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襄铃连忙起身,裣衽答礼,垂首道:“晚辈谨代先姑母,敬谢老前辈垂注。”
穆容伊措又道:“洗心殿肆虐,三鬼出世,武林祸乱方兴,李少侠应运显露,得天独厚,既承南北双奇教养,又得东海三圣成全,今后武林重责,尽在少侠双肩,在下此来第二桩心愿,乃是呈送这件七彩宝衣,希望它能为李少侠力挽狂澜之时,有所仰益之助。”
李飞鱼听了这话,慌忙起身拱手谦谢道:“晚辈何德何能?万不敢当此厚赐。”
穆容伊措笑道:“在下还有一桩不情之请,尚难出口,少侠拒此薄礼,是要我不必再提下面的请求了?”
李飞鱼自是不难猜解他的“不情之请”是什么?一时迟疑难决,只好回头去望师父。
净一大师颔首道:“既是穆容老前辈盛意,长者赐,不敢辞,飞儿,你就拜领了吧!”
李飞鱼上前两步,单腿一屈,恭恭敬敬从穆容伊措手中,接过了那件七彩宝衣。
落凤头陀朗声笑道:“心愿说完了,也该坐下来,慢慢聊一聊啦,这样站着,难不成也要咱们做主人的永远站着陪您?”
穆容伊措仰面大笑,责然落座道:“久闻大师豪迈之名,今日一见,才知传闻未谬,在下出身边荒,平时足迹未至中原,以致久疏亲近。”
落凤头陀笑道:“你说还有个什么不情之请,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穆容伊措轻叹一声,道:“在下对宇内一君郑景文之虚伪无耻,最是鄙夷,此次出手夺取七彩宝衣,引他追赶,就存有要跟他较量一下之心,孰料交手之下,才发觉姓郑的一身武学,果非泛泛之辈,尤其他自从由李少侠手中骗去逆天秘录,连日潜修,已能参悟三圣武学中部分神髓,在下一战,竟不幸落败,险些被他将宝衣夺去。”
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变而为严肃,又道:“以在下管见所及,洗心殿虽然为祸武林,犹不足成事,而郑景文阴险虚诈,一心排除异己,手段毒辣,才是今日武林中最值得忧虑的敌人,诸位抱人溺己之心,行仗义除好之事,在下仰慕无涯,但不知诸位是否也与在下有此同感?”
净一大师凝容答道:“施主灼见,因是试论,但此刻郑景文并无恶显露,而洗心殿魔焰已张,三鬼出世,祸患更烈,我等实有顾此失彼之感。”
穆容伊措避席道:“在下正有一条兼顾之计,并且已越俎代疱,替诸位安排妥当,只要诸位同意在下一个不情之请,此事不难举而定。”
众人闻言,尽都骇然,落凤头陀叫道:“什么妙计?快说!何必吞吞吐吐!”
净一大师忙道:“施主知恩图报一番苦心,我等早已深悉,彼此谊在同道,有话但请直说,只要可行,焉有不推诚与共之理。”
穆容伊措感叹道:“道长此言,可谓深知我心,在下何许人,怎敢一肩担天下祸福,唯愿届时网开一面,在下就永世感戴无涯了。”
于是正色又道:“在下已擅自作主,以李少侠名义,邀约郑景文于三天后相会西岳之顶,各以逆天秘录及这件七彩宝衣为注,一较高低,同时也传檄武林三鬼,相约是日会籍华山,了断两家恩怨,只要华山一战,李少侠能力败郑景文,天下从此太平……”
落凤头陀还没听完,早已抢着摇头道:“不行!不行,飞儿年轻,怎能担此巨任……”
穆容伊措笑道:“在下深知李少侠已得南北双奇真传,并获三圣绝学,如今功力修为,实已不在郑景文之下,三日之内,在下亦愿将本门不传之秘三招浅薄的指法,相赠李少侠,此三招指法,虽然说不上举世难匹,但临危保身,绰绰有余,前日在下和郑景文较量时,他曾被在下以同样一招指法,击退三次之多,始终未能破解,李少侠资质悟性,人中极品,集天下各家之长,难不成真正敌不过郑景文。”
落凤头陀被他一番话引发豪气,不觉连连点头,道:“郑景文何足道哉,只是……武林三鬼却是老一辈的大魔头,飞儿一人兼敌两方强敌,就难以成功了。”
穆容伊措朗声笑道;“武林三鬼,自有在下负责,李少侠只须全力击败郑景文,便算成功一大半了。”
净一大师太惊道:“三鬼名震天下,除了当年曾败在剑圣手中,未遇其他敌手,施主千万不要小觑了他们。”
穆容伊措却像胸有成竹地道;“在下自当谨慎,不能再危及李少侠,三鬼一去,洗心殿不难一战尽歼,各位只要防备毒物,其余就不必顾虑了。”
正说着。忽然两个人从庵门外一路拖拉着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乃是神志又陷昏乱的君念,韩襄铃紧紧跟在后面,苦口劝阻,君念只是不听,一面向厅中奔来,一面口里叫道:“别拉我,让我去看看嘛,他真的像不像巧巧?我一定要去看看。”
韩襄铃急得粉面鲜红,奋力想挡住君念,无奈她力大,一路挣扎着奔进厅来。
她一见穆容伊措,顿时哈哈大笑,用手指点叫道:‘哈!真是跟巧巧一模一样,有趣!有趣!”
