站在总队大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局促地扯了扯衣襟。
啧啧,这还是段竹锦么?眼前看见的自己个儿,就像个要饭花子。
原本穿的也是高贵的衣裳,绯红的丝绸,那是新郎的装束;可惜一路折腾,那些绯红都跟尘土和汗渍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砖红色。
而且每一片衣袂上都打着褶儿,就跟谁家不用的大抹布,他拎过来直接披在身上了一般,完全没有半点曾经的贵家公子气。
本来也想半道买件衣裳换上,不用如他一贯的烧包,至少干净些也行——可是,哪里还有心思?
一路拼命地奔跑,一路使劲扯着自己的脚丫子,不然自己的脚丫子自行转头跑回凤凰寨,跑回那泊水潭去……一路用尽了所有的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心瞳……
他哪里还有心思半途停下来买件新衣裳装扮自己?
如果没有了她,他又烧包给谁看?
看见他的惨样,门口的小哨兵都不待见他。
直到竹锦拍桌子大喊,“我告诉你们我是谁!我是段玉帛的儿子,段檀云的弟弟!你们再说一句什么总部领导不在,我现在就掀了你们的桌子!”
哨兵被他的嚣张给吓到,赶紧给里面打电话。
竹锦听见后头有人咕哝,“他是段司令员的公子?没搞错吧?传说里的段三公子那可是全身上下必须名牌,连袜子和内裤反倒比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更贵……”
竹锦闭上眼睛。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此时听起来,这样陌生。
他现在不过只想找到一块平静的土地,能够安置下傣帮众人,给他们温饱,让他们不必颠沛流离——他此时想要的不过如此,已经低到尘埃里。
什么名牌,什么烧包,此时已是恍如隔世
“是,是!”哨兵握着电话打着立正。
竹锦终于放下心来,看来他可以进去了。
熟门熟路,竹锦被带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没人,竹锦赶紧自己找着茶杯泡了杯茶。
在傣帮的时候,连口像样的茶都很久没捞着喝。
一口滚烫的茶水刚吸进唇里,背后门口传来一声呼唤:“三儿……”
竹锦僵住,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缓缓将口里的茶水咽了。结果喉咙和食管被那茶给一路烫得麻木。
竹锦回身,眼泪已是不由自主地跌落下来。
“妈妈!”
哪里想到,原来推门而来的人,竟然是母亲徐木怡!
“三儿啊,你还知道回来,你可知道你爷爷奶奶在家里头惦念你,已是病了!”徐木怡抱住儿子,也是泪下。
这孩子明知道家里不会答应他孤身奔凤凰寨去,所以他只留下封书信,悄悄就走了,家里人谁都没告诉!后来还幸好是兰泉、菊墨和明寒在机场给误打误撞地遇见了,这才知道三儿是去了云南了。
全家人连气带急,这几个月来轮着病倒。
云南这边又不断将金三角周边的情报送回去,可是情报却都绕着凤凰寨周边,不能确知凤凰寨内部的情形,全家这就更是上火。
段老爷子跟段玉帛毕竟久经沙场,还能忍耐;段老太太早已病得起不得床,天天跟老爷子说,看见三儿回家了。
三儿虽然看似最不正经,也不肯听从家里的安排,不参军更不当警察,整天就是吊儿郎当,可是全家人哪个不是把他当成心尖子?如今心尖剜肉,每个人都疼得难以自持
“妈妈,儿子回来是有事求政府来了。既然您在这儿,那就更好,妈,妈妈,儿子求您了,能不能对傣帮网开一面,不要再追究傣帮制毒贩毒的罪名?”
徐木怡皱眉,轻轻推开儿子,“三儿,你不可糊涂!法律是有人情,但是决不可因人情而违反法律。傣帮各级首领都早已是挂名通缉的毒枭,他们制售毒品的数量早就够枪毙几十个来回的了!”
“国家对几类犯罪采取‘零容忍’原则,那么制贩毒品就是其中之一!更何况他们屡屡采用的是武装跨境的犯罪,不但公然挑战国家律法,更是威胁到国家的安全,是必须打击的对象!”
“妈妈,可是傣帮是特例。”竹锦扶着母亲坐下,他蹲在母亲膝边。
若是当年少年意气的他,早跟母亲吵起来。可是今日他明白,不可急躁。这对母亲而言,同样是大是大非的抉择。
而他愿意在母亲面前服软,不光因为他是母亲的儿子;也更因为,只有他能冷静下来,寻找一切可能的条件,才能让傣帮保存下来。
不要让他们刚刚逃过了那场劫难之后,随即又被法律严惩……
虽然有些人罪有应得,可是更多的普通傣帮百姓,他们无可选择。
“傣帮是历史便遗留下来的传统。他们更多人只是在延续这个传统,而且要依靠烟土才能活命。妈妈,这种呈现集团类型的犯罪,又与历史相关的,法律方面会不会有所特别考虑?”
望着这样竟然肯卑躬屈膝的儿子,徐木怡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她自己的儿子,她岂能不知?从来都是骄傲的孩子,这一刻竟然肯为了傣帮的安危,向她委曲求全……
孩子,终是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轻狂的少年。
可是她却也止不住地难过:孩子的长大不是在她的身边,而是在现实的困厄里,被强迫地长大……
她的儿子,她的曾经高傲得如剑锋一般的儿子,为了傣帮,心甘情愿受了多少委屈啊!
正文372、无路可去
“三儿,你的意思妈明白。同样的犯罪,有主动与被动之别,那么量刑上自然要给予甄别。”
“傣帮的案例是比较特别,你说的情形会被考虑进去。那么结合历史情况,以及这种大型的集团犯罪,法律上的认定会将罪责集中在主犯身上,而对普通的成员采取适当的从轻……”
徐木怡抬眼望竹锦,“可是你要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三儿,傣帮的首领是心瞳!”
“如果要法律考虑到整个傣帮的特殊情形,那么心瞳就要被认定为主犯,她就要主要承担起整个傣帮的罪责!”
“……三儿,你明白,这将意味什么,对么?”
竹锦仰头望着母亲,半晌无法呼吸。
母亲的意思他当然懂了,因为心瞳是傣帮的首领,如果要以主从犯罪的原则来判定,那么心瞳就肯定是死刑!
“妈妈,您该知道心瞳是刚回到傣帮不久的。那些事情许多与她无关,再说她回去是为了禁毒,是为了将傣帮从毒祸中引出来;而不是要他们继续犯罪!”
徐木怡也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孩子,你要明白一点,法律的制定与补充,永远跟不上客观现实的变化。法律的增补条款就算再细致,也赶不上现实的复杂。”
“妈妈个人同意你的说法,妈妈也相信心瞳这孩子不会做坏事——可是从法律上该如何认定?既然她是首领,那么整个傣帮所有的运作就都与她有关,哪里可能摘得干干净净,说她毫无关联?”
“心瞳是傣帮的首领,如果她不是主犯,又该谁是主犯?”
徐木怡难过地握着儿子的手,“傣帮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制毒贩毒的集团,在国际上都是恶名昭著,你觉得我国政府能丝毫不做惩处地就接纳他们入境么?三儿,那是要承担国际禁毒人士的问责的!”
