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音婆婆目注二徒,似乎犹有再战之意,却听祁连鬼叟洪永泰粗声道:“剑圣绝学,果非凡品,锦素好好照顾你师姐,靖儿出去会会她。”
皇甫靖正自感叹,听了这话,心头一震,忙道:“师祖,您……”
祁连鬼叟面色一沉,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她一个后辈女娃儿,难道要师祖自已去跟她动手?快去,别弱了师祖名头。”
皇甫靖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问道:“敢问师祖,今日徒儿奉命出战,是否为了当年三位老人家败于剑圣韩昌之仇?”
祁连鬼叟一怔;道:“正是为此,你因何明知故问?”
皇甫靖道:“徒儿幼承师训,十余载授艺之恩,厚比天高,为了师门仇恨,刀斧加身,义无反顾,不过,徒儿却又要赘问一句,设若师门曾受人恩惠,徒儿是否也须代师报偿?”
祁连鬼叟神色一变,沉声道:“老夫向不受人滴水之恩,你这话从何说起?”
皇甫靖躬身道:“徒儿只是一念感触,故尔请训,尚望师祖明示。”
祁连鬼叟仰面厉声大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当报有恩当偿,这个何须多问……”
皇甫靖应道:“谨师父严令。”转身大步走到场中。
这时候,君念已由韩襄铃扶回里伤休息,见皇甫靖出面,正欲二度入场,不料皇甫靖当场一站,抱拳遥遥一拱,朗声说道:“在下皇甫靖,谨代表家师祖及二位师伯,为五十年前黄山一剑之事,了断两家仇怨。”
说着,反手一探,撤下他那支荧光闪耀的‘淬玉钩’,又道:“适寸一战,各负创伤,五十年前一剑之仇,已由李少侠救命之德报偿,从此两不相欠,化敌为友,再有不遵此誓者,一如此钩。”
话落,双手握钩,贯力一折,那柄淬玉钩登时折为两段。
这突然的转变,使得双方都大出意外,群雄惊噫出声,武林三鬼却快如三道轻烟,不约而同跃落场中,祁连鬼叟厉声大喝道:“靖儿,你疯了……”
皇甫靖一松,弃了断钩,屈膝跪倒,大声道:“徒儿没有疯,徒儿谨遵师命,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故以恩抵仇,化解两家旧隙……”
祁连鬼叟厉叱道:“胡说,咱们与韩家有数十年受辱深仇,何来恩惠?”
皇甫靖昂然道:“师祖忘了九华山倒悬之苦?忘了练功岔气,是谁使你老人家得庆重生,恢复功力的事了吗?”
祁连鬼叟骇然一震,道:“难道不是你用返魂香救了老夫?”
皇甫靖道:“徒儿纵有救援之心,那时返魂香犹在叶氏双煞手中,何得适巧到手,那援手救命的大恩,都是李飞鱼李少侠一手所赐……”
祁连鬼叟摇摇头,道:“老夫不信,姓李的有多大能为,竟能使老夫岔气复归正脉,从生死边缘活转。再说,老夫醒转之时,只有你和那婆子昏倒洞中,并没见什么李飞鱼在场。”
皇甫靖便将李飞鱼如何及时施展‘逆天大法’,抢救祁连鬼叟,正值险境,被洪婆子误会,用‘寒阴毒指’打伤倒卧洞底……这番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祁连鬼叟听罢,一颗斗大的头颅,缓缓低垂了下去。
叶氏双煞见此情形,不由着慌,叶策雄立刻扬声叫道:“三位老前辈休信一面之辞,在下等呈献返魂香,求得鬼头令,三位老前辈一诺千金,想必不致反悔?”