这突然的变故,众人都未防备,穆容伊措乃堂堂一代宗师,竟被君念当看作灵猿巧巧,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净一大师等欲要阻止,已经不及,不觉心里大急。
穆容伊措也颇感诧讶,一时没有弄懂是怎么一回事,及待认出韩襄铃,才含笑颔首招呼,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君念做了个鬼脸,笑道:“巧巧,你连我都不认识啦;回头看我不把你关起来,三天不给你花生吃……”
韩襄铃连忙一把掩住了她的嘴,一面尴尬地向穆容伊措点头为礼,苦笑道:“老前辈千万原谅,她,就是百忍师太唯一传人,因为师太遇害,一恸而疯,所以口不择言,老前辈休见怪。”
穆容伊措目光一亮,霍然道:“什么?疯了!快让我看看。”
君念尖叫道:“谁疯了?你才疯了呢!巧巧,你真的疯了?从哪里找来一件衣服,居然穿得整整齐齐,想来骗我,哈哈……”
穆容伊措忽地探前一步,右手中食二指暴伸暴缩,连点君念‘天突’、‘眉心’、‘人中’、‘迎香’四处穴道,然后举掌在她背心‘灵台’穴上拍了一掌,沉声喝道:“傻孩子,还不安安静静坐下来!”
说来奇怪,君念原本嘻闹疯乱之态,竟在他一声断喝之下尽去,果然乖乖在椅上落座,双目低垂,就像一个顽皮的孩童,被大人叱责似的。
穆容伊措伸出三个指头,搭在她腕间脉门上,默然片刻,缩手道:“情闷忧积,未能及时发散,一股疑团,长压胸中,气脉虚浮,时停时动,此乃急心疯症,敢问她是否为情所困?落落寡欢,症状轻时,一如常人,偶一触及伤感,便嘻笑胡闹,却并不昏迷痴睡?”
韩襄铃惊呼道:“正如老前辈所说,一点不错。”
净一大师忙道:“施主倘能治愈她的病,无论师太和贫道等,存没均感。”
穆容伊措笑道:“这很容易,但心病还须心药医,不知她喜爱之人,是哪位?在不在此地?”
韩襄铃未及思索,接口叫道:“李表哥,快过来吧!”
李飞鱼只羞得满面通红,一时手足无措,应也不是,不应也不好,显得十二分尴尬。
净一大师正色道:“飞儿,大丈夫何事扭怩?快过来,能救得师妹,一切自有为师替你作主。”
李飞鱼羞愧无地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穆容伊措面前。
落凤头陀急从怀中取出龙涎石乳,双手递了过去,低声道:“此是和尚历尽艰辛取得的龙涎石乳,不知对她可有用处?”
穆容伊措霍地一惊,道:“龙涎石乳天下奇药,能得十滴,在下保她病势立愈。”
众人齐都大喜,诸葛珂儿急忙去取来一只小杯,将龙涎石乳滴了十滴在杯中,送到穆容伊措面前。
那龙涎石乳色作乳白,浓而不粘,一滴入杯,满室弥漫着一片清香。
穆容伊措又从身边取出一粒绿色药丸,轻轻溶在石乳之中,将小杯叫李飞鱼拿着,然后闭目运功,提足真气。
刹时间,只听他浑身骨骼不住毕剥作声,脸色呈现一种奇特的血红色,猛可双掌一落,按在君念左右两处肩并穴上,约过了半盏热茶之久,方才收回手掌,轻轻在她耳边问道:“你心中之事,我已全知,李飞鱼师兄虽亦有意,无奈你们情如兄妹,自是难以出口,你如愿为他喝尽这杯苦涩难以下咽的东西,便证你诚心爱他,咱们都成全你,你以为如何?”