“妈妈,那么沙琨呢?同样臭名昭著的金三角毒王沙琨,后来向泰国政府投降,他也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审判。”竹锦急了。
“不同的国家,自然会默认不同的法律。不管泰国政府如何,中国政府一定不会姑息制毒贩毒的严重犯罪。三儿,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徐木怡夹在公与私之间,也是难过。
“话又说回来,三儿,你难道不知道沙琨在投降之后经历的么?他看似逃过了法律的惩处,但是他从投降的那一天便被该国软禁,一直到死!”
“就连沙琨具体死因,直到今天还是该国不肯泄漏的机密……竹锦,难道你希望心瞳未来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那我们该怎么办?妈妈,傣帮该怎么办!”竹锦急得双眼通红。
他将傣帮带出凤凰谷,难道他却不能带傣帮回到祖国?
竹锦咬牙,“或者,我来当这个主犯!妈妈,我是傣帮殿下的丈夫,现在整个傣帮的民众也都会听我号令,所以我来承担所有的罪责!”
“三儿,你说什么!”徐木怡气急,起身便甩了竹锦一个耳光!
“你不是你自己,你是段竹锦!你爷爷、爸爸,几代人的鲜血和生命才换来的段家的声誉,又岂能被你这样就给摧毁掉!”
徐木怡也是难过地落下泪来,“你这样说,你对得起你爷爷、爸爸,你对得起段家的祖辈们么!贩毒犯罪这是多么严重的罪行,你知道不知道!”
竹锦咬牙,“妈妈,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段家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子孙!”
“就算拼着让家人伤心,我也不能就这么放手傣帮,不能不管傣帮几千条性命!”
“如果这次不能好好地安置他们,如果不能让他们看见明天的希望,他们就会转头回去继续种植烟土,那么傣帮的毒祸就更难根除!”
竹锦在母亲面前双膝跪倒,“妈妈,儿子这就登报与段家脱离关系。若有来生,儿子再想办法弥补今生对爸妈和家人的亏欠!”
竹锦说罢,重重叩头!
“三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这么糊涂!”徐木怡抱住竹锦哭出声儿来,“妈妈这次到云南是干什么来了,妈妈也是想尽量来帮心瞳,帮助傣帮!”
“当年,我就是亲眼看见你顾伯伯在是非之间的苦苦挣扎,我是亲眼看见你顾伯伯不得已亲手击毙了楠蝶之后的痛不欲生!——我不想这样的痛苦再度重演,更不希望这一切会发生在我儿子的身上!”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糊涂,不是什么事情你都扛过来就能解决的!你更说什么与家里解除关系,你知道不知道,爷爷奶奶如果听了你这句话,会活活被你气死啊!”
“三儿,你为了傣帮,为了心瞳不顾一切;可是你怎么能不顾惜你的家人,怎么能这么伤我们的心啊……”
“妈妈,对不起;儿子从来自诩聪明,可是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儿子笨到只能想到这一个出路。妈妈,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傣帮无路可去,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到法律的严惩——他们刚刚逃过一场死劫,难道我能亲手再把他们推向刑场么?”
“妈妈,所以就让儿子替他们,死了吧!”竹锦身心交瘁,抱住母亲也是放声大哭
就在此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战士走进来,看见母子抱头大哭,愣了下。
徐木怡赶紧控制住情绪,“有事么?”
那战士蹲在徐木怡耳边低低说了什么。
徐木怡便是一愣!
正文373、自首
竹锦虽然没听见那战士在说什么,可是他却也敏感猜到,一定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与他有关,所以那战士才会刻意避过他去。
可是妈在听完那战士的话后,下意识目光从他面上滑过,这就证实了竹锦自己的猜测。
发生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又与他相关的事?
“妈妈,发生什么事?”竹锦催动思维,“不会是,不会是总部发现了傣帮的踪迹,所以想要派兵去围剿他们吧?”
“千万不要,妈妈,不要!”
“竹锦,你冷静下来!”徐木怡按住儿子的肩头,“不要胡思乱想!”
“那究竟发生什么事?”竹锦急问,“妈妈,您告诉我!”
徐木怡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说,“心瞳来自首了。”
“什么!”
竹锦愣住,无法捋清自己心底翻涌而起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乍然听说心瞳来了,他心中猛地爆裂开巨大的惊喜!——心瞳没事,心瞳没事,她还活着!
可是后半句话就又将他猛地拍入谷地——心瞳她来了,却是来自首!
方才母亲的分析已经很细致,竹锦明白一旦心瞳来自首,一旦被确定为主犯,她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刑罚!
心瞳为什么不肯等他回去,为什么不肯跟他商量再决定如何做?
竹锦心急如焚——他又岂能不明白心瞳的心!
心瞳就知道他不会答应,所以她才趁着他不在的时机便直接冲过来自首!
“妈妈!”竹锦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让我见她,让我见见她!妈妈,我求您!”
徐木怡极为为难。从私,她当然想满足儿子的心愿;可是从公,她又不能这样做。
“三儿你等在这里,我要去看看具体情形。你的意思我会汇报给总部领导,让上头来做决定。”徐木怡狠了狠心转身出门。门锁“哒”地锁上
徐木怡穿过走廊,跟着方才来通报的战士,走进会议室去。
总部领导都在座,大家都思忖地凝视着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女孩儿。
那个静静端坐,面上毫无一丝慌乱的女孩儿,不是心瞳又是谁!
徐木怡望着心瞳,只觉心中翻涌,眼睛已是湿了。
多时不见,那孩子也长大了。只是清瘦了许多。眼波淡然而无波,越发有当年老顾的影子。
不是她真的没有情绪波动,而是她已经可以完美地将喜怒波动都隐藏起来,不被外人查知。
当年老顾亲手枪杀了楠蝶之后,就是这样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地坐着。面上一点点情绪都没有。
可是多年与老顾共事的徐木怡却知道,那一刻的老顾,已是死了。
心,死了。
所以乍一看眼前也这般的心瞳,徐木怡只觉心痛如裂!
如今依然记得当年刚生下竹锦的时候,楠蝶也恰好同一天分娩。她们一起在公安系统的医院里生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对男女娃娃让两家都说真是有缘。
后来老顾出事,虽然老顾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张口,可是徐木怡却也知道,老顾是多想将心瞳托付给她,拜托她帮他照顾他在人间最后的牵挂……
可是老顾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一直没有开口说出来。
徐木怡明白老顾的顾虑。心瞳注定是楠蝶的女儿,心瞳未来的命运难免要与傣帮挂钩,那么以徐木怡身为禁毒警察的身份来照顾心瞳就极为为难。所以直到死,老顾都始终没有对她说出这句请求……
可是就算老顾没说,徐木怡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所以,就算当初就连心瞳自己都说,是她杀了檀云;尽管徐木怡为此痛断肝肠,可是在心瞳回到s城的那段时间,就算有同事建议批捕心瞳,却都被徐木怡亲自给压了下去。
那一刻对心瞳有恨,可是也更有她对老顾当年那句没说出口的请求的不可遗忘……
对心瞳这个孩子,她的心中始终充满着矛盾。有爱惜,也有防备;有喜欢,却也有记恨……可是此时看见心瞳那孩子又带着当年老顾的神情出现在眼前,徐木怡的心却被紧紧揪起来。
那样地心疼
“什么情况?”徐木怡在总队长身边坐下来。
总队长低声回答,“心瞳来揭发检举江冽尘……”
“哦?”徐木怡听了也是一愣。
江冽尘最初为禁毒部队派往沙琨集团内部的卧底,可是他后来却公开变节,此时更是成了金三角的新一代毒王——对此情形,禁毒部队总部已是有了共识的。
可是心瞳怎么会突然来检举揭发江冽尘?!
