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兽死后,洪讯终于是安静下来。
史安,命官兵修复堤坝。
关防军将士看着自己的将领,全部都激动的围了上来。但是被李长卿呵斥回去,命令他们好好的去修筑河防。
曾经辱骂过史安的都尉,也向李长卿说了自己前两天对史安做过的事。
李长卿顿时是一脸怒色,仅剩一点的余力,全都用长戟抽在了都尉胯上。都尉一下给抽离两步,但是低着头也不敢阻挡。
知道李长卿现在身体虚弱,都尉立即是握住李长卿的长戟。
也不管自己身体也是非常虚弱,都尉直接跪在李长卿面前,自己抽打自己,大声说道。
“将军!您现在别动气,会伤身子,末将自己来!”
接着,曾经辱骂过史安的都尉,全都跪下,一鞭一鞭的狠狠抽打自己。
史安看着,顿时也是心疼起来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赶忙上前给一个个把鞭子夺了下来。
“李将军,各位实无大过,刚刚又奋死作战,无论无何,又再大的过错也抵消了。这些都是好儿郎,现在身子都甚是虚弱,万万不能再伤了!”
李长卿看了看都尉们身上的伤势,再看看史安。
“罢了!你们起来吧……还不快谢过史大人!”
都尉们得令,也是吃力的向史安行礼谢道。他们现在绝不是因为命令而道谢,而是打心里的感谢,也是佩服。不然,他们也不会明知会受罚,还主动的跟李长卿说明自己做过的事情。而且,他们看见史安在河兽出现时,那丝毫不为自己生命着想,身为文官却坚守坝上的精神而钦佩。
史安也上前,帮着把一名名都尉扶起。
李长卿也知道了,史安想做的河道疏流引源的想法,十分赞同。
“安兄,长卿虽是武将,但在北河驻边许多年,亦是看过一些地方古籍。愚弟赞同治河不如疏通的方法,只是不在其位,不操其职。”
史安闻言,内心极是喜悦。李长卿一旦同意了,那自己的疏源计划,就可以完成了。
“将军的意思是,同意了?”
李长卿笑了笑道:“安兄,别说将军了,愚弟是真心佩服于你,咱俩可以完全用兄弟相称。”
听着,史安还有点小激动,当朝最年轻将领、正三品的节度使大人跟自己认兄弟!而且,李长卿的父亲,还是新晋的当朝宰相之一。这关系,不得了啊。
李长卿接着说道:“靠工部与兵部的临时调令,想完成这种工程,时间上太难,还需要朝廷的正式公文才行。”
这下,史安算是蔫了。
本来,史安就是想,趁着这个巧机,干这件事。要是等正式公文下来,那算是废了。正式公文下来,怕是新的河防使下来,没自己啥事了。
看着史安的样子,李长卿笑了笑。
“安兄,放心吧,愚弟已经帮你想好了办法了。”
史安顿时,眼睛一亮,眨巴眨巴眼看着李长卿,等着回答。
李长卿回道:“北河出现,百年一遇的洪灾以及罕见河兽,肯定要仔细过问治理前后原因。愚弟一会儿写一封述情奏表,让官驿送到咸阳。然后,安兄,你也要把疏流的详细写一份奏表。朝廷受到愚弟的奏表,肯定会诏安兄回京述职,进以论功奖职。愚弟这里有一封家书,正好安兄亲手帮忙送到家父手上。愚弟再帮安兄写一封河道疏流的谏书,安兄拿着这本谏书也交给家父。家父应该会帮助你完成心愿。”
艾玛,听完,史安简直感动的泪都要出来了。这是兄弟啊!这是亲兄弟啊!这是同父同母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
李长卿完全是在为史安着想啊,为啥要让史安去抵家书?不直接让官驿送去?正是李长卿想让自己父亲知道史安和他的关系,想让自己父亲帮他。还担心自己父亲不清楚要帮些什么,自己先帮史安写清楚。
李长卿爹是谁?那是刚入相的宰相啊,以户部尚书加同平章事入阁的当朝宰相啊!
感动!除了感动,史安想不到别的词了!这种知己哪里找?哪里找啊?
李长卿休整了半天,就因为关防事宜为重,赶忙北去偏关了。
其实李长卿休整的半天,就是为了帮史安写完那一篇述情表、一本家书、一本谏书。
写完,李长卿就派官驿送走了奏表。然后留下两本送给自己的父亲的书信,就率领部队北去。
……
李长卿的奏表送到咸阳宫,咸阳宫立即就将奏表转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宰相们都赶着问了问送信的太监:“公公,陛下是个什么意思?”