祁连鬼叟听了这话,缓缓抬目,望了李飞鱼一眼,长叹着对独脚鬼王和拾音婆婆道:“小弟向未受人滴水之恩,不想今日竟逢此事,使二位师兄师姐同感困扰。”
独脚鬼王尚志沉吟了一下,道:“你我三人情同骨肉,一人蒙恩,就如三人身受,但大丈夫一诺千金,亦不能反悔,靖儿,起来吧!师怕自有处置。”
皇甫靖连忙叩谢立起,三鬼重回右崖,独卿鬼王朗声道:“老夫三人承李少侠大恩,理当报偿,与韩家旧怨,从此一笔勾消,但鬼头令既交洗心殿,自当承允贵殿一件恳托,现在就请贵殿明言何事,老夫三人定当合力完成,了清承诺。”
拾音婆婆颜青娥点点头道:“不错,一面鬼头令,只限一个要求,贵教不妨慎重思虑,再行提出。”
叶氏双煞这才松了一口气,转面对坐在锦凳上的殷无邪低声道:“殿主,这是最后机会了,请殿主下令,要求三鬼杀尽正道武林众人,洗心殿徒从此便可安心一统江湖称尊天下。”
殷无邪微微点头,说道:“要求只限一次,三位前辈且请归座,容本座仔细考虑一下。”
武林三鬼讪汕归座,峰顶重又归于沉静。
所有目光,渐渐部移注到大石上盘膝坐着的“宇内一君”郑景文身上。
远在李飞鱼等人和洗心殿高手抵达峰顶之前,郑景文便垂目盘膝坐在那块大石上,一直不言不动,就像一尊石像,一切经过和激战,仿佛都丝毫不能吸引他的注意,这段时间,他没有移动一下身子,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皮也没有眨一眨。
他越是沉默阴森,双奇等人就越是犯疑。
其中尤以北天山落凤头陀公孙问,对这位曾有奚落羞辱之恨的郑庄主,一直在暗中注目盯视着,他此时功力巳复,满怀雄心,要找郑景文放手较量一番。
但眼前的情形有些古怪……
郑景文身为堂堂西槿山庄庄主,在武林地位尊高,俨然一派大宗师,今天来应邀决战,怎会连一个手下也不携带?
再说,他既来应约,怎么一直枯坐在那儿,不声不响,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穆容伊措轻轻拍了李飞鱼一下,低语道:“少侠离场向郑景文挑战了,但凡事务必小心,我看郑景文今天有些古怪。”
李飞鱼双目缓缓睁开,两道湛湛神光,透射大石之上,接着,身形一长,飘然而起。
他一出场,对面武林三鬼就同感一震,乃因李飞鱼一直静坐调息,闭目运功,方才虽然经皇甫靖提及九华山恩怨,也没有动容一下,此时离席而去,三鬼才看出他眼蕴神光,意态飞扬,竟是身负绝世武功的翩翩少年。
祁连鬼叟轻噫一声,低声对身旁的拾音婆婆说道;“现在,我才相信靖儿的话,竟非虚妄。”
拾音婆婆点点头道:“好一个资质俱佳的年轻人,咱们没有收到这种徒儿,真是枉称一世英雄。”
李飞鱼在场中停身,双手抱拳,遥遥向坐在大石上的郑景文道:“武林未学李飞鱼,请郑庄主出场赐教。”
大石上的郑景文,不闻不动,生似没有听见。
李飞鱼见他不理,又提高嗓音,朗声叫道:“请郑庄主莅赐教。”
谁知连叫数声,郑景文仍旧端坐不睬,连眼皮也没有动过一动。
李飞鱼大感尴尬,回头望望穆容伊措,似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容伊措笑道:“郑庄主定是惦念着七彩宝衣未见,少侠何不先将宝衣取出来?”
李飞鱼恍然,探手人怀,取出一个轻柔包裹,解开布包,扬手一抖,光华四射,将“七彩宝衣”摊放在地上,朗声道:“李飞鱼谨遵约定,已将宝衣携至,请郑庄主也出示逆天秘录。”
叫了两遍,出人意外地,郑景文仍然毫无动静。
落凤头陀怒火猛升,庞大的身躯一挺,嗖地跃了出来,喝道:“性郑的,你搭什么臭架子,欺咱们不能拖你下来吗?”
喝声中,贴地一站,身形二次腾起,一把向大石上的郑景文抓去……
他五指渐渐将要触及郑景文衣衫,净一大师突然变色大喝道:“快住手,咱们中计了……”
落凤头陀闻声惊觉,猛然吸气沉身,硬生生将前扑之势收住,五指齐伸,变拿为拂,指上劲风飞弹而出。
指风轻易地击中郑景文前胸,“噗”地轻响,郑景文仰身栽倒,他座下那块大石,突然冒出一阵青烟。
落凤头陀仰身返射,疾退丈许,气得脸色铁青,骂道:“好一个卑鄙无耻的东西,原来是一具死尸,假扮他的形状!