“心瞳的意思是,愿意以自己的为钓饵,帮助我们诱捕江冽尘……”总队长长眉紧皱。
徐木怡心底一颤,“她的交换条件是,用她自己的安危和江冽尘的落网,来换取整个傣帮?”
“是。”总队长点头,“我个人倾向于接受她的条件。我打算将此事尽快汇报禁毒工作委员会、公安部和海关总署。”
总队长静静抬头望徐木怡,“此事涉及竹锦,你还是回避些好。这个报告由我来起草。”
“老金,你说什么呢?”徐木怡淡定一笑,“就算有回避原则,但是我徐木怡三十年的工作足以印证我的党性,与我工作中的客观。”
“金队长,请让我一起署名。我将向上级递交一份完整的报告,内容涉及这三十年来我亲自参与禁毒工作的心得与感受。我想,禁毒工作是到了一个该打开一个全新的局面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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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74、泣血之心
徐木怡的报告,没有采取通常的公文写法,内容乍一看也并不是一份工作报告,更像是一份报告文学。
徐木怡通过这份报告,向上级讲述了一位禁毒公安干警的故事。
他叫顾还山。
可是就连这个名字都不是他的本名,这个名字是专为他禁毒工作而取的;可以说“顾还山”三个字只为禁毒工作而生,亦为禁毒工作而死。
顾还山最初的禁毒工作,表现优异,却与其他的公安战警并无太大的区别。工作的内容无非是缉捕毒贩。工作的形式是化装潜伏,与毒贩斗智斗勇,掌握毒贩的交易时间、交易地点,然后神兵天降,人赃并获,将毒贩绳之以法,将缴获毒品付之一炬。
这样的工作持续了很久,老顾的荣誉簿上也一笔一笔地记下功勋。可是老顾却越来越纠结于自己心中的矛盾:为什么这样的工作持续了这么多年,毒贩抓了这么多,毒品毁了这么多,可是这件工作依然仿佛无边无涯?
抓了一批毒贩,很快会再生出下一批毒贩;毁掉一批毒品,满山的罂粟花很快就生产出下一批毒品。
这样的缉毒工作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
其实同样的疑问何止盘旋在顾还山一人心中,它同样是所有一线禁毒公安干警心中无法逃开的死结。
也许别人心中有这个矛盾,却也慢慢放下,可是老顾不能。因为老顾的妻子是楠蝶,是傣帮曾经的首领。身在正邪之间的夹缝,老顾考虑的事情就要更多、更细。
老顾渐渐发现,单纯这样从下流的截流式禁毒,并不能够解决源头的问题;他多次独探金三角,亲眼看见了金三角种植烟土的山民的穷困生活。
正如那句俗语:穷山恶水出悍匪,正因为是自然条件的艰苦,才会逼得傣帮帮众铤而走险,从而走上这条犯罪的道路。
这也或许真是上天跟人类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如今除了金三角,更有以阿富汗为代表的“金新月”地区的崛起,其罂粟的产量已经渐渐超过金三角地区。阿富汗也是因为战后的贫苦,逼得当地百姓不得不放弃产量低的小麦种植,在割据军阀的怂恿之下,将耕地转种罂粟……
毒品本身是罪恶的,毒贩们更是罪大恶极,但是向这条利益链的最基端去挖掘,往往挖掘出来的只是辛酸的血泪,是山民挣扎的求生。
所以到后来,对于资深的禁毒干警来说,缉捕毒贩渐渐失去了最终的成就感。每当捉到毒贩,他们本能地会在第一时间想要去分辨,眼前被捉住的人究竟是罪大恶极的毒贩,还是只是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山民……
有时候看着那些为了生存而愚昧地被大毒枭控制的山民,明白地知道他们运毒的数量已经足够死刑,那一刻的资深干警们都会在心中升起无穷无尽的悲凉。
禁毒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免除毒祸,是想救下那些吸毒人的性命;可是他们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那些运毒的人经由自己的手,走向死刑的道路……
徐木怡含泪写道:“身为禁毒战警,三十年的工作里我向来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一往无前。可是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我又不能不反思,我们的禁毒工作是否应该在原有的工作模式的同时,也要开创出更新的思路,与更能变通以切合实际的工作办法?”
“以傣帮为例,我们的工作究竟是要同时逮捕与惩治上百个通缉名单上的大毒贩,还是——我们能敞开怀抱迎接回数千位曾经迷路的同胞,给他们指一条光明的前路,从此让傣帮不再是一颗毒瘤?”
徐木怡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起老顾的身影。
那一年他被公安部授予特等英模称号。披红挂彩,全系统表彰,可是老顾却在一片热烈里,面上没有一丝的笑容。表彰活动完毕,他只望着她,轻声说,“木怡,这样就是我们工作的成绩了么?算算我的手上,已经死了多少人?”
她想起老顾的终身不肯再娶,想起老顾永远不肯在女儿面前提起楠蝶,想起——老顾生命的最后那段时光里,他挣扎在死亡的痛苦里,却总会在某一瞬间,面上忽然露出宁和的神情……
他一生的爱和忠诚都奉献给了禁毒事业,他是公安系统功勋最为卓著的英模,可是——他一生可曾幸福?
楠蝶爱他,爱到甚至曾经为他而放弃傣帮,为他生下孩子……可是楠蝶最终还得回去。不是不爱,而是放不下对傣帮的责任……
那么傣帮,真的只是楠蝶或者心瞳一个人的责任么?难道我们的整个禁毒工作系统,我们所有人,不能够都为傣帮的未来出一把力,不能合力将他们带向光明的未来,而不只是刑场么?
徐木怡写完,早已泣不成声。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写出这样的一份报告来,可能会引起的巨大反响。一定也会有负面的评价,一定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猜忌。就如同当年因为一套房子,而让老顾遭受到的至今未绝的调查与否定。
就差一点点,老顾几乎被取消公安英模的称号。如果不是他们这些老人儿的一再坚持,如果不是云南禁毒工作一线干警的力挺,可能老顾死后的名节都会不保。
徐木怡坚信:一定不可以再这样,一定不能让英雄流血流汗还流泪……
就算是为了心瞳,就算是为了三儿,她也要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尽自己的所能!
正文375、为你朝思暮想
心瞳并没有被关在拘留室,而是被带进了宿舍的房间。
虽然她现在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已经是嫌疑人,但是从情感层面,总部的哪一个干警不明白心瞳此时的情形?
更何况,她是顾还山的女儿啊!