那太监尖着嗓子,细声说道:“侍郎大义,河督大功,将军大才……”
宰相们面面相觑,然后打开李长卿的奏表。
然后通通看向坐在最外侧的李承庸。
那些老宰相们对于这位新晋才近四十岁的年轻宰相,甚是忌惮。不是因为这位新晋宰相有多大的势力,而是因为,李承庸实在是太懂天子在想什么了。年仅四十不到的李承庸,二十有四,孩子都六岁了,李承庸才通过进士及第落了个从六品的县官,然后就通过自己的政绩以及对执政者的喜好推断,短短十年,从地方从六品官直接升到从三品的度支司使,三十四岁就位居中枢系统的财政部长官。没两年,李承庸以超长的理财能力,简直可以说是李承庸造就了富国强兵,因此加绶户部侍郎参户部事。自己家崽子还因为父荫,十六岁就以五品云骑尉爵任职骠骑营嫖骑校尉。三十八岁,李承庸那个政绩突出,并且完全理解了天子的喜爱,天子那叫一个喜欢他啊,三十八岁直接授予户部尚书,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相。
虽然,是个新晋的宰相,但是老宰相们是真不敢惹这个天子头号宠臣,人家见天子的时间是这几个老头合起来的都多。而且,那些老宰相,有的时候,担心办事会让天子不高兴,又有碍于礼法,他们就会问问李承庸。毕竟李承庸的建议,一般是又符合礼法又讨天子欢心。
老宰相们看着李承庸,李承庸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
李承庸每次在政事堂看到自己的大崽子的奏疏和有关自己家大崽子的奏疏,都挺不好意思的。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李承庸每当这个时候,心情都是复杂的,又欣悦吧、又觉得自己不该干预。
“各位相公,别看我,秉公办事就行。但是犬子是万万不能再受赏赐了!”李承庸是非常的诚恳的向各位老宰相说道。
李承庸不是避嫌,也不是谦虚。他是真心这样想的。
李长卿都封疆大吏、地方边帅了,再赏赐,难道改文官做宰相么?可不能这么功高盖主!这种事情,是一个成熟的政客不能做的。
各位宰相就郁闷了,不赏赐李长卿,还能干啥?一个死人,一个名不见今传小吏。死人追封个官位,还能干点啥呢?这个小吏也没人推荐啊,那咋赏赐呢?
这时候,李承庸小声提醒道:“死人赏赐不了,不还有个活人么?犬子的奏表应该算是推荐吧……”
各位宰相立马是脑瓜子一激灵。
第二天,政事堂就拟诏交给咸阳宫,咸阳宫收到诏本盖上大印,就发往河曲。
李承庸还在政事堂为自己长子的出息而欣悦的时候,舒然不知,马上二人就会阴阳相隔。
李长卿返回偏关当天,金国一部两万人马就直克偏关。
李长卿命部将依山关向下俯攻。但是没有想到,金国的将领有一名将阶强者,携带五名灵者强者直接冲上偏关门楼。按以往,以李长卿的实力以及偏关的军事天险、军备力量,克制这些杂碎是妥妥的。
但是,此时的偏关高级将领全都是身受重伤,身体虚弱。大量的军士都因为救洪之事,以及尚未停歇所致十分疲惫。
偏关居然在一个时辰之内,被金兵攻克。
最终,因为雁门关派军急援,才驱走金兵。
前来急援的雁门驻军的将领,正是时任雁门关防都尉后任雁门主帅的一代军界新宿萧煜!
可是,萧煜救援偏关之际,李长卿居然已经被金兵斩首。
萧煜夺下李长卿尸体,而头颅却因为纷乱没有找到。而众将士都认为,可能被金兵掳走,却拿不出证据。
金兵败走,萧煜出关追击数里,想找回李长卿头颅,却再想深入时,就听见关楼响起收兵之命。萧煜不甘的勒马回营。
……
史安还没得到李长卿被杀的噩耗,就接到了入京述职的诏书。
“诏:
着,北河署河工总督史安擢升工部清水司郎中。
即日,返京述职。”
史安接诏后,快马飞奔咸阳。
来到咸阳后,史安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李承庸府上,交与李长卿的家书以及表书。
李承庸看着家书,眼里满是思念亦是骄傲。再看到表书,微微点点头。
全数看完,再看向史安,眼里也全是欣赏。
“你就是史安……”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哭号声。
“老爷!老爷!大公子!大公子!大公……”
李承庸赶忙起身,跑到门口,抓住那名跑来的信仆急声问道:“大公子,大公子,怎么了?”
那信仆泣不成声,结结巴巴的哭道:“大公子……大公子,没……没了……”
闻言,李承庸顿时瘫软在地上,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史安没有再呆在李府,他也不敢再有想法,自己的知己,居然在这么个时刻死了,史安同是痛苦十分,但绝不是李承庸那般。史安仅仅是英雄之惜,不是那般丧亲之痛。而现在最重要的却是自己的前途何处。
李承庸这个路子,很可能就因为李长卿的死,就断了。那么后面怎么办。
史安抓紧,拿着诏书去吏部考吏司和工部衙司述职。
可是,史安完全没有意识到,李长卿的死,对于整个朝廷的意义。
堂堂帝国宰相之子,边关主帅,居然被敌军明犯边关,直接斩杀,而且,身首异处!奇耻大辱!国之大辱!
史安述职第一天,六部基本所有的官员都去了李府劝丧,根本没人理会史安。
第二天,六部司郎官级以上官员全部在政事堂内外议事。
第三天,天子叫起,全部在京五品以上京官入宫上朝。其实吧,史安也算是在京五品以上京官,但是他没述职,也就是说司郎中的官印和官服都没拿到手,根本上不了朝。
当天朝会议出来的是,将李长卿追赠检校太尉、兵部尚书,并对其进行国葬。接着命令,雁门三军追击任何来犯金兵,停止任何金人与帝国的边境交易。
接下来的七天里,整个咸阳城,全部都在为李长卿的国葬忙碌,依然没人理会史安。
史安已经觉得自己这个仕途,刚刚见到光明,瞬间跌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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