君念垂头不语,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穆容伊措又道:“杯中之物,腥苦难吃,但这东西代表你师兄一番情意,你若是吃了一半再吐出来,或是入口味重,不肯下咽,他一气之下,认为你不喜他,从此远走,再也不会跟你见面了,你知道不知道?”
君念点点头,用一种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答道:“知道。”
穆容伊措神色一震,突然然厉声喝问道:“你一定做得到?”
君念被他喝声一惊,扬起睑来,幽怨地望望李飞鱼,木然道:“做得到。”
穆容伊措向李飞鱼示意,沉声道:“快喂她喝下去。”
李飞鱼见她满脸哀怨之色,心中大感酸楚,举杯向她唇边,闭目一送,整杯药液,尽人口中。
别看那龙涎石乳异香扑鼻,敢情被穆容伊措加了一粒药丸之后,其味果真苦涩无比,一入口中,君念双眉一皱,喉中嘤了一声,作势欲吐……
穆容伊措连忙一把扣住她粉臂,一手虚疑,准备强灌,一面却大声喝道:“不准吐出来,你要是愿意李师兄跟你长相厮守,就赶快把药咽下去,快!”
君念好像含着一口毒液,双眉紧皱,举目四顾,目光所及,尽是关切焦急之容,韩襄铃和诸葛珂儿更一左一右揽着她,不住在她耳边催促道:“好妹妹,快吞下去。”
君念迟疑片刻,终于一仰粉颈将药液咽了下去。
穆容伊措松了一口气,笑道:“龙涎石乳本无异味,但那粒药丸,却系在下师门穷五年之久,采集边荒一种稀世异虫‘九玲珑’心肺提炼而成,‘九玲珑’产于沙漠腐尸之侧,百里难觅一只,大不盈寸,所取心肺,至少须千只以上,方足提炼一丸,最能导气明心,只是其味腥膻苦涩,难以入喉。”
韩襄铃道:“早知如此难吃,何不用强,制住她穴道?”
穆容伊措正色道:“不,但凡灵药,其性必猛,必须她自动吞服,胃腑方能承受,药力方能发散,若是用强,体内抗力自生,反易坏事。”
落凤头陀笑问道:“阁下查症下药,不啻行家,咱们另有一位病人,也因积愤难地,陷入痴迷,索性请你一并替他看看可好?”
穆容伊措欣然承诺,道:“这位姑娘服药后约过三个时辰,必然腹痛见汗,须使泻去积淤,通气引力,便可痊愈了,病愈之后,李少侠还要多多体贴她一些,不可再令她气恼,在下尚有三日逗留,愿为诸位薄尽绵力。”
众人扶走君念,重又将柳寒卿迎入厅中,让穆容伊措细看病状。
穆容伊措检视一番,笑问道:“此症状况轻微,不过伤忧过度,加以秉性孤僻,烦闷内结,形于言止,不必医治,只消五滴龙诞,好好调养百日自然就好了。”
净一大师稽首谢道:“施主明断,令人佩服,但贫道尚有一事不明,意欲请教……”
穆容伊措道:“不敢,道长请直言。”
净一大师道:“我等但知龙诞石乳可使真力散失的人重复武功,但却不知应该如何使用?以及要多少份量?多少时间?寸能有效?”
穆容伊措说道:“是哪一位丧失功力,竟须借重龙涎石乳?”
净一大师笑道:“是一个固执古怪的人,他虽有旷世奇药,却不肯服用,贫道想他必是不知使用之法,故尔动问施主……”
落凤头陀不等说完,早已大声吼道:“杂毛,你胡说。”
净一大师腕肘一抬,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扣住他‘曲池’穴,同时食指疾出,点住了头陀穴道,然后笑对穆容伊措道:“这是世上最粱傲不驯的病人,若不用强,他是不肯吃药的,施主务须烦神为他诊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