顾队长的出生入死,顾队长的大义灭亲,他们这些一线的干警可是生生都看着呢!一线干警的情义,那绝不是后方的一份报告,或者几句流言就能摧毁的。
因为他们一起流过血,更流过泪
这个房间是她以前来这里看爸的时候曾经住过的。一桌一床,还有床上叠成豆腐块的军用被褥,依旧那么简单,可是却仿佛留有旧日的温度。
这个夜晚心瞳一直在做梦。
尽管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房间,不用再如同身在金三角和凤凰寨一般,就连睡觉都不敢睡实;终于回到总部来,本应该能好好睡个觉。
可是她的梦却不肯离去。
她仿佛一直被沉在深水里,用尽全力挥动四肢去划水,可是水依旧四面八方地包围而来,让她分不清方向,更找不见水面!
她疲惫,疲惫得几乎想要放弃。
可是就在这时,她猛然转头,却发现水底有鳄鱼向她游来!
是她在水中挣扎的声音惊动了鳄鱼,更是她身上伤口里的血污刺激到了鳄鱼!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了命地向上划水,可是手脚却都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下抽起筋来!她无法移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鳄鱼越游越近,她甚至看清了鳄鱼们那一双双宛如枯槁一般冷漠而凶残的眼睛!
鳄鱼之所以看似枯木,它们的目光之所以那么冷漠,可能在它们眼里,所有的活物都不再是有生命的,因为在它们的攻击之下,任何的活物都很快只能变作一架枯骨,是不是?
刺骨的疼痛沿着脚踝盘旋而起,心瞳在水中已经用尽了全力。她只能看见自己在水中一点一点地沉落下去。而鳄鱼,已经滑上了她的脚边……
远处水声刷刷,心瞳下意识回眸,只见一个身影在水中拼命向她划来!
是有人来救她了么?那个人是谁?是竹锦,是那朝思暮想的人,是不是?!
“竹锦!”心瞳在梦里大叫!
“嘘……,别喊啊!”
心瞳的嘴被捂住,她的喊声活活被憋在了嘴里,没机会溢出唇外。
心瞳大惊,猛地睁开眼睛——夜色幽暗,却也能借着星月之光,隐隐看清眼前的那双长眸。
无论何时总是那么带了点讥诮地微微挑着,仿佛从不屈从权贵,却也不容易靠近。带了一点傲然,却也有三分刻薄。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却是心瞳魂牵梦萦,几乎用全部的生命去爱恋、去思慕的那双眼睛啊!
心瞳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伸开手臂抱住那人的颈子,无声地哭泣,“竹锦,竹锦……”
竹锦的眼泪也落下来。
原本还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去找心瞳;哪里能想到总部竟然没按照惯例将心瞳关起来,只是让她在普通的宿舍房间休息。门口不过多加了个岗哨而已。
这对竹锦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竹锦抱紧心瞳,细细去看她的容颜,“你吓死我了,老婆,你吓死我了!”
“你在水潭出来之后去哪儿了?你怎么不回来找我?我以为你出事了,我怕死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就这么,就这么走了……”
如果她不在了,他自己还活个什么劲儿?
所以他跟妈说,想当傣帮的主犯,那真的不是意气用事。如果心瞳不在了,那么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傣帮的安全之后,他还活下来干什么?
反正说好了,这一辈子跟着她转,如果她已经离去,他没理由让她一个人孤单去走那条黄泉路。
都说那条路很孤单,很幽闭的,路边也没什么风景,遇见的不是牛头马面就是孟婆那么位老太婆……心瞳要是自己去,一定好没意思,那他就得赶紧追上她,陪在她身边,给她插科打诨,帮她消磨时间,出尽百宝地让她——莞尔一笑啊。
夜色里,那个男版狐狸精一般的家伙,竟然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像个,找不见了妈妈的孩子……
心瞳哭得无法呼吸,却又不知怎地,忍不住想笑。
便伸了手出去,用掌心小心摩挲他的发顶,“傻瓜,你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很难看啊。这还是那个烧包的段三公子么?你的洁癖哪儿去了?”
“我不管,我全都蹭你身上,让你没法再离开我……”竹锦死死缠住心瞳,八爪鱼一般再也不肯放手。
门外的哨兵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呵欠声在夜色里听着很响。
竹锦立起耳朵来听了听,就乐了。
心瞳也是吃惊,“他打呵欠还打这么大声儿,他是在主动申请处分么?”
竹锦张口去咬心瞳的鼻尖儿,“你说呢?”
果然,稀里哗啦,门外的哨兵不但打呵欠了,随后更是起身拖着疲惫的脚步声,走了!
“他,他他,他违反纪律吧他?”心瞳明知故问,脸已经红透了。
竹锦身子已经灼烫如火,“人家还是兵蛋子,非但没结婚,连恋爱也还未必谈过;难道你忍心让人家继续在门外头听声儿啊?”
他嗓音沙哑,“我可绝对不保证不出声儿……”手臂已经颤抖着箍紧了心瞳
心瞳大囧,连忙推开竹锦,“喂,你这个家伙!这是什么时候,你还闹……”
竹锦轻轻摇头,“就算要我待会儿就死去,我也绝不放开你!”
心瞳又羞又恼,伸脚把他踹床尾去,“别闹了,先说完正经事。竹锦,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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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76、有份情,叫命中注定
“竹锦,我们该,怎么办?”心瞳靠着竹锦的肩膀,轻轻叹息。
两人终于相拥,自是惊喜缱绻,可是傣帮的未来是一根巨大的鱼骨,梗在两人心膈中,无法排遣。
虽然已经决定愿意为傣帮而牺牲自己,可是此时只有两人在,又如何能不贪恋生命,如何能不憧憬属于两人的未来?
不见到他倒也罢了,自己真的可以坚定不移;可是一旦看见他,心就不能不柔软下来。
与他在一起,多少日子也不足够。
竹锦只笑。
这一路来的担惊受怕已经太多,悲伤与心碎也已经太多,如今虽然还有许多难解的题,可是两人终于又好好地聚在了一起,那么就绝不能再叹气流泪,他要只给心瞳笑容。
“我在想齐珠绣呢。”
“啊,你!”心瞳咬住唇儿,“当着我的面,你敢说想她?”
“怎么着,你跟她举行了婚礼,所以你就真把她摆在心上了?”心瞳揪着竹锦衣襟,“就连在我面前,也能这么大方地说想念?”
心瞳撅嘴,“段竹锦,你是不是找揍啊?”
竹锦启唇笑开。
仿佛又是年少时光,仿佛又是大学里两人刚刚相遇,每言必争,每次都是他挑衅了之后主动挨揍。
真好。
若时光肯停留在那一秒,该有多好。
“老婆大人,你冤枉为夫鸟~~~”竹锦赶紧拉着唱腔来,“我是想啊,既然齐珠绣已经被江冽尘找鬼斧神工来雕刻成你的模样,就连我乍一见都被唬了一跳,那何不借来齐珠绣一用?”
“竹锦!”心瞳打了竹锦一下,“就算她也有罪,可是怎么能让她当替罪羊!傣帮是我的责任,我也不会给她这个资格!”