话声未毕,场中业已大乱。
那一阵青烟扬起,未及片刻,大石“轰”然一声爆裂开来,从石下迸射出大批液汁,着地即燃,峰头登时化作一片火海。
落凤头陀距离大石最近,身上首被火焰沾染,双方高手一齐大乱,纷纷抢奔而来。
叶氏双煞悄没声息掩奔上前,探手便欲抢夺地上‘七彩宝衣’。
李飞鱼一声怒喝,扬掌疾挥,劲力旋涌,撞中叶氏琰肩头,七彩宝衣却被叶策雄一把夺去。
刹时间,君念、韩襄铃、净一大师、穆容伊措和诸葛姐弟一拥上前,穆容伊措急急帮助落凤头陀扑灭火焰,其余群小,便将叶策雄团团围住,峰上立时展开一场混战。
洗心殿主殷无邪霍地立起身来,振臂娇喝道:“本殿弟子,立即住手,不得违令。”
众人不约而同都停止了恶斗,突然间,峰下人声鼎沸,一个苍劲的声音,接口道:“贱人,你还想活离华山吗?看看咱们替你准备了什么?”
殷无邪循声回顾,芳心骇然一阵狂跳,敢情此时出峰之下,已被近百名西槿山庄门下包围,那些西槿山庄门下,先前扮作赶来观战的武林人物,这时候尽都现出本来身份,每人手中,都捧着歹毒无比的“衡山火筒”。
那微笑开口的,不是别人,是“宇内一君”郑景文。
殷无邪粉面苍白,切齿叱道:“郑景文,你一向自视不凡,今天居然卑鄙得做出这种下流事……”
郑景文微笑道:“郑某本不欲出此赶尽杀绝之计,但因早知你对那李飞鱼已有难断之情,准备趁此会战机会,宣布更改洗心殿为万善教,并且将殿主一位,让给那来自三圣岛的女娃儿蓝如冰,这话可对?”
殷无邪咬咬银牙,恨声道:“这些不关你的事……”
郑景文朗声笑道:“虽与郑某无关,但你如此居心,令人不得不防,试想郑某若真现身与会,岂不成了你们勾结陷害的对象了么?”
殷无邪怒目叱道:“现在你也未见能保全狗命。”
郑景文冷笑道:“实对你说,这座山峰之下,早已被郑某埋下千斤炸药,只要你们谁敢妄动一下,不但四周火筒齐射,同时,烈火引发炸药,不难将你们连人带山,炸成粉碎。”
殷无邪听了这话,登时凉了半截身,乃因她深知‘衡山火筒’威力,从方才那假扮郑景文的死尸引发毒火,足证郑景文这些话,决非恫吓之词。
峰上诸人,面面相觑,谁也做声不得。
处此危境,无论是洗心殿门下或正道武林中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一切仇怨,尽都忘得干干净净。
其中,只有三个人仍旧端然正坐,面上毫无表情,他们……就是武林三鬼。
落凤头陀弄熄了身上毒火,肌肤已有多处被火灼伤,气得咬牙切齿,怒骂道:“姓郑的,你要是还算个人物,上来跟和尚放手较量三百合。”
郑景文哈哈笑道:“你们一个是自命不凡,妄想领袖武林;一个是阴狠毒辣,为祸天下,郑某早有将你们一网打尽之意,此次那半人半猿畜生借名相约,正是天假其便,如今你们已成瓮中之鳖,郑某欲取你们性命,直如探囊取物而已。”
他剑眉一轩,接着又道:“不过,郑某体上天好生之德,不愿使你们数十人全部葬身火窟,现在给你们三个活命机会,凡是持有七彩宝衣、碧罗毒经和返魂丹的人,如愿献出宝物,自断心脉废去武功,郑某允许他离开峰头。”
这话一出,所有目光一齐集中在叶策雄身上,因为郑景文等索取的三样东西,碧罗毒经在殷无邪处,返魂丹被金银双钩夺去后,已交给了叶军鹤,而那件七彩宝衣,则以不久之前,被叶策雄夺得。
叶策雄疾退一步,双手紧紧抱着七彩宝衣,面露惊惶疑惧之色。
郑景文又道:“据郑某所知,三件东西都在峰上,你们谁想活命,不妨强取豪夺,反正郑某是认宝不认人,谁能献出宝物,便有活命机会。”
正道武林诸人自是不会轻易被他煽惑之言所动,但这些话,却使洗心殿门下,起了一阵轻骚动,有几个食生畏死之人,已有跃跃欲动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