竹锦笑得长眉轻抖,“傻瓜老婆,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心瞳掐他鼻子,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明白,你的话是要让我安心——如今你竟然都能说到让绣绣为我顶罪,这就说明在你的心里,你已经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她。与我相比,她在你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分量。”
竹锦叹息笑开。她总是懂他,不必言明。
“我段竹锦的老婆大人只能是周心瞳,必须是周心瞳;这一生一世早已注定,未来的生生世世也都早已预定。”
竹锦说着眨眼,“这不是月老大人的功劳,更不是三生石上缘分定,而是——而是我怕挨揍!”
“好啊你,难道是我逼你?”
心瞳听着已是笑开,却还伸拳作势要揍他,“谁要跟你生生世世?你说你老婆叫周心瞳,可是就算那个人这一生一世叫做周心瞳,那一辈子却一定早已改换了别的名字;所以,我可没跟你预定哦~~”
“还说没逼我?”竹锦笑起来,抱住心瞳,“知道么,在凤凰寨的时候我被撞晕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还是刚出生的小娃娃,咱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又都在公安系统的医院里,所以咱们俩并肩躺在一张小床里。”
“啊?”心瞳惊愕地扭头望他的眼睛,唯恐他又是胡编来骗她,“拜托了段公子,怎么说你也是医生,不带这么挑战医学极限的。刚出生的小孩儿会有记忆么?”
竹锦笑,“你先听我说完啊——那时候咱们俩刚出生,并肩躺着呢,我就想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我得主动拉拉关系,给未来提前做做伏笔呀……”
心瞳听着就乐。
“我就伸着小手去摸你的脸蛋儿。结果你知道你干什么了吗?你知道么?”竹锦凑过来,借机偷了个香。
刚出生的小娃娃,就算手臂也会有应激性的挥舞,但是那还不是受大脑支配的。心瞳就笑着听他说。
“……你竟然揍我!刚出生第一天,刚见面第一眼,竟然是你挥拳揍我!”竹锦瘪着嘴,“我就放声大哭啊……”
他放声大哭,然后就引来了楠蝶。岳父岳母竟然在他眼前那么早就出现过,这就是命中注定
心瞳听得也是神往,“我揍你了?那你呢,你这个刻薄的家伙,我不信你就乖乖让我揍了,你肯定反击了!”
竹锦呲牙笑开,“小娃娃手腕上不都套着手牌么,标明身份和性别、还有出生时间什么的。我就,我就一把把你手上的手牌给扯下来了!”
“噗……”心瞳没忍住,笑出声儿来,“你扯我手牌干什么?”
竹锦轻轻叹了口气,抱紧心瞳,“就是要记住你一辈子呗,让你再也跑不掉。不管你叫周心瞳,还是如刚出生那天连名字还没有正式确定,我都早已认定了你,决定了要抓着你不放。”
心瞳的眼眶湿了,转身抱住竹锦的颈子,将面颊埋进竹锦颈侧,藏住自己的哽咽。
“竹锦,我好怕……我从小到大都没这样怕过。”心瞳咬着唇落下泪来,“我不是怕自己会死,甚至不是怕没能带傣帮走向未来,我是怕,怕我不能再在你身边,怕独自去过没有你陪伴的日子……”
“其实我是个胆小的家伙,我一点都不勇敢……竹锦,我好怕,好怕……”
我怕,不能一直陪你到老;
我怕,无法始终握你的手;
我怕,人如烟海却没有你;
我怕,不思量,自难忘。
“傻瓜!”竹锦也早已含泪,紧紧抱住心瞳,“你是女人啊,女人要那么勇敢干什么?如果你们女人都勇敢到像个男人了,难道要我们这些男人统一自宫当太监去啊?”
“天地造化,男阳,就是要男女搭配啊;女人承受不了的,自然有男人接过来。女人啊,你们就乖乖地在老公身边收起羽翼来,做你们的依人小鸟吧!”
“在外头你是你的朱雀圣女,可是在我身边,你只是我的金丝小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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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77、永远不想你知道
心瞳趴在他身上,睡得好香。
竹锦叹息着抚摸心瞳的发顶。
她定然是累坏了,多少个日子的心力交瘁,定然很久都没这样睡熟过。所以本来他还有点啥犯罪的小心理活动呢,结果老天爷不给他实施的机会,两人说着说着话儿,心瞳就这样睡着了。
竹锦的心疼,从心底蔓延散开。
上天啊,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儿承受这么多?你老是给了她美貌与智慧,可是也不带这么给她压担子的啊。她遇见的事儿,哪儿是一个凡人能负担得起的,更何况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儿?
按捺下渴望,竹锦乖乖当自己的活体大抱枕,一动都不敢动,唯恐警醒了心瞳的梦。
她在梦里微笑,红唇轻动,仿佛回复成为一个小小的孩子,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忧。
很有成就感,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
心瞳睡了,他却无法睡去。
他说了要心瞳放下心里的担子,交给他。
所以此时,他真的是在想齐珠绣,却不是如心瞳所以为的“想“,而是竹锦在透过齐珠绣这个现象,来想江冽尘这个本质。
可以说,此时的齐珠绣是江冽尘的“作品”,更是江冽尘的棋子。
那么江冽尘,究竟想要做什么?
从棋面上来说,曾经齐珠绣这个棋子蕴藏杀机无限,如果用得好,齐珠绣绝对有能力既伤了心瞳的心,又毁掉傣帮;当然,她自己的资质有限,再加上有他控制着,所以没能发挥出那么大的威力来——但是以江冽尘心思之缜密,难道江冽尘就没想过,齐珠绣这枚棋子实际上所能发挥的杀伤力极为有限么?
那么江冽尘还要大费周章地从南美接过那位鬼斧神工的整形专家来,将齐珠绣整成心瞳的面貌,是要干什么?
一个念头在竹锦心头不可遏止地盘旋起来——就如同他自己此时的心情,真的恨不得再在人世间抓出另外一个心瞳来,以解决眼前的死结……
那么这个人海当中与心瞳最为相似的人,自然就是齐珠绣;甚至从亲子鉴定方面的信息来说,因为两人母亲是双胞胎姐妹,所以她们的这方面的信息也是比较相近的。
竹锦长眉紧锁,隔着夜色虚空,与脑海中的江冽尘四目相望。
都说对于男人来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父母家人,甚至不是你的爱人;最了解你的那个人,反倒是你的对手。
竹锦希望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甚至比心瞳还要更进一步,更早看清江冽尘的心
想到了江冽尘,竹锦的心思不能不继续转动,想到了姐。蒙甜甜被抓出凤凰寨中心大厅的时候曾经声嘶力竭地喊出过姐的名字。姐还活在世上?
那么姐如今在哪里?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人世间有两个最为重要的归宿,一个是从小长大的、父母的家;一个就是所爱的那个男人的身边。
此时姐既然不在家,那么她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就是江冽尘的身边,是不是?
那么江冽尘对姐依旧活着这件事为何秘而不宣?就连心瞳都不知道。
江冽尘,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凤凰寨附近小镇,冽尘一脸苍白躺在简陋的竹屋里。身边医生来来回回,床边的差猜面色严峻。
“怎么还没好!”差猜扯住一个医生的手臂,“缝合难道也这么困难?”
私人医生摇头叹息,“不是我们不尽力,而是鳄鱼牙齿有惊人的咬合力,它们牙齿之下的伤口,都是严重的撕裂伤;伤口不平整,血管和神经都有断裂,缝合皮肉简单,可是要将血管和神经都接续起来,手术难度极大!”
“更何况这个小镇缺乏必要的医疗设备,就连灯光都不足够,我们必须要加百倍的小心才行!”
差猜咬牙,“那空运将军回曼谷!”
那医生定睛望着差猜,半晌才缓缓说,“夫人趁着将军不在,已经暗自与泰国另派势力媾和,如今已经暗中发动政变,正在清除将军在集团中的力量。”
“差猜,将军的伤势严重,能不能惊受得了坐飞机,这还在两可之间;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将将军运回曼谷去,等待他的也许是更严重的危机!”
差猜紧紧攥着拳头,“夫人她,未免太狠!虎毒不食子,她怎么能趁着这个机会,还在暗中夺取将军的权力!”
那医生也是叹气,“别忘了,当初将军夺取夫人的权力的时候,也没有顾及他们的母子关系……”
“也许在这样的家庭中,母子亲情也要让位给势力的争斗。”
差猜咬牙,想要出去给父亲查鹏打电话。可是山高林密,这个破地方连电话信号都没有!
将军这又是何苦?拼了性命从鳄鱼口中救下少夫人来,却还是派人送少夫人离开……将军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救了少夫人,他又送走了少夫人,可是少夫人究竟知道不知道,为了救她,将军被五条鳄鱼围攻,受了多重的伤!
“血,鳄鱼,鳄鱼!”
心瞳在梦里忽然再度惊悸,她慌张地挥舞着拳头低喊着,仿佛眼前真的有鳄鱼游来。
“瞳,瞳!”竹锦抱紧心瞳,“吁,别怕,我在这儿……没事了,没事了。”
心瞳猛地从梦里坐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竹锦,眼神空洞,“竹锦,我落入水潭之后,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正文378、想死?没门儿!
“我?”
听心瞳这样一问,竹锦惊得险些从床上蹦起来,“瞳,你看着我。你怎么会认为那天是我救了你?”
“什么?!”心瞳大惊,一把抓住竹锦,“难道不是你?”
心瞳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那是谁?是谁!!”
尽管在问,可是又哪里没有答案?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能为了救她,而丝毫不顾及自己生命安危;如果这个人并不是竹锦的话,还能是谁!
尽管,不敢相信。
尽管,那个人早已将自己隐藏进冽冽红尘,让自己的眉眼全都在世人眼里变得模糊。
“难道,难道竟然是冽尘?”心瞳已经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可是我的脑海里一直是你,竹锦,我的脑海里一直是你……”
“定是他催眠了我,他改变了我脑海中的记忆,他不让我记得是他救了我,他只想让我以为那个人,是你!……”
心瞳哭倒在竹锦怀里,“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
竹锦长眸中也含了泪,“孟楠曾经亲自下水去寻过你,他说亲手杀死了四条鳄鱼!”
“我相信孟楠的身手,但是以他一己之力能手刃四条鳄鱼,这几乎是太过奇异——唯一的解释是,那四条鳄鱼之前经过争斗,体力大大损耗过,所以孟楠才有可能自己杀死四条鳄鱼……”
竹锦的眼泪也落下来,“由此就可以想见,冽尘前面下水去救你,遭遇到了鳄鱼之后,他曾经遇到多么大的危险!”
心瞳大哭,“竹锦,我现在整个人都乱了,我该怎么办?”
催眠术的原理,只要被催眠的人意识到了自己是被催眠,那么催眠术自然也就解开了。此时的心瞳猛然意识到脑海中的印象只是冽尘的催眠,那么她此时已经彻底醒来!
心瞳捉紧竹锦的手臂,“我现在在总部,竹锦我问你,我是来干什么来了?”
竹锦也是一惊。
心瞳方才的瞬间才从催眠术里醒来,那么就证明之前的那段时间,心瞳都处于被催眠的情形之下,她的思维是受到抑制的——也就是说,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可能并非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在表达着江冽尘的指令!
竹锦心尖激跳,“老婆你听我说,你先别激动:你是来自首的。你是来作为傣帮的主犯自首,想要以自己承担主要罪责,从而为傣帮的民众脱罪。”
心瞳想了下,用力点头,“这是我自己的心愿,应与冽尘的催眠无关。”
竹锦闭上眼睛,“可是来自首,只是你其中之一的目的——你另外还有一个目的……”
心瞳紧张起来,心里有奇异的震鸣。仿佛已经能够预知那件事一定与冽尘有关!
冽尘根本是有意识催眠了她,所以她在被催眠状态下来到总部,是别有用意!
“……他们说,你是来向总部揭发检举江冽尘的。”竹锦深深吸了口气才能缓缓说,“他们说,你亲口答应,要以自己为诱饵,协助总部诱捕江冽尘。以此重大立功表现,换取傣帮的平安!”
“我没有!”心瞳泪落如雨,“我不会的,这不是我的心意!”
“我怎么会,就算为了傣帮的安危,就做出这样的事!”心瞳哭得无法呼吸,“是他催眠我,是他要我这样做。冽尘,我恨你!”
竹锦的泪也终于收不住。
他开始听说心瞳竟然是来揭发检举江冽尘的,他便情知不对劲。
就算冽尘一次次毁了傣帮,就算冽尘如今整个人雾里看花一般难辨正邪。但是竹锦却明白心瞳的为人。
毕竟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毕竟他曾经是心瞳成长岁月里仅次于她父亲的人,所以心瞳怎么会做出出卖他的事?
心瞳是宁肯自己自首为主犯,自己承担下傣帮所有的罪责,也绝不会害了冽尘的……
如今得到印证,这果然是冽尘自己的主意!
他不想让心瞳知道,是他救了她;他甚至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救下心瞳!
竹锦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头都撞到上铺的铁架,“瞳,我要离开!”
“竹锦,你要去哪里?”心瞳哭着仰头。
竹锦攥紧手指,长眸微阖,“江冽尘他,为了救你而跟鳄鱼搏斗,一定受了重伤,有性命之忧!”
竹锦深深吸气,“否则,他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催眠你,让你来总部!”
竹锦回头,长眸在夜色里熠熠如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要去亲手救活他!”
心瞳双泪长流,是为担心冽尘,更是为了竹锦这一刻的心意。
两个男子,两个同样爱自己超越他们自己性命的男子,在这一刻不再是敌人,而是站在一处。
心瞳用力点头,“你去吧。我在总部已经是半羁押的状态,不能自由离开。竹锦,请你带着我的心一同去。”
心瞳握紧竹锦的手指,“救他。不要让他这样死去。”
“至少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出那一切谜底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听他一件一件亲口对我说明白。如果他就这样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竹锦用力点头,“你放心。跟他斗了这么久,如果让他就这么死了,那我岂不被他赢过去?”
竹锦垂泪,却桀骜地一笑,“想这么死了,美的他!我非要亲手救活他,非要他计谋不能得逞,还要他就此欠下我一个人情,再不好意思跟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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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79、丹鸟之约
凤凰寨邻近的丹鸟寨,凤竹婆娑。
冽尘养伤的竹楼上,差猜跪在床边大哭,“将军我求你,同意回曼谷去吧。留在这个小寨子里还有什么意思?“
“这里缺医少药,就连卫生条件也很差,您的伤不能再拖延了!“
床帐里,冽尘面如金纸,仿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可是他依旧坚定地摇头,干裂的嘴唇缓缓吐出语句,“差猜,我要留在这里。”
差猜急了,“您不肯走,是担心曼谷那边的情形?是的,属下也知道了夫人的异动,您是不是担心一旦回到曼谷去,会遭遇到不测?”
“我已经给我老爸打了电话,我老爸答应我从中斡旋,一定不会让您出事的!”
“就算暂时失去权力,但是至少可以医治您的伤!中国人有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您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再图将来!”
冽尘轻轻地掀了掀唇角,仿佛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却终究不能。
“差猜,别再惹他激动。小心刀口又撕裂了。”门外走入女子来,身姿尚且婀娜,只可惜面罩青纱。即便是伸出来的手,手背上都有狰狞的疤痕,让人见了就是心惊。
正是檀云。
听说了冽尘出事,她不顾生死赶来,衣不解带,照料在冽尘身边。
差猜眯着眼睛望檀云。当年檀云扮作侍女玉香伺候在冽尘身边,与差猜也是极熟;差猜对檀云的身份早已有了猜测,只是一直没能得到檀云的承认。
况且檀云面容尽毁,全然看不出从前模样,就算差猜想透过那层青纱去看,也没用。
“你,究竟是谁?”差猜回头问。
檀云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还有心思问我是谁?在将军生死面前,还有什么那么重要?”
差猜被反诘得哑口无言,重重垂下头去。
“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你能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前来,那就证明你至少是对将军拥有影响力的人——跟我一起劝说将军回曼谷去吧,否则,否则……”
檀云手指也是一颤,给冽尘喂药的羹匙抖得几乎洒落了药汤。
“我何尝没有劝过?”
檀云闭上眸子。差猜说她应该是对冽尘拥有影响力的人,其实差猜错了。
此时如果守在冽尘身边的女人不是她段檀云,而是心瞳,那么冽尘一定言听计从;只可惜,她不是心瞳,她对冽尘从来没有那种影响的力量。
“将军他,不肯走。”檀云压住心底的难过。
也许她能比差猜的心思再细腻一点,所以她也许能比差猜多猜到一点冽尘的心思:这里是丹鸟寨,是与凤凰寨最近的一个山寨。如果心瞳再回来找他,还能找见……
即便生命已经危在旦夕,可是他的心里始终还有一个明明知道有可能无法实现的渴望——他还在潜意识里,等着他的妞回来!
就算死,也要死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丹鸟寨,丹为红色,丹鸟是不是正与心瞳的身份相同?丹鸟,应当就是朱雀,就是身穿大红嫁衣的凤凰啊!所以他要留在这里,就算这里条件艰苦,他也不舍离去。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不肯放手……
正在差猜与檀云相顾无语的时候,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个士兵,面上微有慌张。
“怎么了!”差猜忙迎过去。
听了那士兵低声的禀报,差猜面色也是一变。
“发生何事?”檀云忙起身问。
如今守在冽尘身边的心腹不多,她与差猜必须一同扛起责任来。
差猜隔着青纱,虽然明知看不清,却还是想望望檀云的眼睛,“……段竹锦来了。”
檀云心底轰然一声,向后退了几步,这才镇定下来。
“他怎么会来?一个人么?”
那士兵点头,“是。他身上一件武器都没有。我们也沿着他的来路追寻下去,并没发现有同伙。”
“他就说他是段竹锦?”
那士兵再点头,“他毫无隐瞒,直接就说自己是段竹锦。他还说,将军知道是他,一定会见他。”
檀云端着托盘的手都颤抖起来。弟弟的来意,她猜到了!
“差猜,让他来吧。他是最棒的外科医生,他一定有办法救将军!”
段竹锦的声名,差猜也有耳闻。此时的丹鸟寨最缺少的就是医生啊!
差猜用力点头,“我同意!”
竹锦上了竹楼来,跟差猜打了个招呼。
檀云却下意识背过脸去,远远地想要躲开。
弟弟长高了,也瘦了。从前那个凡事吊儿郎当的样儿还在,可是他长眸里潋滟而出的光华却更加慑人。纵然她见了,都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仿佛这个世上,没什么秘密能逃得过弟弟的眼睛去。
也是,他是医生呢,经常与最微小的病毒战斗;人体器官脏器,更没有他的手术刀去不了的地方。
这样洞幽察微的人,什么样的小动作定然都会被他知晓。
“段三公子如何能找到丹鸟寨来?我们落脚的地点对外保密严格。”差猜出于安保需要,首先盘问竹锦如何寻来。
如果段竹锦能找来,那么其他的敌人是不是也能找来?
是不是他们的布防,在哪里出了纰漏?
“你别紧张。”竹锦拍了拍差猜肩头,“我能找来,不是因为你们的布防出现了问题,而是因为——”竹锦转头望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冽尘,“因为我了解他。”
“我小时候没事儿的时候经常给我爸和我哥捣乱。”竹锦缓缓解释,“我哥是军事情报搜集方面的天才,最擅长的就是绘制军事地图;我爸打小就拿他当作战参谋来使用。”
“我就也跟着爬在军事地图上玩儿,拿军事地图当画本看。所以就算连卫星上都测不到这个掩藏在竹海密林里的丹鸟寨,我却是知道的。”
竹锦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划过檀云,在提到父亲和哥哥的时候,恰好瞄见檀云的手指轻颤。
竹锦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脏的狂跳,“如果说江冽尘要落脚,我知道他一定会在丹鸟寨。就算不是为了这地方的隐秘,也是为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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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80、此生未完成
竹锦说着已是含了泪,转头望差猜,“你知道丹鸟是什么意思不?”
差猜皱了皱眉,“丹鸟,是不是就是红色的鸟儿,也就是朱雀?”
竹锦摇头,含笑,却是流了泪。
丹鸟不是朱雀,丹鸟其实是萤火虫……
他听心瞳给她讲过,小时候与冽尘之间的一个约定。冽尘说将来云南总有肃清毒患,总有一天所有的禁毒警察的家属都能够安全而自由地行走在边境各处。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带着心瞳去看云南所有的萤火虫。
可是这个约定,恐怕已经注定落空。
所以即便生死危险在前,冽尘也要停留在丹鸟寨,不肯离开。因为丹鸟便是萤火虫;而丹鸟寨此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全因为这里是萤火虫的聚居地,有整个地区最美的萤火旋舞……
冽尘等在这里,他的灵魂和生命都静静停留在这萤火飞舞的时空,不肯离去。
江冽尘也许已经认定,他再也没有机会带着他的妞去看漫天萤火飞舞,那么他的灵魂就等在这里;或许有一天他的妞会再回来,会来到这里,会看到整个亚洲地区最美的萤火飞舞……
而那时,他的灵魂就会站在她的身边,无声陪伴着她。
这也算,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终得完满。
他答应过他的妞的所有的诺言,都已一一兑现……
“段公子你,赶紧为将军医治!”
檀云犹豫,却还是出言催促。
竹锦抹掉眼泪,知道现在不是抒情的时候。他得先把冽尘救活了才行!
有什么话,让他亲口对心瞳去说,总是这么藏着掖着,心瞳就得反反复复思量;就算他段竹锦也算大人大量,不过看着自己老婆总是心心念念着旁人,那小心灵也贼受伤呀!
竹锦查看冽尘伤势,很是皱眉,转头望差猜和檀云,“你们二位相信我的医术不?”
差猜和檀云互望一眼。檀云率先点头,差猜犹豫着也点了点头。
“那好。”竹锦长眸里转过黠光,“坦白说,我见到之前医生的处理方式,他们已经非常专业;之所以冽尘的情形并无明显好转,只是因为这里条件所限,没有必要的医疗设施。”
“所以我想,如今对冽尘的治疗手段已经不能单纯依靠西医手段。因为此处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医疗设备,而且缺少相应药物。”
竹锦眨了眨眼,“如果我采用中医与傣医疗法,以及结合一些山地的土著疗法,你们二位会不会拒绝?”
差猜听得有点晕。
檀云立即问,“有违反常理的医疗方法?”
竹锦一叹,轻轻点头,“比如,我有可能借助蛊术。”
“蛊术!”
差猜一听,脸色都变了。现代人无不闻蛊色变,就因为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而且古来的传说都是狠毒而诡秘,所以谁敢相信那东西!
“……所以我在治疗之前必须要征得你们二位的同意和保证:无论你们接下来会看见什么,无论那状态是否超乎二位的理解之外,也请你们不要阻止,更不要横加干涉。”
“请一定要全力配合我,否则我也没有把握能救回他的命!”
“这……”差猜很是犹豫。
“我,同意!”檀云终于点头。
差猜再转头去看檀云,尽管隔着青纱,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差猜能看出檀云的坚决来。
竹锦叹气,拍拍差猜的肩膀,“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你们家将军自己一点求生的意愿都没有。他八成是恨不得就干脆死在这里算了。对于这样的病人,不使用点非常手段,那是根本就没辙滴~~”
竹锦歪了歪脑袋,“死马权当活马医了,你说行不?要不,我也没辙了。”
差猜也黯然下来。转眼去看床帐之中的冽尘,他果然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果如段竹锦所说,仿佛宁愿就此死在这丹鸟寨中,将生命和灵魂就都留在这里。
“段三公子,我,也同意了!只是请您万事一定要妥当,不要让将军吃苦。”
段竹锦为人刻薄,将军又是他的情敌,差猜不能不忧心。
“唉,你放心。”竹锦叹了口气,“我就算要跟他对着干,也要等他康复,否则现在我欺负他,那成了趁火打劫了,胜之不武。”
檀云微微皱眉,“你说到的蛊术……”
竹锦听见自己心中再度轻轻叹息——既然姐姐还活着,那么江冽尘此时生死关头,姐姐就一定会陪伴再侧;此时眼前所见除了差猜之外,只有面前这一个面罩青纱的女人……
从小几乎是被姐姐一手拉扯长大,姐姐的身姿语调,他又如何猜不到!
果然是姐,果然是姐最懂他的心……竹锦深深吸了口气点头,“就是要用蛊术来麻痹他,减少他的痛苦。否则他这样重的伤,医治的时候疼也疼死他了!”
檀云轻轻舒了口气,隔着青纱,眼睛已是湿了。
弟弟屡屡望来的目光,她如何不懂?尽管小心翼翼,她也知道自己终究瞒不过弟弟。
就算有可能瞒过父母的眼睛,都瞒不过弟弟……
房间内无人说话,只有竹锦捣弄药草的声音。
他检视了冽尘情形之后,亲自出去采了些草药来。将草药蘸了米汤放在小磨石上研磨成合剂药汁,盛于碗内。然后将药汁半喂入冽尘口中,半外擦于冽尘的伤口处。
所幸,之前已经经过西医的必要处理,伤口的情形尚好,缝合得也比较及时。否则单以草药治疗,药效恐怕要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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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81、心慌意乱
心瞳等在总部,等在煎熬里。
总部的领导都特别有过指示,对她的日常生活都是极为优待,分明不像是羁押嫌疑人。
可是她的心被同时分成了几瓣:一瓣挂在傣帮那里,一瓣挂在冽尘那里,更有太多都是挂在竹锦身上……
竹锦独自奔赴冽尘身边去,不知道途中会不会遇见什么危险,更不知道冽尘身边的人会不会对竹锦怒目以对……
更为煎熬的是,不知总部上级的意思。
队长和徐木怡的报告发上去了很久,杳无回音。心瞳明白,这件事牵涉太广,而且不好定性;可是就算她可以等那份报告,她可以按捺下焦急的心情来,可是傣帮的帮众是否能等得起!
此时的傣帮帮众,心是最脆弱的时候。就像做错了事情,曾经离家出走过的孩子。回家到了家门口,既想赶紧跨入大门去,却又怕等待着他的将是家长的严惩。
这个时候,这个心理最为脆弱的微妙时刻,如果稍有不利的风吹草动,比如一旦有人在傣帮中散播谣言,说祖国不允许他们回来,不会赦免他们的罪的话,那么傣帮可能就此转头而去。被伤害了的自尊心,反倒会转化为更严重的犯罪!
她该怎么办?就这样等在总部,就这样遥遥与帮众分离;竹锦也不在,如果一旦帮中出事,就算还有孟楠和玉珍等人在,但是他们的分量根本就不够!
爸,我该怎么办?
……妈妈,帮我……
心瞳的担心,此时正发生在傣帮。
尽管上下军官都已经表达了对竹锦的忠诚,但是竹锦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音。便有人造谣,说人家段公子是名门公子,借此机会脱离了凤凰寨,人家自然回家享福去了,谁管你们傣帮的死活!
只有你们这帮傻子,还宣誓效忠于他,还傻傻地等着他回来!
孟楠和玉珍也拼命想要遏止流言,可是孟楠本不是傣帮中人,玉珍更只是个凤凰楼的侍女,他们人微言轻,根本无法服众!
更要命的是,八位长老虽然身在巫婆婆蛊毒的威慑之下,他们自己不敢反抗,可是他们经常传些冷言冷语出来——相对于孟楠和玉珍,傣帮的帮众当然更会相信八位长老,所以帮中的人心浮动,渐渐就要弹压不住!
就连巫婆婆都在暗中祈祷,祈祷赶紧能有人出现,来安抚傣帮。否则,之前心瞳和竹锦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又是一夜在惴惴中度过,当东方拂晓之时,满怀心事的傣帮人都早早便起身。
有人在焦躁中吼了一声,“等了这么多天了!如果今天再没有结果,老子就不再等了!老子宁愿回去继续种烟土,起码能有个心里的安定。就算将来再被捉住枪毙,老子也认了!”
最折磨人的就是等待。更何况对于此时的傣帮帮众来说,这份等待又即可能是无望的,甚至是截然反面的结果!
被关在木笼子里的蒙甜甜也趁机作乱,“傣帮的兄弟,都跟我回去吧!无论是你们的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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